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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三章 梦归 ...


  •   夜凉如水,月上中天。

      明瑶一身素衣立在船头,目光遥遥的落在远方的江水上,真的是江天一色,明月皎皎,听船家说,明日一早便可到扬州了。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微微一侧身,只见一个着深色长衫的男子缓缓地走了过来,月华之下,隐约可看其面容清雅,却并无书生的文弱之气。

      “姑娘也是在赏月么?”那男子的声音温润清和,很是好听。

      明瑶原本不想搭理生人,毕竟在上船之前,她好不容易才把那两个随从给留在了长安,自己孤身一人,不得不防。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对方在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停立下来时,明瑶的脑海中便不自觉地出现了娘曾和自己说的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于是,她点了点头,道:“明日就要到下船了,所以想再看一看这江心孤月的景色。”

      男子微微一笑,“姑娘也是要去扬州么,那和在下倒恰是一路的。”

      “咦?”明瑶稍稍一讶,“我是要去寻故的,你呢?”

      “在下家姓杜,单名一个荷字,我是去扬州寻茶的。”男子的眼神异常的清澈。

      杜荷?明瑶蹙眉仔细的回想着,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寻茶,杜公子真是好雅兴。”

      “长安也有不少寻茶的好去处,不过毕竟还是不如江南来的令人流连,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明瑶眼睑微垂,嘴角含笑道:“我姓高,不知杜公子从前去过扬州么?”

      杜荷微笑颌首,“我虽然家在长安,但大多还是往来于洛阳和扬州之间,只是世间一闲人罢了。”

      明瑶眼角流露出淡淡的羡慕,随即问道:“那你可知道,扬州还有什么高姓的世族大家么?”

      “高姓……”杜荷凝神细想,“据我所知,扬州似乎并无姓高的大族,高姑娘的哪一辈祖上是在扬州生活过的呢?”

      明瑶眉头微皱,随即放开道:“那已经是前朝的事了,我家祖辈曾经在扬州作过官,不过也没多久便移任它职了,我只是想来看看,还有没有当年留在扬州的故人而已。”

      杜荷看了明瑶一眼,“如果姑娘有时间,也不是不可以查的,我在扬州还有些朋友,倒时候可以请他们帮忙,必定能事半功倍。”

      明瑶摆了摆手,半真半假道:“不劳烦公子了,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家母忌日将至,我也不好久留,过不了几天就要回长安了。”

      “姑娘孝心诚贵。”杜荷点头道:“只是扬州虽不比长安,也算是大城,姑娘人生地不熟,不知是否需要在下引路?”

      这话正中了明瑶的下怀,她扬起笑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正愁不知道前往大明寺的方向,实在是多谢公子,只是不知是否会耽搁了你的行程?”

      杜荷的嘴角微微翘起,“我也正要去大明寺取水,正巧顺路。”

      看着明瑶疑惑的神情,他又补充道:“大明寺的泉水,甘醇清甜,我寻茶之外要寻的便是这天下的好水。”

      “扬州……”明瑶笑容微敛,“我娘曾告诉我们,有一个书生曾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不知此话当不当真?”

      杜荷沉静的一笑,“是否当真,姑娘明日此时,便能知道了。”

      翌日,大明寺。

      “原来这里就是大明寺。”明瑶惊叹道。

      杜荷温文而笑,“高姑娘话中似乎颇有意外。”

      明瑶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我娘说,眼见为实,在家的时候,也看过不少书,却从没想到,这建于山间的寺院竟这般肃穆大气,比之长安的不少皇家寺院也绝无逊色。”

      话音落地,明瑶便自觉有些失口,可看见对方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可再说话时,便留意了许多。

      杜荷似乎与大明寺的高僧们颇为熟谙,绕多人头攒动的大殿,他们便进了一个内殿,
      明瑶看着他似乎没有离开的迹象,也就不在意的向佛祖的座像走去,虔诚的跪下,双手合一,口中喃喃道:“佛祖保佑母亲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保佑大哥和爹爹早日和好,保佑小女子所有的家人幸福安康。”说完,工工整整地磕了三下。

