《难言之隐》肯信春光老

4、蚊子

　　陆云闷头走了五分钟，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东门在哪里，于是沿途找人问路，又发现自己走错方向了，偏偏校园大得惊人，十几分钟后，才总算走到了东门。

　　刚刚一走出东门，身后忽然一声惊呼，一股汗味儿笼罩霎时笼罩住陆云，身高一米八五的林路像八爪鱼一样挂在陆云身上“好你个陆云，居然让我们等这么久！”

　　陆云猝不及防，差点没站稳，林路又一把稳稳抓住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大笑着揉了揉陆云的头发“哈哈，不错嘛，长帅了啊。”

　　林路这人手上不知轻重，陆云吃痛，连忙后退一步躲开，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头“你怎么还是怎么暴力啊？”

　　张钟兴和欧正野也从不远处一处路灯下走了过来，欧正野还是像以前那样戴着考究的金丝眼镜，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和卡其色的长裤，一双腿修长笔直，所以尽管欧正野不算高个子，但看上去依然和张钟兴差不多，此时他无奈的看着林路，扶了扶额头“你能别欺负小陆吗？”

　　林路放开陆云，又满脸坏笑的凑到欧正野面前“那要不要我欺负一下你啊？”

　　欧正野淡定的抬起手挡住林路的脸，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挑“你又打了一下午的篮球吧。全是汗味，居然不洗澡就跑过来了。”

　　一语就被揭穿，林路也无所谓，反而一伸手揽住欧正野的肩膀“我就是我，是不洗澡的烟火~”

　　欧正野的洁癖比陆云还要严重的多，被林路汗津津的胳膊包裹，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扭曲来形容分，但他也知道自己越说，林路这家伙就会越张狂，只能任由林路嬉皮笑脸的推着往前走“走咯兄弟们，吃烤肉去！”

　　烤肉摊是路边常见的大排档，地上摆着小桌子小板凳，许多大学生都挤在一起，虽然灯光昏黄，条件简陋，但所有人都在说说笑笑，陆云向来很喜欢这样的热闹气氛。因为来得比较晚，四个大男生就只好坐在最靠近路边的小桌子上，把烤肉放到锅里噼里啪啦油开始四溅，一大团油落到林路手上，烫的他连声怪叫，陆云就看着他笑。

　　不一会儿四个人就吃得热火朝天，陆云用生菜夹了一块烤牛肉，吞下去，又爽又辣，一仰脖喝了一大口啤酒，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问：“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个古镇的烤肉摊，叫什么名字来着？”

　　张钟兴不喝酒，喝了一口茶水，想了想“好像叫古域烤肉。”

　　“那算什么烤肉，难吃死了，还是我们学校的好吃。”林路骂骂咧咧的说。

　　“那你当时干嘛吃那么多啊？”陆云笑道，心里却想着，要不是那家烤肉我们就不能认识了好吧！

　　林路咬了一大口五花肉，嘟囔着“……下，下次咱们别再去古镇玩了，太没意思了，都是骗游客的东西。”

　　陆云兴致马上就来了，双眼放光“青海湖怎么样？我早就想去那儿看看了。”

　　林路很有同感的点头，竖起大拇指“好！咱们骑自行车去，我隔壁一哥们去年六月份就去青海湖环湖骑行，特帅！”

　　“别一天就知道玩。”欧正野忽然冷冷的插了一句”林路，你明年可是要准备考研的。”

　　林路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然后又恶狠狠的瞪了欧正野一眼“不提醒我要死啊。”

　　张钟兴笑了，拍拍林路的肩膀“我跟正野可都能争取保研，你可真得加把劲儿啊。”

　　“两位爷。”林路忽然双手握拳，正儿八经的说：“你们一天都说我不累吗？今天我们是给小陆通知接风洗尘的，拜托暂时放过我吧。”

　　欧正野看着林路的傻样，纤薄的唇角上扬，微微笑了笑，狭长的眼睛一下子柔和了不少，然后他看向陆云“小陆，你想好了吗？考研还是工作？”

