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无双》御水而舞

2、第一章 蓂（一）

　　蓂，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瑞草，每月朔日生一叶，至十五日全生，望后每日落一叶，三十日全落。

　　——十八年后

　　普宁寺.藏经阁
　　夜，无月无光。
　　整个寺院沉寂在一片宁静之中，仿佛进入了一种无心无欲的禅思，只是偶尔响起的几声秋虫的清鸣，轻扰幽梦。
　　一条黑影在屋顶上纵跳飞跃，灵动敏捷，尔后轻巧地落在了藏经阁对面的屋檐上，身形倏闪，隐匿在屋脊背后。他缓缓探出头，露出一双精目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只见藏经阁的门口把守着两名僧人，而另一队巡视的僧人正路过门口，往北门走出去。
　　听闻当今君主崇君王将一块稀世的血沁乾坤玉供奉在此，准备沐香火，萦禅音，三十日后开佛光，以作丹婧公主十八岁生辰的贺礼，保其平安度劫，逢凶化吉。可是如此重要的宝物放在藏经阁内，负责此事的右丞相燕赐却安排如此松懈的守卫……这其中的玄机不用想也猜得到了。
　　“不就是想让我这个侠盗“无痕燕”自投罗网么？”黑衣人无声地笑了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正当他打算有所动作的时候，却见一道银华烁烁的剑光在夜色中闪过，血溅窗格，僧人一声闷哼，当即倒地而亡。
　　“看来，有‘同道中人’要为我试探陷阱了……”黑衣人眉眼透出一丝玩味的笑，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却见一抹红色身影轻如秋叶般翩然落在藏经阁门口，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灵动的明眸。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两具死尸，眼神中透出不屑的冷笑：“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哪里还用得着纤舞出手？用她不用我，分明是瞧不起我。哼，越是不让我渺歌做，我就偏要做给你们看！”
　　这般想着，渺歌上前推开了藏经阁的门。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渺歌站了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摆设。大厅挺宽敞，十几个巨大的书阁整齐排列在她左右两方，架上放满了经书；而大厅正前方有一幅佛祖的壁画，壁画前的供台上赫然摆着一块温润晶莹的血沁乾坤玉，在幽暗的光线中闪着柔和的淡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渺歌目露兴奋之意，正要走过去取玉，藏经阁的门突然关上了。她心里暗惊，回头看时，却冷不防头顶上一张蚕丝大网倾盖而下。
　　“天悬网？！”渺歌暗道不妙，连忙一个燕子飞身向后跃去，双脚还未落地，突觉身后有阴风袭来，她警觉地回掌一击，来者却忽地化掌为爪，侧身躲过她的掌风，迅如闪电般向她肩头扣去。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拆了三十余招，渺歌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她正思量着该如何脱身，一个分神，被来者击中了右肩，身子腾得向后飞去，来者随即牵起一旁的丝线，天悬网忽然翻地而起，渺歌来不及躲闪，被天悬网网个正中。
　　“呵呵，今天总算有幸得以见到闻名江湖的大盗‘无痕燕’的庐山真面目了。”随着盈盈的声音，一身紫黑色短衫打扮的妙龄女子走到渺歌面前，容貌秀丽，嘴角微扬，看起来十分自信干练。
　　“你是玉神捕姽婳？”渺歌冷冷地反问道。
　　“既然猜得出我是谁，你就该知道凡是被这天悬网罩住的人，越是挣扎，网就收得越紧，单凭你一人之力是不可能逃出去的。”姽婳淡淡地笑道，右手探出三枚银针准备封她穴道，“乖乖束手就擒吧，无痕燕！”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蓝色身影冲开藏经阁的门飞身跃入。姽婳目光一转，甩手将三枚银针射向了来者。蓝衣女子丝毫未有躲闪之意，手腕轻转，右袖中窜出一条靛蓝色的绫纱，在半空中旋转成圈，看似清柔若水面涟漪却汹涌暗藏，轻而易举地就卷起银针暗器，瞬间又倏出反袭姽婳。姽婳侧身腾旋，躲过她的攻击，银针一根根地钉在了书架边缘；而与此同时，蓝衣女子左手两指从发间取下一枚银叶簪，如曼舞般在空中轻轻滑过几下，姽婳手中控制天悬网的丝线瞬间变成了一堆细碎的粉末，纷纷落地，天悬网也丧失了大半的效力，渺歌借机从困境中脱身。