      起身后,两人正准备离去,忽然听见远远的似乎有说话声传来,杜荷的神色一敛,轻声对明瑶说,“我们先去边上避一避,来人中的其中一个是大明寺的主持鉴远大师,这内殿他三年前就说定是不许任何人进的,若是被他发现我们在这儿,那泉水可就再也讨不着了。”

      虽然这内殿有些空旷,不过,佛像后还是有些遮挡的空间的,明瑶心中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安静地随杜荷躲在后边,没过了多久,只听见脚步声迈进了殿中。

      “夫人可是即要远行?”鉴远走进内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芒,不过便立刻恢复平静地问道。

      若水避开鉴远了然的目光,看向殿外道:“主持自是大慧之人,我今日正是向你来辞行的。”

      鉴远语带深意道:“老纳早已说过,夫人是至贵之命,天数尚不可拘,何况是世间凡人,一切请随心而行,即可大安。”

      坤厚载物,德合无疆,若水心中默念着,在说话时声音里便带着一丝嘲讽,“大师说的话,从前便有人说过呢。”

      鉴远轻叹了一声,“老衲愿佛祖保佑夫人一路平安。”说完,似乎不经意的朝佛像那边看了一眼,随后便径自离开了内殿,独留若水一人静立在冰冷的青石砖上。

      若水抬眼看着神色庄严的佛像,三年来第一次走上前,合手轻声道:“若世间真有佛祖庇佑,我只愿家中三儿两女皆平安无事……”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默然,随后长叹了一声,也准备离去,一脚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夹着低泣的叫唤,
      ——“……娘亲……娘亲……”

      若水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缓缓地转过身,只见明瑶泪流满面地站在离自己几步之远的地方,她的双手几乎难以控制的颤动着,口中艰难地发出破碎的声音。

      母女两人面面相对,不知道是谁先迈出了一步,转瞬间,明瑶已经扑倒在若水的怀中,放声大哭,若水强忍着泪,紧紧地抱着女儿,她微一抬眼,却惊愕发现迷蒙的视线前方,还立着一个男子,只见对方眼中稍稍有些不自然,但脸上依旧带着清和的笑容。

      见女儿的哭声稍稍收敛了些,若水轻轻扶正明瑶的身子,轻声问道:“瑶儿,那位是……”

      听见母亲唤着自己的名字,明瑶的心中又是一酸,哽咽道:“他是女儿在途中结识的朋友,多亏了他,我才能见到娘。”

      若水轻轻抚着明瑶的发丝,朝那人有礼道:“这位公子,让你见笑了。”

      杜荷的神色微微有些尴尬,毕竟方才的一幕是高姑娘的家事,却让自己看见了,他语带歉意道:“是在下失礼了,实在应该早先避开才是,只是,夫人竟真是高姑娘的家母么,为何我曾听她提及亡母二字,真的是太过惊讶了。”

      高姑娘?若水看了眼明瑶,见她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斟酌了一下,便开口道:“几年前,我久病不愈,便出门求医,与家人在路中离散,幸得鉴远大师相救,休养到今日,正准备回家,只是家人们大约也是以为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杜荷释然一笑,“夫人可谓是大福之人,如今母女相见,连晚辈也觉得甚是欣慰,那在下就不便再打扰了,就此告辞。”

      若水看着伏在自己身上不肯抬头的女儿,苦笑着抬头道:“公子良善,若是将来有缘再见,我们必将重谢。”

      杜荷谦和地朝若水欠了欠身,也转身离去。

      若水拍了拍明瑶的脑袋,揶揄道:“好了,人家都走了,你也和娘回去吧。”

      明瑶的心中实在存有太多惊世的疑问,她犹豫地看着母亲与从前无一丝两样的面容,惑意更甚,“娘……你……”

      “娘知道你要问什么。”若水看出了女儿的心思,“所以,回到娘现在的家中再说吧,我也有许多事要来问你呢。”

