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番外 秋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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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七月初七，乞巧节，夏秋之夜的星空上横跨着一道璀璨的银河，牵牛，织女，双星相对，遥遥相望。
徐惠抬头仰望着明月星河，想起当初在家的时候，也曾和姐妹们一道跪求着老天赐与她们圆满幸福的姻缘，那时的她又何尝想到而后的入宫为妃，更不会相信几年之后，自己将会是宫中正一品的贤妃吧。
皇后回宫已是第二个年头了，比起从前，这偌大的后宫更显得安宁与平和，只除了一桩，那便是后宫三千佳丽至此如同虚设。可不同于其他人一时的得宠，帝后之间，没有一丝旁人可以介入的余地与缝隙。即使两年之前的她会因为突如其来的进封之恩受宠若惊，但渐渐地，甚至不需要韦贵妃的提点，徐惠便明白了，那不是帝王的恩宠，而是来自皇后的授意。毋庸置疑，整个大唐天下只有陛下一位主人，可也许，在前朝之外，深宫之中，皇后才是真正的决断之人。
贞观十四年，杨贤妃突患重症，不治而亡，三皇子吴王殿下被禁在封地，不许归京奔丧，已嫁入房家的合浦公主毫无征兆地由韦贵妃宣入宫中，被幽禁在安乐宫中整整一年。一个是身居高位的贤妃，一个是身份高贵的皇子亲王，还有一个被嫁入重臣之家的皇族公主，这一连串令人猝不及防的变故原本该引起一场波及朝廷后宫的波涛暗涌，可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皇后近乎神迹般的归来使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宛若轻尘拂过，留不住一丝的印痕。
韦贵妃的欲言又止，让徐惠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可为什么，皇后会将庆恩殿交给不过才见过两面，甚至未满十五的自己，她直至今日却依旧没有答案，或许就像贵妃后来所告诉她的那样，不要问，也不要想，只要守住自己的本分，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徐惠轻轻的走在夜间的水边，苦苦的一笑，本分，确实韦贵妃是最有资格说出那两个字的，可她有儿有女，还有陛下与皇后的尊重。可自己，除了这贤妃的位子，却什么也没有了。孩子，曾经她是多么希冀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然而，这一生，都不会再存有这个希望了。
沿着水岸，她看着水中那明月的倒影，忽然就想到了皇后，那位母仪天下的女子究竟是像这皎皎的月华，还是夜色中深邃却澈然的太液池水呢？脚步停下了前边拐弯处的一块巨石后边，徐惠袖中的双手一紧，那么熟悉的声音，温和清润，可却又隐隐带着几分陌生的温柔与溺爱。
明达舒服的窝在母亲的怀中，睁着一双皓亮的眼眸，声音中依然还带着几分天真，“娘亲，这牛郎和织女就住在银河的两端么？”
若水弯起嘴角，轻笑道，“是啊，传说因为织女下凡，与牛郎互相爱慕，于是私自结为夫妻，还生下一双儿女，可好景不长，织女最终还是被王母娘娘带回了天庭，牛郎虽也上了天，却被王母用金簪划出了一道天河，最终夫妻二人只能在每年的七月初七才能经由喜鹊搭成的鹊桥相会团圆。”
“娘亲，你还忘了他们的孩子。”明达微微嘟起嘴，“牛郎一定是带着他们的儿女一起去见织女的。”
若水不禁失笑道，“是叫娘给漏了，不过兕子这是在生什么气呢？”
明达扭捏了半晌，牢牢地抓着娘亲的手道，“兕子只是觉得，那牛郎和织女的小孩每年都只能见到他们的娘亲一面，真的好可怜啊。就好像那个时候，我和末子两个人一样，身边只有爹爹，却总是见不着娘。”
“再也不会了。”若水柔柔地保证道，“这一次，娘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
明达用力的点了点头，“娘亲不是仙女，爹爹也不是牛郎，所以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一家的，对不对？”
牛郎？若水的眼前下意识地浮现出李世民一身粗布衣裳的打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头亲了亲女儿香馨的面庞。
