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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离香山*宋炎 ...

  •   马车颠颠簸簸的很是舒服,赵冷二人讨论医理,我则打开车帘东张西望。离香山距离京都并不远,出城三,四里外便是了。
      清晨洒过几滴小雨,这时太阳终于出来,风都染成金色,山路无人,两旁层层叠叠的长满各种树木,一只褐色的松鼠从树顶跃过,又被绿色吞没了。我吸着鼻子做深呼吸,冷先生方道: “陈小姐, 吐纳之术应该…”
      “哈,我闻到桂花香味了,你们闻到没有?”我惊喜的大嚷:“是不是就要看到桂花林了?”
      “意香台在山腰上那,我们这才刚到山脚下,长着狗鼻子啊天蓝。”赵蕴修不客气的打击我。
      “你才狗鼻子”,狠踢他一脚,我坚持道:“我真的闻到了嘛。”
      “闻到了”,冷先生道:“花香由远及近,恐怕是有人上山采花折返了。”
      话音刚落,就见转弯处出现两辆马车,前者饰以红绡,后者饰以青沙,车内人影晃动,依稀可见是两名女子。愈行愈近,最后,与我们的马车擦轴而过,留下一段浓郁的桂花香气。
      “是什么人?”我好奇的问,“山路上还能遇到香车美人,真是旖旎。”
      冷大先生不做声,眼里写着:“没兴趣知道。”
      只有赵蕴修一笑道:“那是芙蓉坊的舞姬。”
      “不是普通舞姬吧?”舞姬我在吴王府也见得多了,那得这样的排场。
      “是京城第一的舞姬,红车里的是念红芍,绿车里面的是莫潇潇。”
      “名字都好好听,”我拍手赞道:“虽然刚才没看仔细,但人物想必也是生得很美的吧。”
      “意香台到了。”马车停住,冷大先生不堪与我们这等凡俗人物为伍,第一个跳了下来。
      意香台是坐落在离香山山腰的一块天然平台,无数野桂在这里聚生成林,此时正是桂花开放的全盛之期,香甜的花气将人笼罩其中,仿佛仙境。
      桂花并不以形貌出众,颗颗粒粒的仿若小米,古人说:“香林映月,有黄花数树,金粟重叠。”就是描写的桂花了,我攀住一颗桂树,轻轻一晃,无数金粟如雨般坠落,冷先生忙拎起衫子接住道:“慢点摇,沾了土就不能用了。”
      “知道了”我笑着帮他将接住的花瓣一捧捧归入布袋,赵蕴修见我们忙得不亦乐乎,也不帮手,只远远走到一处独自赏桂了。
      等满满装完一袋,我也累了,将带来的草席铺在落满桂花的地上,打开带上山来的食盒准备野餐。
      倒上两杯清酒分递赵冷二人,又撮起一小点桂花放在自己杯中道:“这样也算桂花酒了吧?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我从未喝过白酒,猛然倾尽面上立马发烧起来。
      冷大先生夺了我的杯子道:“以你现在的身体, 还不宜饮酒。”
      “那你呢?可要饮了这杯?” 我笑嘻嘻的看他,喝酒总不能还蒙着面吧。
      看穿我的伎俩,赵蕴修拿过冷先生面前的杯子道:“冷先生不擅饮酒,这杯我代了吧。”
      “不必了”冷先生似乎并不领情,一手夺回酒杯,一手解开扣在脑后的面纱。
      “湄生?”对住熟悉的容颜,我惊呆了,“你?你不是湄生吗?”
      面前出现的面孔明明就是清吟小班的教习宋湄生,可为何又会成为京城的名医冷大先生。
      “他不是湄生,而是湄生的孪生弟弟。”赵蕴修无奈的向我说。
      “湄生?”冷大先生皱眉道。
      赵蕴修解释道:“湄生是炎近年来的化名。”
      “湄生,这种伶人的名字很适合他,哈哈。” 冷大先生古怪的笑了笑,“我已同意返回宋家接替门主的位置,从此以后我才是宋炎。”
      “那…”我呆呆的道:“湄生怎么办?”
      “他?他的眼睛被千蛇粉所伤,调理了三年还无法复明,以后无论他是谁都不重要,反正他再也无法成为宋氏需要的继承人。”
      “不,你不是这样想的,我所见到的冷先生虽然是个寡言的人,可是绝对不会有这么残酷的想法!”