      明瑶的心中微微一虚,随即便紧紧地拉着若水的手,一起向山间走去。

      依然是朴实无华的屋子,可此时,却显得从未有过的温暖,桔黄的烛光闪烁在桌上,明瑶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那个记忆中用来写字,抚琴,执掌后宫的双手此刻却熟练甚至优雅地做着她们的晚饭,“娘,你吃了很多苦吧。”

      若水不禁失笑,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明瑶环顾着一下四周,扳着手指道:“住的房子那么简陋,还要自己做饭,甚至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这还不苦么?娘从前似乎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啊。”

      怎么没有?若水低着头,将菜盛出,随后放在桌上,微微眯起眼,“当初,你外公过世,你外婆带着我和你舅舅在自家的门外等了两天两夜,那么冷的天,什么吃的也没有,直到你舅爷赶来,才把我们接走,那才是真的苦,就好像走到了悬崖的口上,没有未来,也没有希望。”

      “那娘恨过他们吗?”明瑶面色有些苍白,自幼生活在养尊处优的家族中,仿佛无法想象那种饥寒交加的感受。

      “恨?”若水坐在女儿身边,淡淡道:“当初怎么会不恨?但日子长了,那恨意也就浅了,剩下的不过是心底的悲哀罢了。”

      明瑶垂着眼,默然地吃了一会儿饭,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娘,你为什么没有……”最后的话并未说完,可若水如何听不出来。

      “没有死,是么?”她放下碗筷,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究竟该说多少才合适,想了许久,只轻描淡写道:“那日的事,我确实已经记大不得了,后来只隐约记得在一片昏暗中,有一个人告诉说我阳寿未尽,只是宫中杀气太盛,不得再回去了,最后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了大明寺的内殿里,接下来的事,你也应该都知道了,娘就在这儿住了三年。”

      明瑶怔怔地张大了嘴,筷子也从手中掉落了下来,“娘,怪不得那住持说你是至贵之人啊,这等奇遇,天哪,若我不是你女儿,怎么可能会相信!”

      若水看着明瑶痴痴的目光,轻笑着在手上拍了拍,“快吃饭吧,这儿可不比宫里,若是冷了,没人会替你重新再做的啊。”

      明瑶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叫道:“啊,娘,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都冤枉爹了!”

      若水笑容依旧,“怎么了?”

      明瑶期期艾艾地说道:“娘既然被神仙给带到了扬州,那宫里自然就不会有娘的……身子了……可我们都以为是爹把娘给藏了起来,不让别人入殓,就因为这事,大哥和爹已经闹翻天了,整整三年,大哥都没再叫过一声爹或是父皇。”

      若水的神情凝重,竟然是为了这桩事,可……

      见娘不说话,明瑶心中一动,继续道:“娘,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自从你走了之后,爹的性子变得更不讲理了。朝堂上还好些,骂归骂,事后他还会向臣子们道歉,可是一下了朝,那些个宫女,内侍要是犯了错,简直怕得就好像天要崩了一样,除了兕子和末子,谁也不敢劝,让大嫂为难地人都瘦了几圈。”

      “未晞?”若水疑惑地抬头,“这和你大嫂有什么关系?”

      明瑶迅速地回道:“因为,娘不在了之后,爹是让大嫂代管的后宫啊,就是这件事,也不知道惹来多少的非议,不过也是没有人敢当面提出质疑的。爹现在的脾气,阴晴不定,所以,连我都只好逃出来了。”

      “你少给娘装糊涂。”若水没好气地看着她一眼,“都是已经出嫁几年了,难不成,你爹还能冲到你舅舅家去?说实话,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出来?”

      明瑶支支吾吾了许久,见实在是避不过去了,只好把当初怎么求得舅舅,以及这一次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完了之后,神色有些不自在道:“娘,你不会生气吧?”