“娘。”明达心中的不安落了地，于是忽闪着眸子道，“织女的爹娘好坏啊，把幸福的一家人都给拆散了，还是瑶姐姐来的幸运呢。”
若水心下微哂，若明瑶钟情的不是杜如晦的儿子，而不过只是一介平民，李世民还会那么轻易的放手成全么？即使是明瑶如现在一般放弃嫡长公主的封号与食邑，恐怕也无法得其所偿吧，不过……想到这里，她还是含笑着点头道，“不错，在你姐姐这桩事上，你爹确实可称得上是费尽心思了。”
“可若是没有娘，或者姐姐不是娘的孩子，爹爹肯定也不会同意吧。”明达的眼中透出一丝令若水意外的清冷来，“爹和娘总以为兕子什么也不懂，可娘亲，我一直都明白呢，就像当初，尽管没有人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后来，我和末子都清楚或许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若水微微一怔，继而将女儿又搂紧了一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达与末子不同，她还顺接着历史而来，却又因为自己的缘故，不知终将会会走向何处。
这时，她只觉自己身上一轻，耳边随即传来明达欢悦的笑声，“爹爹，你怎么找来这里的呀？”
李世民将女儿高高举过头顶，笑声朗朗，“不管兕子在哪儿，爹都能找到你。”
明达怀疑地看了父亲一眼，“才不是呢，爹肯定是让人跟着娘亲，才会知道的吧。”
李世民用胡子蹭了蹭明达的小脸，“我的小公主，今天可是七夕，你老是这样占着你娘，叫爹怎么办？”
“七夕？爹和娘成亲了那么久，还需要过七夕么？”明达一脸不相信地瞅了瞅父亲，她才不会像大哥那么笨，总是抢输给爹爹。
李世民佯装正色道，“不信，你问问你娘？”
对上父女俩人颇为相似的黑眸，若水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鼻尖，“今夜兕子先和郑公公回去好么？明日，娘陪你一块儿睡。”
明达得意的看了父亲一眼，笑着道，“好吧，那兕子先回寝宫了。”
看着女儿跑着离去的身影，李世民收回眼神，将妻子抱住，带着些埋怨的语气道：“孩子太多，就这点不好，一个一个总喜欢缠着你。”
“二哥怎么方才不和兕子抱怨去？”若水眼带笑意，女儿还不都是他自己给宠出来的？
李世民闷闷地哼了一声，“方才我听到你们在说牛郎织女什么的，兕子还那么小，怎么就想着要嫁人了？”
“她是担心自己和末子就像牛郎的那一双儿女一样见不着娘亲。”若水轻叹着摇头道。
李世民深深看了若水一眼，“当然不会的，那个傻丫头，她的爹爹怎么会像牛郎一样带不回他们的娘亲呢？”
若水扑哧一声笑道，“二哥你哪里有牛郎那般的忠厚老实啊？”
“所以，我的娘子也不像织女那样身不由己啊。”李世民不以为意的笑道。
“那倒是，真的要说起，你过往的那些情事才叫惊世骇俗，催人泪下呢。”若水的话语中带着调侃的意味，“我们俩的姻缘反倒是中规中矩，顺遂平常呢。”
李世民眼色一沉，“说好不提的，若水，似乎每一次违规的都是你啊。”说完，突然将妻子打横抱起，往回走去，“如此佳节夜色，为夫也不好白白浪费，你说是么？”
…… ……
很久之后，在他们离去的地方呆呆的站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徐惠手中的团扇轻轻地落下，她的目光无意识的追逐着那漫天的星野，如果没有看见方才的那一切，心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冰冷地就仿佛如同死去了一样呢？
不是皇后与公主，只是一个温柔的母亲与可人的孩子。
不是皇帝与公主，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与娇俏的女儿。
也不是皇帝与皇后，而只是一双普通人家的夫妻，恩爱缠绵，令人欣羡。
也许，自己还是幸运的，因为从这一刻起，她已经完完全全地心死如灰，不再有一丝希望，便也不会再也一丝的绝望与痛苦。
七夕，原本就只是两个人的七夕啊。
p.s 原本是打算写贞观二年之前的一些往事的，不过有亲说他们比较希望看见两人相见之后的情节，所以就提前先写了这篇番外，希望大家喜欢^-^，同时也要谢谢古古，飘絮和yoyo的长评。
另：大明宫的太液池在历史中始凿于贞观八年(公元634年),龙朔二年(公元662年)时正式使用，文中偶已经让它提前建好了= =。
作者有话说第68章 番外 秋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