　　“好内力！”姽婳暗叹道。若说那个红衣女子行事冲动，率性而为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蓝衣女子可谓是灵敏果断，难得一遇的高手了。不过她姽婳向来是遇强则强，不向任何人服输的。
　　“纤舞！……”渺歌喊道。
　　“拿乾坤玉！”被唤做纤舞的蓝衣女子不等她说完便吩咐道。
　　渺歌向来不甘心纤舞比自己更受门主的器重，即使她这次救了自己，心中也仍无半点感激之情。但是拿乾坤玉毕竟是门主交待的任务，不容有失，所以就算她有多么的不愿意，也只能先忍气吞声，听她的命令。
　　这般想着，渺歌飞身凌跃，直奔乾坤玉而去。姽婳侧身一看，正要上前阻止，却被纤舞拦了下来。
　　“久闻玉神捕大名，不过就你一人对付我们，会不会有点……力不从心了？”纤舞幽幽地说道。
　　“没想到‘无痕燕’是两个人。”姽婳一边与她过招，一边说道，“不过只要是我姽婳盯上的人，没有那么容易逃脱的。”
　　纤舞莞尔唇边，不慌不忙地与她纠缠着，眼神却一直暗中注意渺歌的举动，见她已将乾坤玉收为囊中之物，便无心再恋战，退开一尺，手臂挥舞轻转，袖中飞出一簇簇银光闪烁的璃丝针，向着姽婳身体的不同穴位飞刺而去。
　　姽婳左避右闪，一连翻了几个跟头才好不容易躲掉了纤舞的暗器，待回神看时，两人已经从门口跃出。
　　姽婳立刻打了声唿哨，埋伏在藏经阁外已久的士兵闻讯立刻从东、西、北三门冲进院子，手执拉满的弓箭，将纤舞和渺歌团团围在中央。
　　“我说过，我不会那么容易让‘无痕燕’逃出我的手掌心的。”姽婳不紧不慢地走出藏经阁。
　　“哼，不要拿这两个没头脑的偷儿来侮辱我‘无痕燕’的名声好不好？”躲在屋檐后的黑衣人不屑地暗道。
　　“幻影堂的人是你说拦就想拦的么？你以为凭你的这些兵就能困住我们？”渺歌轻蔑地反驳道。
　　“幻影堂？”姽婳和屋檐后的黑衣人都心里暗忖道。
　　纤舞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围着的士兵，嘴角泛起淡笑：“既然玉神捕赏脸，那我们姑且陪你们玩玩吧。”
　　“放箭！”姽婳一声令下，利箭从四面八方向两人飞射而来，每一支箭的箭尾都拴着一根蚕丝绳，互相交织纠结地将其困在网中。
　　“哼，雕虫小技！”渺歌拔出绛心剑，竖剑一劈，一股微红剑气晕开，蚕丝绳骤然碎裂。
　　姽婳跃至半空，毫不迟疑地挥出越翎鞭，直卷渺歌。
　　纤舞袖中的靛蓝色绫纱倏出，与越翎鞭相撞，一团气劲轰然四散。周围的士兵继续射箭，却见纤舞绫纱一挥，招式柔中带韧，娆中藏险，步法轻盈若风中之羽，身姿曼妙如玄天之舞，一招“揽凤尾”，将利箭在半空中包揽下来又反袭回去，不少士兵来不及躲闪，纷纷中箭而亡。她继而又飞身旋转至半空，抡臂挥开，一股劲风由内向外扩散而去，绫纱在空中飘若凤舞，连云轻飞，幻美迷离，众人视线中纤舞的身影顿时一变二，二变四，变成了无穷多的重影！
　　姽婳惊愕不已，连忙甩甩头，想清醒一下，可再看时，身边依旧是无数纤舞的影子，有的冷眼嘲笑，有的傲慢冷漠，有的舞起绫纱向她袭来。姽婳手中的越翎鞭顿时化作狂风暴雨向她卷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锋锐的鞭劲如利刃般将袭来的绫纱从中间骤然劈开，那个“纤舞”面部正中一道深酽的血痕，睁大眼睛仰面倒地。
　　“玄天舞？是黯影门的人？”屋檐上的黑衣人看着姽婳突然将一个士兵杀死的异常举动，蓦地想起江湖传闻近日出现的一个叫做黯影门的组织，分为幻影和迷影两堂，其门下弟子个个武功不俗，尤擅迷幻之术。看来那个玉神捕和士兵都中了“玄天舞”的幻影之术，将对方看成了敌手，自相残杀起来。
　　黑衣人眉头微皱，从怀中摸出三枚追云镖，一镖射向纤舞，另两镖射向了姽婳。
　　只见追云镖在空中疾疾而飞，一镖快似一镖。
　　纤舞察觉出身侧的破空之声，立刻飞身旋转以避之；而就在纤舞分神的一瞬间，只听“叮”的一声，射向姽婳的两枚追云镖突然相撞，在夜空中碰擦出耀眼的火光，姽婳和士兵们眼前一炫，蓦然清醒过来。
　　纤舞见有人扰了她的“玄天舞”，深知来者不善，再加上迷幻之术会消耗不少内力，不能连续施展，便萌生了退意。反正乾坤玉已到手，又何必与其纠缠不休呢？这般想着，纤舞向渺歌暗使了个眼色，渺歌心领神会，掷出迷尘丸，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弥漫的烟雾中。
　　姽婳拨开迷雾，眉心微蹙，断然下令道：“追！”
　　众士兵得令，跟在姽婳身后追捕而去。
　　屋檐后的黑衣人思索片刻，也悄悄尾随了上去。