      沉默了良久,若水伸出手慢慢抚上女儿明丽的眼眉,缓缓地开口,“瑶儿,是娘不好,当初若是能早些知道你的心事,也无须你舅舅为难了,是我的错,竟让你以为我会同意你爹把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

      “娘……”明瑶轻轻摇一摇头,“其实女儿早就明白身为公主又哪里来得自由去选择,嫁得还不都是功臣子弟,再差一些的还要去和亲。那么久以来,全是娘亲一手护着我们,所以我实在不想像大哥一样再让您为难了。”

      若水的手指在明瑶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傻瓜,别的公主是别的公主,娘也不是什么圣人,再委屈也委屈不到你的身上去,你爹,这大唐天下都不需要,明白了么?”

      明瑶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整个人都倚在若水的怀里,“我就知道,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方才和你同行的那人,有问过名字么?”若水笑问道。

      明瑶脸一偏,“娘,那人只是在扬州的前一晚才认识的,叫杜荷,您可别乱想啊。”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娘的手臂忽然一紧,“杜荷?不会是荷叶的荷吧?”

      明瑶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这名字有什么奇怪么?”

      若水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低头道:“杜如晦家的二公子不就是叫杜荷么?”

      “啊,怪不得,我怎么一听见就觉得有些耳熟。”明瑶恍然道,“不过,他从前应该也没见过我,不然我骗他说自己姓高的时候,他肯定会有所反应的。”

      “没见过最好,毕竟若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又知道我们的母女关系,这事情可就麻烦了。”若水稍稍松了口气。

      窗外残阳似血,明瑶的心下一沉,之前都沉浸在和母亲重逢的喜悦中,却忘记了一件最关键的事,为什么,三年来,娘宁愿隐居在这山野之间,却不愿回到长安,回到爹的身边去,而即使如今,她似乎没有要回去的迹象,她迟疑的开口,“娘,你不打算回宫么?”

      若水的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这让自己如何让回答,挥去心底的惆怅,“暂时先去洛阳看看吧,然后再作打算,不管怎样,若要解开你大哥的心结,除了亲眼见到我,也就别无他法了,更何况,还有末子和兕子,我又如何放心得下?”

      “娘是为了大哥和青雀哥哥的事,才打算离开扬州的么?”明瑶语气酸酸道。

      若水在明瑶的鼻子上轻轻一刮,“你呀,现在看来倒成了最让人放心不下的一个,乘乾和青雀毕竟都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哪里还会像你这样胡闹?”

      明瑶轻晃着母亲的手,“那娘,我们明日就去洛阳么?”

      “是啊,去看看娘从前住的地方,怎么?还舍不得那个杜荷?”若水打趣道。

      明瑶异常地没有作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带着迷茫的眼神道:“娘,你说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何种的滋味呢?”

      若水的目光一怔,仿佛是在回答,可又更像自语,“喜欢……是好多种滋味混杂在一起,有高兴,有伤痛,有期盼,可也有绝望……”

      明明是平淡无波的语调,可明瑶却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空落,与爹眼中那刻骨的痛楚与悔恨全然不同。

      六月,洛州,显仁宫。

      自从贞观十年之后,每当六月将至,李世民都会离开太极宫,除了建在城北的夏宫外,洛阳也是他常去之处。

      显仁宫是前朝炀帝时为迁都所建的宫殿,位于距洛阳西南不远的寿安,天子,文武百官,另外还有随行的宫人侍卫们一众人浩浩荡荡的暂歇于此。

      下了御辇,李世民看了跪在两边的官员们一眼,面无表情地叫了起,径直便朝宫里走去,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跟了进去。

      长孙无忌心里微叹,自从几日之前陛下得知,末子和兕子因为中了暑气而无法一同前来洛阳后,那龙颜便阴郁了数日,直到今天还是如此。不过此刻他心中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独自离家,又没了联络的明瑶,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因为只是皇帝临时起意在显仁宫宿上一夜,宫中的建筑大多已是年久失修,更不要说各种的器皿用具。即使呈给陛下用的已经是宫人们精挑细拣之物,但心情原本就不佳的李世民一见到陈旧之物,立刻勃然大怒,一天下来,不但侍候的宫人们大多受罚,连负责看管宫殿的监官也颇受牵连。

      长孙无忌站在回廊中,看着外边如同倾下的大雨,对着一脸无奈的郑吉平静道:“看这雨势,明日怕是停不了了。”