      “这样就叫残酷吗?”他逼近我,“被残酷对待的人似乎是我吧?襁褓之中就被亲人遣走,那时对于只需要一个继承者的宋家而言,我是个多余的人,连名字都不配有。”他冷漠的说:“现在他们需要我了,我就是宋炎,宋氏需要的是一个体面的领导者,而不是一个只会躲在屏风后面卖唱为生的瞎子。”
      “你太过分了!”响亮的一声,我竟掌掴了他,一时间三个人都愣住了。
      “天蓝,他说的没错。” 桂花林中现出白色身影,虽然眉目与眼前的冷先生一摸一样,可是明显的,他的目光如雾,没有焦点。
      “湄生?!你怎么会也在这里?”
      湄生道:“宋炎的确不能是一个瞎子,但宋湄生可以。以后你是你的宋炎,我是我的湄生,各行各路两不相干。”
      “你终于出现了。”冷先生起身上前,两个同样面孔的人相对而立,竟如临镜而照,只是分不清那个是虚那个是实。
      “是你故意引我出来的。” 湄生凝眉。
      “你躲了太久”,冷先生道:“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低声询问身边的赵蕴修。
      “让他们兄弟聊聊吧”,他大声道:“冷先生,湄生,我和天蓝先行一步。”说罢抓住我塞进马车,扬鞭而去。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在马车上我坐立不安,“湄生又看不见,一定会被冷冰冰先生欺负的。”
      “冷冰冰?”赵蕴修笑道,“被冷先生知道了会给你在药里加上双份黄连吃。”
      “谁怕他?他刚才那么坏,以后我再也不要吃他的药。” 我恨恨的说:“他居然那样说湄生,幸亏涟漪不在,要不然他恐怕得吃双份耳光!”
      “不是你想的那样”,赵蕴修长叹一声对我说:“冷先生对宋家的门主之位并无企图。”
      “那他干吗说那么恶毒?”
      “还不是为了逼湄生出现好替他医治眼睛么?”
      “那你的意思是。。。”我醒悟道:“今天这事完全是你和冷先生下的套。”
      “宋家是黄州的世家大族,先代不乏为了争门主之位手足相残的例子,族人深以为患,湄生和冷先生出生之时有阴阳师算出两人命数相克,两人只能存其一,故而在族人的胁迫下,当年的门主夫人只得将幼子遣送与人代为抚养。”
      我嗤之以鼻道:“荒谬,什么不好信要去信这些胡言乱语。以后要是冷先生代替宋炎,宋炎变成湄生,那谁又去变成冷先生?我都晕了要。”
      “不必晕了”,赵蕴修笑道:“只要湄生肯让冷先生替他看病,哪有治不好的道理,他这几年逃避得也够了,早日回到宋炎的身份对时局大有好处。”
      “你只记得这些,对了,为什么你一去齐州宋湄生就好巧不巧的带着清吟小班也远去齐州巡演,你回来他也跟着回来,他该不会是为了…”
      “宋湄生自然不过是一介歌伶,可你以为宋炎是等闲人物么?未免太小瞧了。”赵蕴修哈哈大笑道:“宋炎可是皇上亲点的前任齐州按察使。”
      “你们这些人就是古怪多”,我不肖一顾,懒得理他们谁是谁了,“赵蕴修,你不是和宋家指腹为婚过吗?可惜人家生的是两个儿子,要是两个女儿,那你倒是很可以坐享齐人之福。”
      赵蕴修的脸成功的瞬间变绿了,一路再也不肯搭理我。

      为何齐昀总能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出现,真是纳闷。我将手中的竹签交给他,“明早就赶紧送戚夫人去吧,冷大先生医术高明,她一定会很快痊愈的。” 我抚着胸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处,对戚夫人的康复很有信心。
      他凑近我,忽然道:“你去过离香山了?”
      “哦?是啊。”
      “你身上有桂花的香气”,齐昀接过竹签:“总之,谢谢你。”
      “有你这样为她着想,戚夫人很幸福呢。”和齐州时候相比,他脸上多了不少忧心憔悴,我看着他,终于还是说:“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她好,但有些事情无谓一直隐瞒下去。”
      听我这话,他眼神微微波动,道:“你是几时知道的?”
      “也不是很久呢,近来老是病着又没有什么地方去,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很多细节就想通了。”我轻轻道:“但也是前日见到你时,我才确定。”
      “你很聪明”,齐昀伸手触到我落了满肩的长发,“瑜儿,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铜色不久就会全部褪掉了”,我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指,“等它们全部都变成黑色的时候你就会忘记世上有过瑜儿这个人”。
      “也许。”
      “齐州的战事如何了?”我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
      “僵持不下吧,不过冬天一到,粮草枯竭,恐怕就不妙了,本来以为赵蕴修回朝之后会带来转机,不料他手段还远远不及永宁郡主。”齐昀想了想,道:“现在他虽已被皇上调为闲职,但与吴王结怨太深,你还是不要久居赵府为好。”

      想起回京路上两番遭刺,我对吴王的出手狠辣也很是了然于心,齐昀走后,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睡,那时奋不顾身去救赵蕴修是否意为自己对他动情?
