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罗曼舞》苏昧平生

4、最初最初

　　那罗有些吃惊，看去，只见一人伏在脚边，身上着的是褚国士兵的衣裳，昏暗中一时辨不清那人的容貌，只有些微弱的□□传来。那罗刚想凑过去，只觉两眼一黑，便坐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罗自昏迷中醒来，腿上的痛楚似乎更添了几分，他挣扎着坐起身，脚腕上的伤口处血已经凝固。
　　不碍事。那罗暗想，他望向旁边那人，正昏迷着，不知是死是活。
　　而令他兴奋的是，那人伏着的东西，瞧那包裹的模样，应是一份行军中的干粮。他早已饥肠辘辘，此时便以手代脚，爬到那人身旁，他摇了摇那人，毫无反应，他便使劲将那人推开，果真如他所料，他手忙脚乱的撕开行军袋，里面装满了豆末、碎馒头，那罗就趴在那里，把脸蛋埋在干粮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那罗觉得力气慢慢回到了四肢，才停止了吃，喉咙里有丝血腥气，他坐起身，靠在那块通红的石头上，开始打量现在所处的石洞。
　　石洞似乎很深，里面黑黝黝的看到并不很真切，仔细听却可以听到流水汩汩，而他和旁边那人还有行军袋，似乎是滚进这个洞来，他的脚不知是撞在那块石头上而伤了。洞的前方有些亮光，那罗向前爬了几步，就瞧明白是雪把洞口封住了，因为洞里的石头散发出的热气，化雪成水，可毕竟能量有限，赶不上这化雪的速度，于是大雪便堆着把这洞口给封了。那罗小时候常听那些大人们说些雪山上的故事，所以并不惊慌，他知道等春天来后雪化了便可以下山了。他伸出手挖了几把雪塞进嘴巴里，又侧耳听听，没什么动静，暴风雪大约是已经停了。

　　那罗知道了处境后，便又爬回了那块石头这里，刚刚被他推开的那人面朝上，又发出了声轻轻的□□。
　　那罗看着他，那是个年轻的男孩子，两道浓眉因为痛楚而紧蹙，苍白的脸蛋上没有一丝血色，一缕黑发湿湿的沾在额头上。
　　去死
　　有个声音在那罗心里说，他浑身哆嗦起来

　　去死

　　那个声音更响了

　　为我报仇

　　那罗恍惚的在身边找了块石头，举起来，对准着那褚国士兵的头，他深吸了口气，低头看了那人最后一眼，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滚，还不快滚”
　　几个人狼狈的从房里退了出来，只听房里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站在门口的人面面相窥。
　　“你也给我滚”又是一声怒吼，只见一人被踢了出门，摔了个筋斗，旁人看的又惊又怕，却都不敢上前扶持。
　　“谁让他去的！快说!”只见房间内一武将打扮的人一拍桌子又怒吼道，红木桌子随之塌了一块，旁边站立的众多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噤若寒蝉。武将眼睛横向正愁眉苦脸的站在一边的人，道“墨名，你说”
　　被换作墨名的官员仍旧愁眉苦脸的道“小王子执意要去，我们这些属下的怎么劝他都不……”武将仰天大喝了一声，墨名立刻跪拜在地，不停的磕头，其余的官员吓的直缩在一边哆嗦。武将颓然坐在椅子上，疲倦的用手捂着眼睛，不再言语。
　　墨名楞了会，又继续道“属下已让人继续搜山……”他望向远处白雪皑皑云雾笼罩的西毗恒山，自己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
　　武将挥了挥手，身后那些官员争先恐后的离开了房间，墨名最后一个离开房间，把房门掩上，只见的武将一人仍维持着那姿势坐在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有人叹了口气，道“黄泉关虽保住了，满城尽是老弱妇孺，只留了这些没胆子的文官”
　　武将也叹了口气。
　　那人继续用不平不缓的语气说道“我自派了人去那里，若是死了，也得把人给带回来让你瞧瞧。”
　　武将不声响，房间中的气氛却凝重的仿佛不再流动。
　　黑暗中那人冷笑了声，“你放心，虽说我总盼望着他不活，这次却答应你好好去找找的。”
　　武将坐在一片狼藉之中，仍用手捂着眼睛，一切归于沉寂。

　　那男孩子醒了，却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罗，那罗一时呆住了，只是举着石头，不知是不是还要砸下去。
　　那罗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人，尤其是他那双灿若星辰的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平静的看着自己。那罗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这是怎样的一张光洁得泛出云母光泽的脸孔。他觉得无比的自惭形秽。
　　男孩突然开口对那罗说
　　“我不杀你”

　　那罗猛地向远处用力的扔去那块石头，只听得一声闷闷的声音，却也震的洞壁上的残雪纷纷掉落，他大口喘气，惊惧的瞪着那人，那人柔和的看着他，重复说了一句“我不杀你”，他突然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那罗好似用尽了力气，腿一软，跪坐在他旁边，眼泪簌簌的流下，连日来所有的那些担惊受怕好似都随着眼泪流了出来。他大哭起来，那些环绕在耳边的褚国人的诅咒声令他晕眩。他是这么的害怕。他才发现自己是那样的弱小。

　　哭着哭着，那罗便沉沉的跌入了梦乡，梦里只觉得有双温暖的手一直握着他，还有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那罗很久没有睡的这么沉了。

　　但之后那个有着星辰眼睛的男孩情况不妙，浑身滚烫，昏迷着只说些听不清的胡话。
　　那罗不停的去挖些雪放在他的额头上，不一会就溶成了水，他的背上有伤口，像是刀伤，流了很多的血，衣服都粘在伤口上，费了很大的劲才扯了下来，所幸有这块总是温热的石头，那罗将他伏在这块石头上，过不多时，便用雪帮他擦擦身子。
　　他的右手腕上带着块玉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蝌蚪一般的符号，那罗却是不识字的，只看着觉得好玩。

　　那罗其余的时间一直在挖堵住洞口的雪，挖的手指失去了知觉，挖出来的雪堆成了和他人一般高，却仍是看不到出路。那罗极度沮丧回到了他的身边，只痴痴的看着他。有时男孩会张开眼睛，望向远方，那罗看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后，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他失落的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那罗便觉得自己的心也是一沉。在这个山洞里，自己已不记得过了多少个白天与夜晚，干粮也已经剩的不多了。死亡悄无声息的渗透进这里，一转身便能感到。

　　那罗鼓起勇气，向洞的深处探去，暗自希望能寻得条活路。
　　摸索着石壁跌跌冲冲的才走了几步，只听得汩汩水声越发清亮，而身后传来大声的呼喊，那罗赶忙折回到他的身边，见他正发狂的大吼，原先清澈的眼神此刻却充满了红色的血丝，面带狂乱，惊的那罗紧贴着石壁不敢动弹。
　　只听得他一声声的呼唤
　　“连城连城连城连城”
　　唤到最后，声嘶力竭，他才伏倒在地嚎啕大哭，没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那罗这时才敢小心翼翼的走近他的身旁，触碰了他的额头，却是滚烫灼手。男孩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着薄红，呼吸急促。

　　我不想他去死
　　他不想我死，我也不想他死

　　那罗模糊的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