      郑吉面色一僵,“长孙大人,请您就想想法子吧,雨下得那么大,陛下又不能立刻往修缮一新的洛阳宫去,可这雷霆之怒再不停歇下来,宫人们实在都已经承受不住了啊。”

      长孙无忌的脸微微一侧,让郑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这同样的话,你还和谁说过?”
      郑吉连忙摇头道:“除了长孙大人,我怎么敢和其他大人们说啊。”

      长孙无忌的眼神一深,郑吉的言下之意他自然清楚,毕竟是内侍和外臣的关系,可自己身为外戚,自然又有所不同,想到这里,他淡淡道:“这桩事就交给我吧,郑公公只要在这两天里尽量顺着陛下的心意就行了。”

      说完,他也不再看对方的神情,沿着回廊向前走去。

      没过了多久,长孙无忌便在一扇门前站定,屈指轻轻叩了两下。

      门被打开,对方的眼神中明显的露着诧异的目光,“长孙大人?”

      长孙无忌收敛心神,微笑道:“魏大人,无忌不请自来,失礼之处,还请勿见怪。”

      魏征面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将他请到了屋内,可心里却波澜不止,按品级来论,长孙无忌如今已是朝中官位最高的大臣了,可与其他的重臣不同,这么多年同朝为官下来,除了他的亲舅高士廉,还从未见他与哪个同僚的交往甚密过,更不要说主动来找他魏征说话了。

      “长孙大人此时前来,政事可有什么不妥?”

      长孙无忌也不含糊,直截了当的把郑吉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果然,魏征在听见内侍二字时,眼中有丝几不可察的轻视,令他心中微微一哂。

      魏征思忖了一会儿,缓缓地沉吟道:“那依长孙大人所见,此时当如何是好呢?毕竟在朝政上,陛下并无任何失当之处啊。”

      “魏大人此言差矣。”长孙无忌淡笑道:“陛下因为供物不精,罪及无辜的宫人,官员,此举不免有志在奢靡之嫌啊。”

      “那长孙大人为何不亲自去劝谏陛下呢?”魏征心中有些不解和警觉。

      长孙无忌言语坦荡道:“司空之位原本就是虚职,我就不便直接参与进谏一职啦,思前想后,我还是觉得没有比魏大人劝谏陛下最合适的了。”

      魏征点了点头,表示接受,片刻后又感慨道:“若是皇后还在,我也无需做这番多余之事了,自贞观十年之后,陛下大兴土木,百姓疲于劳役,如此下去,恐非兴邦之兆啊。”

      长孙无忌低头,低声道:“如若,如若,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如若的可能。”

      魏征看着他黯然离去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如果不是年初新封的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的舅舅高士廉因为辅佐太子的缘故未能来此,他还会来找自己说这些话么?毕竟,于私德上劝谏,由也可以算作的陛下的长辈的舅父大人出面不是更合适些么?
      翌日,洛阳城。

      唐代的洛阳与隋之前汉、魏的洛阳旧城已经并非同一处地方了。隋炀帝即位后以“洛邑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陆通,贡赋”等原因,命当时的尚书令杨素,将作大匠宇文恺在离洛阳旧城西边,营建新城,大业五年时改称东都,不过如今又已改回洛阳之名。

      坐在徐徐前行的车中,若水的心情并未因为外边淅淅沥沥的小雨而不快,顺着明瑶好奇愉悦的目光,她也朝外看去,雨丝细细的飘了进来,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幅朦胧淡远的水墨画,茫茫一片,与天地相接的的洛河,堤岸边打伞来往的路人,精美雅致的街市坊间,处处弥漫着暗香淡雅的风情,比起长安的阔然庄重,洛阳更带有扬州的韵味,而存留在回忆深处的那个东都,已经淡得只剩下那株株盛开的桃花。

      “娘,你小时候就是住在这儿的吗?”明瑶从美景中收回目光,欣羡地问道。

      若水悠然一笑,“是啊,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么?”