　　陆云乖乖摇了摇头“我还没想过。”

　　张钟兴也点点头“小陆才刚刚进大学，不用这么早考虑，先好好享受一下大一生活吧。”又揉了揉陆云的头发“要是遇到什么不明白的，选课啊，充卡啊，评教啊，就给我打电话。”

　　林路也跟着胡乱点头“就是，你要是想打篮球啊想去哪儿玩儿啊，就给你路哥打电话！”又咬了一口五花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别看你正野哥弱不禁风的，可是这一届学生会的执行主席，还是那个什么小品……是小品社吧？”

　　“……话剧社。”欧正野无奈叹气。

　　“对，话剧社的社长呢！”林路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他自己是话剧社的社长一样，油腻腻的手一把拉住欧正野的干净衬衫“反正小陆你想加入学生活啊社团啊，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你们正野哥！”

　　欧正野盯着自己衬衫上油腻腻的手印，满脸黑线“……林路，你想死吗？”

　　陆云和张钟兴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吃完烧烤，喝着啤酒，四个人又天南海北的聊天，眼看都要十一点了，四个人才拖泥带水的站起来，结账离开了。

　　四个人踩着路灯，一步一步慢腾腾的往学校走，拐了个弯，陆云发现一家深夜还在营业的奶茶店，他本来觉得吃了烤肉嘴里咸咸的，便说请大家喝饮品，大家也没异议。

　　走进店里，陆云点了一杯西瓜汁，张钟兴点了柚子茶，欧正野点了一杯绿茶，至于林路呢，要了一大杯冰冻可乐，点完了，陆云还是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招牌，张钟兴问他看什么呢，他想了想，然后问张钟兴“钟兴哥，韩国有烧仙草吗？”

　　张钟兴略微思索，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忽然问这个”林路在旁边听到了，有点不耐烦的挥挥手“谁管他们棒子喝不喝烧仙草啊？”倒是那个正在做西瓜汁的奶茶店老板，一个三十多岁的阿姨抬起头对陆云笑眯眯的说：“烧仙草是台湾那边的，韩国应该没有。”

　　“这样啊……”陆云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那麻烦再来一杯烧仙草吧。”

　　“小陆，你是新认识了韩国朋友吗？”欧正野拿起绿茶，抿了一口。

　　“是的，我新室友。”陆云笑着说，露出两颗小虎牙，又回头对张钟兴说：“钟兴哥，就是上午我们在校车站看到的那个头发五颜六色的人。”张钟兴也是一愣“那可真巧。”

　　“让他体验一下咱们国家博大精深的美食！”林路忽然一手使劲搭在陆云肩膀上，力道之大，痛得陆云倒吸一口凉气，林路好像还浑然不觉似的“不过你可要小心，要是那棒子觉得烧仙草很好吃，非说烧仙草是他们国家创造的怎么办？”

　　本来只是一句调侃的话，陆云眼前却忽然浮现起莫世夕安静的眼神，不知怎么的，陆云下意识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不像那种人。”一边说，一边从阿姨手里接过烧仙草，烧仙草里面加了冰块，手心的感觉冰冰凉凉的。

　　离开了奶茶店，走到偌大的校园里，三个人怕陆云会迷路，就先把他送到新生宿舍楼门口，说了几句，大家便散了。

　　陆云看看表，都快要十二点了，可心情还是很畅快，一点睡意都没有，于是一手提着烧仙草，一手揣在裤兜里，哼着一首小调，悠哉悠哉走到了二楼寝室的门口，看看210的门缝，灯光已经熄灭了，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门。

　　寝室里又搬来了两个人，一个人在靠近门口的下铺，隔着垂下来的蚊帐，能看到他正靠着墙壁戴着耳机抱着电脑酣畅淋漓的打游戏，听到陆云进来了也就是抬起头向陆云点点头，就当打招呼了，陆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又开始闷头打游戏了。

