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末一

8、各分飞（二）

　　叶天抒瞥见他满头大汗，不禁揶揄道：“我看哥哥竟然穿着衣服睡觉，连鞋也不脱，想来不该嫌房中闷热，应是怕冷才对。”
　　常宗义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晓得自己已经露馅，忙赔笑道：“刚穿的，想出去走走。”
　　叶天抒眼睛一亮，顺水推舟：“正好，我也睡不着，不如与哥哥同去？”
　　常宗义结巴了，“我……去大人去的地方，小孩子跟来作甚？”
　　叶天抒眨眼，“什么是大人去的地方？”
　　这……这岂有明说的道理！
　　常宗义半天才憋出一句：“就是有许多漂亮姐姐的地方！”
　　“有漂亮姐姐的地方，哥哥去得，我就去不得？我也要看！”
　　常宗义哪里肯，“你不许去！”
　　“哥哥欺负人。”叶天抒一脸不服，“不让我去，我偏要去，看我们谁先见到漂亮姐姐。”竟自己噔噔噔出门去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
　　常宗义呆若木鸡。
　　罢了，天赐良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连忙推窗一跃，飘身上了屋顶，一路向南飞奔。才过了两条街，忽觉不对，刚要定住身形，只听耳边“叮”的一声，不知何物掠过，面颊一热，血已流了下来。有个又粗又哑的声音道：“你去哪里？”
　　常宗义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不知何时立了几条黑乎乎的人影，正挡住他的去路。为首的那个又高又壮，虎背熊腰，一身杀气。后面几位也目露凶光，来者非善。常宗义先是一惊，随即捂住脸痛骂：“你个小鬼，既不放我走，说说就是了，怎的突然变得这样高大！还……还动手割我的脸！”
　　只听那黑衣人中有人道：“堂主，这小子好生莫名其妙，疯疯癫癫，武功也弱，不如先杀了罢。”
　　常宗义吃了一吓，还未说出话来，只见头顶已是一片银光密雨，正劈头盖脸冲着自己砸下来。此时岂有坐以待毙之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上蹿下跳，边避边喊：“各位大哥饶命！小弟认错人了！小弟认错人了！”
　　那为首的道：“你认不得我，我可认得你身边的人！”
　　常宗义哪里晓得他说谁，“小弟身边有过许多人，不知大哥认得哪一位？”忽见另有一人挥刀来袭，口中喊道，“纳命来！”他正跑得飞快，脚下哪里收得住势，生生往后一挺，避过这迎面一击，却自屋檐上滚了下去。
　　“哎唷！”
　　奇了，这峒城的地竟是软的？
　　常宗义壮着胆子睁眼一望，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破破烂烂的井中干尸正将自己打横抱起，稳稳落在地上，耳边犹有人声：“哥哥，城里到处都没有漂亮姐姐，不用找啦。”
　　常宗义看看那干尸，再看看叶天抒，哇的一声，翻了个白眼，又昏过去了。

　　次日醒来，人还在客栈。常宗义见叶天抒正坐在床前看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问：“那几个人呢？”
　　“什么人？”
　　“就是要杀我的人！”
　　“谁要杀你？”叶天抒笑道，“哥哥武功太弱，还不值一杀。”
　　“……”
　　这种伤自尊的话早不是第一次听，常宗义只当飞过一只苍蝇，不去理会。赶紧摸遍自己全身，见既未开膛破肚，又侥幸留着二两子孙，这才放下心来。又听叶天抒道：“哥哥昨夜做梦，竟梦游去了屋顶，把脸给摔伤了。今后只怕漂亮姐姐都不会与你一起玩了。”
　　常宗义闻言，想起昨夜被暗器所伤一事，连忙摸一摸脸，果然好长一道疤，疼得叫了一声。
　　“这明明是被黑衣人的暗器所伤！”他愤愤道，“哪是什么梦游！”
　　“哦？哥哥可曾与人结怨？”
　　“不曾！”
　　“管过别人闲事？”
　　“懒得！”
　　“抢过民女？”
　　“何须用抢！”
　　“欠过钱财？”
　　“爷爷我有欠有还，从不拖欠！”
　　“杀人放火？”
　　“从来不干！”
　　“恃强凌弱？”
　　“我向来敬老爱幼！”
　　“那为什么有黑衣人要伤你？”
　　常宗义摸着脸想了片刻，龇牙咧嘴道，“难道是……嫉妒我的美貌？”
　　叶天抒抚掌大笑，“哥哥的美貌比武功还差，怕是过虑了。”
　　“……”
　　常宗义想起那黑衣人说的话来，问道：“有个腰身如水牛般粗的大汉，说他认得我身边的人，莫非说你？”
　　叶天抒把眼睛眨得天真无辜，“那他们可曾来杀我？”
　　常宗义忘了自己当时早已昏迷不醒，竟被问住。思考再三，方犹豫道，“若不是你，便是我那可怜的兄弟……既如此，我更放心不下。他受伤未愈，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倘若被追杀，必死无疑。”
　　叶天抒道：“你还是要回去？”
　　“是。”
　　“你可答应了陪我说话。”
　　“你与我同行就是。”
　　“我不去。”叶天抒起身拍拍袖子，“那就此别过，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