      明瑶感慨地叹道:“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怪不得,娘总是那么美,而且似乎从未因时间而改变过一样。”

      若水失笑道:“难道长安就没美女了?当初,那个郑家的女子不也有倾城之容?”

      明瑶皱了皱眉头,不想与娘争执,于是转开话题道:“娘,那我们从哪里下车,又要住哪儿呢?”

      若水拿出两顶帷帽,轻轻笑道:“洛阳城内纵横十条大街,一百余个里坊,单说商业往来绝不比长安差,你说会连我们母女落脚之处也没有么?”

      明瑶有些不情愿地接过帷帽带上说:“娘,我们一定要带上这东西么?都看不清周围了。”

      “洛阳到底不比扬州,想这些年,即使在扬州,娘可都是没摘过的。”若水颇有深意的说道:“你也不想才出来就被你舅舅给抓回去吧?”

      车停在了洛阳有名的商市内,明瑶先跳下了车,替母亲撑开了伞,待若水付过车资后,两人便进了一家客栈,寻了个幽静的位子坐下,窗外就是静静流过的洛河之水。明瑶朝娘眨了眨眼,便摘下帽子,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清爽了。”

      若水见四周并没有什么熟悉的身影,便也将帷帽放在一手,轻轻颔首,唤了小二点了几样小菜和一壶清茶。

      “娘,我们要在洛阳待上多久呢?”明瑶忽然有些担忧地问道。

      若水伸手倒了两杯茶,递给女儿,“先不说那个,依你看,你爹倒是有没有真的动过将家业交给青雀的念头?”她意有所指道。

      明瑶为难地想了一久,随后才犹疑的回道:“要是从前的话,即使爹做出那些优待青雀哥哥的举动,我也不会觉得有过分之处。可如今就不好说了,一是大哥的脚伤倒真不是装的,万一真的留了什么后患,依爹那种凡事力求完美之人心里难免会有疙瘩,其次这一次大哥又几个月没去早朝,恐怕在大臣们眼里也会留下失德的影子吧。”

      若水点了点头,“那我听说他和那个阿史那思摩又是怎么回事?”

      明瑶忙不迭地动起筷子来,等一口菜咽下,才不以为然地道:“那不过是小事罢了,大哥和那人久别重逢,就喝多了,谁知道第二天全长安的人都在传说大哥酒后当众失态。这流言的出处,舅舅早已经派人在查了,可至今还没一个眉目出来。”

      若水面色一冷,就连长孙无忌也觉察到了异样,可竟然还抓不住那幕后之人,她沉声道:“鹬蚌相争,无非就是渔翁得利,你爹竟然还在火上加油,真是……”

      尽管娘亲的话就这样嘎然而止,可明瑶还是感到了她语气中的肃杀之意,听得自己不由一颤,连忙挟了菜放到了娘的碗中道:“好了,娘,你现在生气也没有用啊`,等我回去后,马上就去提醒舅舅和大哥就是了,至于爹那边,就看娘什么时候愿意啰。”

      若水点了点女儿的鼻子,“你先想着怎么把自己的事向你爹交待吧。”

      两人正说着话,没想一个出乎意料之人走进了客栈,面带惊喜地径直朝她们这边走来。

      p.s 显仁宫这桩事情,历史上发生在贞观十二年,小李要去洛阳狩猎,路过显仁宫,而后很不理智的因为物质上的一些不满被魏征又抓住了小辫子,说了一通XXXXX的话。

      另:关于出版的事,我自己也很心急,也已经将稿子交给了编辑。可是计划9月出版的时间问题,真的是对方出版公司才能决定的= =,我只好尽量把剩下被允许更新的尽快更新给大家,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关心。

  • 作者有话要说:  1、杜荷,杜如晦的二儿子,在历史中,他娶了长孙与小李的二女儿城阳公主为妻,之后因为承乾谋反一事,被诛杀,他的大哥也因此被流放。
    2、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句诗为杜牧所做,不过当时这位小杜诗人(他和李商隐被并称为小李杜)自然还没有出生,所以只好被若水匿名借来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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