　　另一边在靠墙的上铺，蚊帐严严实实的放下来，只看到一个黑糊糊的影子躺在那里，像是已经睡熟了，陆云屏气凝声，越发轻手轻脚。

　　还剩下两个空床铺，看样子他们明天才会搬进来，陆云正想着，忽然注意到靠窗的下铺，那里既没有挂起蚊帐也没有被褥，只随便铺了一床学校发的新床垫，莫世夕躺在床垫上，一身亚麻布的睡衣睡裤，两只手枕在脑后，耳朵上挂了黑色的大耳机，因为靠在窗边，路灯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莫世夕白皙的脸上，能看到他的眼睛安静的闭着，也不知道到底睡了没有。

　　陆云无奈：这小子居然连被褥床单都不会铺？但想到今天上午莫世夕擦桌子的奇葩表现，陆云也就不那么诧异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不要喊醒莫世夕，烧仙草明天再拿给他喝，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不好喝了……他正准备走到阳台去洗漱，却忽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角，低下头，对上了莫世夕睁开的眼睛。

　　莫世夕的眼睛不像陆云的杏仁大眼，而是那种比较长的眼睛，睫毛温顺，瞳孔漆黑，即使窗外昏黄的路灯光芒落进他的眼睛里，也融成了一片纯粹的墨色，所以当他看着陆云时，陆云总觉得耳边有那么片刻的寂静，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这样的眼睛是韩国人的面貌特色吗？那他们干嘛还去整容呢？

　　陆云回过神，提起那杯烧仙草，对莫世夕咧嘴一笑，示意是带给他的。

　　莫世夕愣了愣，然后他摘下耳机撑起身体坐起来，因为个头太高而下铺的床板又太矮，不得不微微低着头，朝陆云轻轻鞠躬，陆云马上拦住他，手臂相碰，莫世夕微微皱眉，忍不住抠了抠自己的手臂。

　　借着窗外的路灯光芒，陆云看到莫世夕修长的手臂上布满了粉红色的小胞，与此同时，他才注意到到身边到处有细细的“嗡嗡”声音，不知道潜伏了多少虎视眈眈的蚊子。

　　怪不得另外两个人把蚊帐严严实实的放下来，可他们把自己的蚊帐弄得舒舒服服的，却不知道指导一下莫世夕怎么安装蚊帐……陆云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冒出一点火气。

　　莫世夕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从陆云手里接过烧仙草，看也不看一眼就插进吸管喝了起来，看样子是很渴了，陆云有点想不通，这人在又痒又渴的情况下，怎么还能躺在床上安安稳稳的听音乐，好像世界塌了都跟他没关系似的。

　　莫世夕解了渴，然后抬起眼眸看向陆云，嘴唇抿起，微微上弯，那双长眼睛也跟着往下弯，竟是笑了。

　　陆云愣了愣，忽然发现这是莫世夕第一次对他笑，本来觉得这么安静的人笑起来应该也清清冷冷的，没想到他的笑容倒是很自然清爽，一点也不做作。陆云又想了想，走到自己的柜子前，取出一瓶六神花露水，然后过来递给莫世夕。

　　“谢谢。”莫世夕声音很轻，看样子也怕吵醒别人，他差点又要鞠躬，陆云再次及时拦住他，并且急急说“咱们这儿不兴这个。”

　　莫世夕只好作罢，他扭开盖子，开始低头涂花露水。陆云走到阳台，一边漱口一边想到了莫世夕惨不忍睹的手臂，总觉得把他一个人丢在下半夜的蚊子屠宰场太不人道了，而且这么晚了挂蚊帐又太麻烦了…陆云用打湿的毛巾擦了把脸，又走到莫世夕床边，压低声音“喂。”

　　莫世夕抬头看他。

　　“今晚和我一起睡吧。”陆云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小声说：“明天我教你挂蚊帐。”

　　莫世夕看着陆云,半饷，点了点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