      自回京以来,赵蕴修的感情逐渐写在明处,反倒是自己一点点往壳里退缩了去。想到此处,更是睡不着了,索性披衣下床,推窗只见月朗星稀,清风徐来,身在屋内憋闷得很,不如到花园好好透气。
      “在想什么呢?”赵蕴修抱膝坐在我身边。
      “发呆”,我笑笑,“你怎么也没睡?”
      “才写完奏章。”
      “你不是刚被调职到什么什么院了么?还没完没了的写奏章?”
      “呵呵,是都察院,身为左都御史的职责更是没完没了的写奏章啊。”
      “为什么会要当官呢?听说要从秀才一直考到可以做官的程度很难吧?”我歪着头看他。
      “因为想做一些事情”,他微笑着,“其实当初并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只是被权力吸引着,十年寒窗一步步的苦读下来就不知不觉的让自己坐到了这个位置。在其位谋其职,被皇上任命齐州特使,我的责任是调查吴王,收集谋逆证据;现在成为御史,我的责任就该是弹颏不法官员,以正臣纲。”
      “赵蕴修,你看上去并不象这样一个笨蛋”,我向他翻翻眼睛:“为什么被你一解说我会觉得你是一个很正直的官员。”
      “我难道不正直吗?”赵蕴修气哼哼的拎起我,“我那点不正直了?”
      “正直的人怎么会象你这样巧舌如簧,还敢质问别人你那点不正直,哼,正直的人会跟吴王世子索要歌姬吗?正直的人会安插密探盗取军情吗?还有正直的人怎么会对什么芙蓉坊的艺妓所知甚祥?” 我瞪着他道:“正直的人不都是很笨的吗?怎么会像你这么狡猾?”
      “哈哈哈”,赵蕴修大笑道,“天蓝,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其实不很正直了。”

      冷宅还是冷宅,大白天的也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
      “天蓝,出来“,正拿着银杵研药的冷大先生一贯这么耳聪目明,“别张望了,炎已经回宋家了”。
      “啊,这么快?”刚惊叹一句,立即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其实,那个,我是来找你的啦。”
      “你的朋友早上来过了。”
      我忙问:“是吗?她不要紧吧?”
      冷大先生冷眼一瞟,好像我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马上纠正:“我不是对你没信心啦, 有你在绝对没问题。但,其实我是想说。。。”唉,脸皮一厚,胆子一横,终于道:“昨天,我很对不起,我居然。。。”
      “你居然敢打我。”冷大先生猛然将脸凑近,吓得我往后大跳。
      “你,你不是想打回来吧?”举起一只空簸箕为盾,“我昨天可没用什么力气。”
      “呵呵”,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对方居然笑了起来。
      放下盾牌,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今天的冷先生竟没有蒙面,和湄生一摸一样的面孔上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我不知怎么形容这微妙的区别,只是他仿佛生来就是和草药丹丸为伍的,随时会用淡淡的药香味道手指扣在病人脉上。
      “昨天捡回来的桂花你会用来制什么药?”
      “不是制药用的。”
      “那是做什么?”这个人昨天不是还说什么要入药么?真是出尔反尔。
      冷先生指着药架上一只黑黢黢的坛子:“酒”。
      “桂花酒!”我喜道:“什么时候可以喝?”
      “还不知道。”
      “是准备和炎一起喝的吧?”我了然。
      “还有蕴修”,冷先生忽然道,“其实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蕴修幼时多病,曾被送到药庐调养,有次他偷窥到我,非说是易容成炎的样子,面皮都差点被他揭掉一层。后来他带我去见炎,完全和自己一样的那个人,明明完全一样的,两人相对的时候,我几乎都忘了那个是自己,但他却不必永远带着一张面巾生存。”
      我忍不住问:“讨厌过他吧?为何那么不公平。”
      “是啊,但是现在又不会了。”冷大先生笑了:“如果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层面罩又有什么要紧。”
      “是啊,从今日起,湄生就消失了,宋氏门主重现江湖,哈哈哈,只是”,我有点遗憾的说:“从此再也听不到他唱歌了,真是损失。” 抱着期待的看向冷先生,他忙摆手道:“别看我,我可是五音不全。”
      终于发现这对孪生弟兄的不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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