　　夜，幽暗而苍茫，风声猎猎。
　　姽婳紧随在纤舞和渺歌的身影之后，穷追不舍。不知不觉间，两人被追至一处悬崖，崖下浓雾深锁，险不可测，已经没有了去路。
　　“看你们还能往哪儿逃？！”姽婳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把乾坤玉交出来，乖乖束手就擒吧！”
　　“哼，妄想！”渺歌冷哼了一声，拔剑刺向姽婳。
　　“渺歌不要冲动！”纤舞想制止她，毕竟她身上还携有乾坤玉，怎可鲁莽行事？可是还未等纤舞来得及出手，赶来的士兵已经围攻上来，她不得不暂且与那些士兵周旋一处。
　　姽婳的越翎鞭在夜空中挥舞成风，渺歌的剑丝毫近不得她身。一道鞭风疾过，姽婳目露精光，手腕微转，横削的软鞭突然上扬，如灵蛇般缠上渺歌的剑身，而后鞭梢急转直下，笞中渺歌的手腕，渺歌顿觉手腕一阵酸麻，不禁长剑脱手，直飞向前，深深地插在树干上；与此同时，姽婳翻出手掌，击中渺歌的肩头，渺歌被震飞，怀中的乾坤玉落出，跌向了悬崖。
　　纤舞袖中璃丝针倏出，如一串串银线飞窜闪烁，应接不暇，被击中的士兵顷刻间倒地而亡。她回头一望，看见乾坤玉落向悬崖，连忙甩出绫纱，系住了乾坤玉。
　　姽婳抽出腰后别着的袖珍玉弩，手指轻扣，一支小巧锋锐的银箭破空而出，直射纤舞。纤舞连忙下腰后仰，银箭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可当她刚直起身，却又听见身后传来飒飒风声，猛然回头，只见那支银箭竟调转方向，又飞了回来。纤舞措手不及，被银箭刺中腹部，脚下一个踉跄，跌下了万丈深渊。
　　渺歌见状，纵身跃下去抓她的手，两人一同消失在茫茫的雾霭中。
　　姽婳微愣，冲到崖边，看着迷雾缭绕的深渊，秀眉深蹙。
　　“悬崖那么深，掉下去应该没命了。玉神捕，要兄弟们下去搜她二人的尸身么？”旁边一个士兵问道。
　　“算了，夜深雾大，明天再找人下去吧。”姽婳淡淡地说道。
　　“那乾坤玉怎么办？……”
　　“这件事我自会向燕丞相请罪。”
　　士兵们点点头，跟着姽婳离开了悬崖。
　　隐在树上的黑衣人目送着姽婳的离去，心里暗忖道：“哼，素闻‘玉神捕’的‘踪魂箭’例无虚发，如影随形，见血方收，果然有两下子。不过……好戏还没完呢……”他又转脸望向崖边，眼角透着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
　　果然不出他所料，须臾，崖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只见一抹红色身影出现在了悬崖边上。她拍拍身上的尘土，回望了一眼崖下，目中显出淡淡的愠色。
　　“呵呵，看来你大费周章，还是没能拿到乾坤玉。”
　　“谁？”渺歌警惕地望向树上的黑影，厉声喝道。
　　黑衣人从容地跳下大树，立在渺歌的面前，反问道：“不是么？你跳下去根本不是为了救你的同伴，只不过是想‘救’她手里的乾坤玉罢了，看你两手空空，想必是没有得逞吧？”
　　渺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道：“哼，多管闲事的人通常都是短命鬼。”
　　“是么？可是算命先生说我洪福齐天，能活到九十九岁呢。”黑衣人搔搔头，故意做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道，“你说我该信他呢？还是信你？”
　　“你去问阎王爷吧！”渺歌喝道，手心一股掌力强韧倏出，拍向一旁的大树，树干上插着的绛心剑“噌”地受力反弹，飞回她手中。渺歌举剑突刺，直奔黑衣人心脏。黑衣人身体微侧，左手不慌不忙地伸出两指，稳稳夹住了她的剑尖；右手则探出一枚追云镖，朝她脸侧袭去。
　　渺歌连忙松手，侧身旋转，追云镖掠下她面前的纱巾，钉在了树上。
　　“你叫渺歌是吧？呵呵，模样到是很标致，不过就是心肠狠了点，对自己的同伴都见死不救。”黑衣人眉眼微弯地轻笑道，左手两指一松，绛心剑应声落地，“既然大家都没有得到乾坤玉，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哈哈，后会有期。”说着，黑衣人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渺歌怒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而后走到树旁，伸手取下钉在上面的那枚追云镖，只见镖身上流线般的卷云图案中，赫然刻着一只飞燕。
　　“原来是‘无痕燕’……”渺歌的眼中透出一抹凌厉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