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镜流年》荣荑

14、考古龙挖掘大赛

　　梦醒了以后，苏可在刷牙的时候好好构想了一遍他们的关系和社会地位，她其实不是特别能理解不同的身份怎么就成了两人间的天堑。在苏可的意识里，相爱最大，两个有情的人不在一起才会天诛地灭。她佩服那些冲破藩篱的恋人，因为他们之间所谓社会地位、所谓贫富差距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恋人们理应为了爱情打破隔阂，成为对方的英雄，成全自己的爱情。
　　然而在梦里，苏可仿佛与玉儿心灵相通，她可以感受玉儿的感受，想玉儿所想，仿佛她的灵魂就在那个两千年前的女孩的身体里。所以梦里的她莫明的就是笃信卫蠡与自己是不一样的人，当她必须要正视他的身份的时候，这种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祖祖辈辈尘封的思想，作为奴隶与贱民惯常的思维方式与自我定位，就像一条奔腾的洪流，咆哮地、凶猛的横亘在玉儿面前，让她认定与卫蠡举案齐眉天长地久就是痴人说梦。
　　在那个信息封闭的时代，在玉儿的认知范围里，从没有人挑战过、僭越过这一条洪流，它似乎一直在那并且永远都会在那，这种力量与惯性太过强大，把一个人的情感凸显的那么卑微、那么纤弱、那么不值一提。

　　苏可发现饶富来到组里来以后，这里的气氛明显欢乐了不少。他就像一个小太阳，用他无限的热力和时刻都充沛的精神感染着每个人。有突出贡献的还是他那真诚的笑容和璀璨的桃花眼，组里从男到女从上到下无人能敌，都迅速与他熟络起来。
　　苏可终于肯相信，这世界上真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像是早上九点睡饱了觉又刚喝了一杯咖啡的样子。从早上在饭厅相遇开始，到晚上一天的工作结束，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场合苏可和饶富相遇，他都是两眼熠熠放光，神情专注地工作或聊天，就像是放了劲霸电池一个劲敲鼓的小粉兔子，他就是有无穷的电力一直神采飞扬。这让苏可深深佩服，但高山仰止，望尘莫及。
　　谭墨诚如常工作，并不因为饶富的到来而有任何变化，不过因为两人年龄相仿又是老相识，所以在一起的时间略多一些。
　　这一天，苏可订的两只考古龙终于到达，因为苏可刚吃过午饭就又跑到工地上去了，所以邮包是谭墨诚签收的，因为时间隔得久，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包裹里是什么，快递员解释说这里地处偏远，耽搁的时间比较长，言下之意便是，要是早知道这里离市区如此之遥远，这单生意不做也罢。谭墨诚望着快递员扬长而去的背影，心想，服务业做到如此也真是一朵奇葩了。
　　晚饭后，谭墨诚捧着两盒考古龙敲响了苏可的房门，没人应答，他见房门虚掩就轻轻推了推门，叫了声“苏可”。苏可正背对着门坐在电脑前，头上戴着耳机，仿佛是在看电影。叫她是一定听不见的了，于是他进了屋，慢慢地走近她。
　　为了凉快她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棉布T恤，领口宽大，露出她细细长长的颈子和一小部分肩膀，她把头发盘起来，脖子后面有细幼的头发绒毛般轻轻地趴伏着，脖子后面的皮肤仿佛更加洁白细腻，宽大的衣服又显得她肩膀小小的，整个背影就是一副纤细无害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谭墨诚很想用手碰碰那光滑的泛着珠光的皮肤，看看是不是如他想象的有着天鹅绒般的触感；也很想去拥抱那个小小的身体，看看是不是如他想象的那样柔软、让人心动。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就顿了顿，定了定心神才又走近些，拍了拍苏可的肩膀。
　　苏可才看见他，略微吃惊却立刻笑了，忙摘下耳机。原来她正盘腿坐在椅子上，腿上放了半个西瓜，右手拿着勺子，刚才正一转一转地剜着西瓜吃，好不惬意自在！
　　谭墨诚想这苏可真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姑娘，让人感到温暖和有趣。他笑着把考古龙双手奉上，“喏，你的龙。”苏可开心地低呼了一声，立刻把瓜放在桌子上，站起来接过考古龙的盒子细细端详。
　　因为刚吃过凉西瓜，她的嘴唇嫣红湿润，谭墨诚感到一阵心慌，他为自己的情不自禁感到懊恼，赶紧转移目光和心绪。
　　苏可絮叨着如何找文姨商量，说尽量明天晚饭后就把这个“考古龙挖掘大赛”办起来，谭墨诚寥寥地听着，觉得有些烦乱，有一个什么声音、一个念头困在心里，左冲右突、叫嚷喧嚣，让他无论如何都听不到苏可说话。他想走出去静静，又想多看看她，但抬头只见她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更是怎么也镇定不下来了。

　　他没有逗留太久就告辞出来。带上苏可的房门，他在门外的楼道里伫立了许久……虽艰难，可他必须给自己一个决断。
　　回屋的路他走得很慢，后来干脆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天空，这样的宁静释放了他心里头的声音，他终于听清了。
　　原来是这样……他为自己感到高兴，可这兴头之后也有怅然、愧疚与心酸，他该如何向她张口？他站在皎洁的月光下抬头看着清朗的月亮，月光清凉，涤荡着他所有纷杂的念头，最后只有一个答案、一个念头留下来。他的选择已呼之欲出、无可辩驳。
　　让心归位，一切才能走下去。他回头看了看苏可的窗户，快步回到自己的屋里——既然做了决定，就没有理由再耽搁一秒。

　　考古龙挖掘大赛终于在第二天的晚饭后盛大召开。
　　苏可和文姨重新摆放了桌椅，在饭厅前方各用四张桌子搭起两个大阵营，桌上铺了报纸，考古龙已经拆了包，一块正正方方的石膏样的东西已经摆上了桌，旁边还有小竹签、刷子等迷你版“考古工具”。
　　每人入场时都抽取一张扑克牌，大家看看自己的花色和点数，不知道要做什么，油然而生一些兴奋和期待。
　　饶富也觉得这个活动挺有意思，可以作为小料添加到他的纪录片里“增加一些情趣”（他的原话），便也扛着摄像机来到现场。只不过为了照明需要，他手里擎着一只瓦数无限大的照明灯，把简陋的小饭厅打得亮如白昼，把大家也弄得紧张兮兮的。
　　等人都到齐了，文姨先跟大家说说这个活动的内容和意义，文姨本就是个极热情的人，本来挺死板的几句话被她渲染得极具感染力，说得大家都喜笑颜开的。然后她就让大家看看手里的扑克牌，花色为红的都坐到左边，花色为黑的都坐到右边。
　　于是大家一阵动荡，有时平时不太熟络的人坐到了一边，开心地打着哈哈，苏可抽到了红桃，她想这花色可真吉利，却失望地看到谭墨诚坐到了右边的那张桌子旁边。见大家都坐定了，文姨宣布道，一会计时开始，刚分好的小组里要先进行分工，推选出来一个主“挖掘”人，其余的人要有帮手的，出谋划策的，还有负责拼接的。哪组的挖掘工作先完成即为胜利。文姨还特别提醒大家最初的分工极为重要，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一起扑上去反而容易事倍功半。
　　这个活动本是苏可提议，所有的环节也都是苏可和文姨精心设计的，所以她特别关注着大家的反应，见两边立刻就热火朝天地开动起来，众人都积极融入，指手划脚，一时欢声笑语，沸反盈天，成就感让苏可的心底放起烟花，照得脸庞都发光。
　　苏可这一组毫无悬念地，推选佟叔为主要挖掘人，整个过程几乎十秒钟就搞定。谭墨诚那边好似略费一些周折，组员似有不同的提议，他双手抱在胸前听组员你一言我一语，面上表情是认真又诚恳的，可苏可总觉得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其实在想别的事。
　　正在苏可隔着人影重重端详谭墨诚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他向她望过来，仿佛是早知道她在看他，他黝黑的瞳仁钉住她的位置，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可的心跳一下就被拨乱节奏，慌乱地转移注意力。
　　过了好一会，她的眼前耳边不再是乱糟糟的一片了，她便用余光打量起对手组来。见他们仿佛也已达成统一意见，谭墨诚的表情好似轻松了许多，嘴角又是那样漂亮的弧度，欠身拿起了牙签和刷子。
　　苏可有些失神，他那一刻有些反常，仿佛在看她，却好似没有真正看见，只是沉溺在浓重的心事里，渲染得身边的空气都沉静了。

　　开始比赛了便不能马虎，但谭墨诚的本意是让一让佟叔，让他以微弱优势取胜。于是他手下一直是正常速度，麻利精准但没有发挥。谁想到佟叔虽然有好几年没有实际操作了，干了20几年的基本功却比他这个做科研的扎实得多，在谭墨诚手下的第一块恐龙骨骼刚刚露出端倪的时候，负责刺探情报的组员已经带回消息，“不好了，他们已经挖出来一块骨头了！”
　　谭墨诚一惊，心中的斗志陡然而生，手下的动作立刻就飞起来了，精准的手法，工具的转换，看得组员眼花缭乱，越来越激动。
　　两边的人最后都不肯好好坐着，纷纷站起来，还跑到对手组里捣乱，半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谭墨诚早了对方十几秒把所有的骨骼部分都挖掘出来，可他们的组面对着一片片骨头，着实手足无措了一会，因为他们轮到了一只翼龙，大家对它可不像对霸王龙那样熟悉。为了增加难度，什么包装盒、说明书苏可和文姨都没有提供。众人颇摸索了一会，越来越着急，手心都出了汗，直让饶富的灯烤得汗如雨下，可就在把模型装到底座前的一秒，旁边组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他们抢先了一小步完成了全部工序。
　　这边的众人为了这一秒钟的差距而遗憾不已，那边为了自己的险胜而窃喜。本来绷紧的神经立时松懈下来，大家都没力气了似的摊在椅子上，传递着欣赏两只小龙，互相吹捧和互相贬低的都有。
　　佟叔特别的高兴，面皮锃亮眼睛熠熠放光，他看了看玩得高兴的大家，说道：“这种集体活动挺好，挺有意思，这样吧，这周六中午，队里组织，咱搓一顿德发长饺子宴！”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一直在旁边观战的食堂师傅还敲了两下锅以示赞成，饶富一直忠实地记录大家的表情，想着这里可比北极有意思多了。
　　苏可跟着大家鼓掌欢笑，悄悄地望向谭墨诚的时候，不期然地撞进一双墨黑的眼眸，他也看着她，嘴角微微勾着，眼神里有赞许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目光澄澈温暖，让世界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