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已更新)》风宪省略

8、第七章

　　第七章

　　“辩论者是一个国家的农夫，他亲手播下健康的种子，一直悉心照顾到稻子成熟。”
　　这是德谟斯蒂先生最喜欢的话，它刻在议会前厅正中的券柱上。模仿纽亚时代安非坦丁神庙设计的议会前厅，一共360根巨大的圆柱支起高耸的屋顶。前厅中间两面巨大的浮雕墙，左侧上面雕琢着昔日月沁讨论苑的圣景，右侧讲述的是正义女神诞生的故事。
　　这是专门为了公共辩论修筑的大厅。
　　据说，在利文斯顿大帝时期，重新修建被战火蹂躏的面目全非的拉比亚法时候，是那个利文斯顿大帝的情人，叫做艾蔚的人，通过特殊的渠道找到已经封闭的天空之城的设计师，设计的这个女王广场。只不过当时被城里人称为“情妇广场”，这是对利文斯顿大帝基本上算是屠城的攻打方法的无聊反抗。
　　不过，公共辩论的传统就此保持下来，成为拉比亚法特殊的风景线。
　　今天，新的一年，圣光796年，雷贤的火之月3日，是新的一年第一次公共辩论日。很多厉害的哲学家、诡辩家都来捧场。
　　德谟斯蒂没有凑到中间正在辩论得热火朝天的人群中。由于前厅绝妙的设计，站在地板上由彩色马赛克拼成的巨大沙漏中央，北极星的位置上发言，整个前厅都可听到。
　　讨论的中心自然是现在满城风雨的死亡事件。
　　现在，其他地方小型的辩论已经停止了，基本上所有人都在聆听夏拉斐和浮良图的辩论。夏拉斐的论点总是非常激进，尖锐的挑战着听众和对手的良知，但当你想驳倒那些难以接受的论调的时候，他尖刻的反驳总是让对手最后不得不投降，从而产生对他深深的敬意。而浮良图则是另一种风格，他谦逊有理的赞同对方的观点，不留痕迹的让对方接纳自己，最后，对方才会恍然大悟，不禁佩服他的智慧。他们两个人的辩论，对所有听众来说，无疑是极大的享受。当然，很多人现在也在默默遗憾：为什么另一位高超的大师现在还不加入辩论呢？在聆听之余，总有人偷眼看看德谟斯蒂，希望这位大师也能够加入。
　　德谟斯蒂并没有着急加入辩论。他尊重辩论，这不是用来扬名的，这是在严肃认真的讨论真理。所以，没有自己成熟的观点，他绝对不参与。
　　夏拉斐的观点依旧咄咄逼人，他说，这一系列刺杀是伟大的行为，是值得称赞的。浮良图反驳，认为刺杀不可能是伟大的，这是丑恶的事情，是罪恶。但是现在已经被夏拉斐引到了“真相”上面，他列举的分析让旁听的人渐渐听得目瞪口呆。他尖刻的指出，现在所谓的“瘟疫”，为什么只在贵族中流行？而且死的都是有地位的人？
　　浮良图不同意，指出：现在的有些人为了私利互相残杀，但是不能说刺杀就是伟大行为，这是对社会道德的挑战。夏拉斐立刻反驳：何为社会道德？现在的世界，哪里有社会道德？如果存在社会道德，是谁来维护呢？
　　德谟斯蒂一直在仔细听着，他实在不能发言，因为以他的习惯，他喜欢阐述胜过辩论。他一旦表示自己的观点，那这个观点已经很完善了，任何辩驳最后都会被他用来论证自己的观点，挑战者仿佛是为了更有力替他说明而存在的。而他现在没有找到一个让他满意的论点——在辩驳别人之前，他习惯先战胜自己，这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难道，就没有绝对的权威了吗？”
　　在他身边，突然有一个青年轻声说了一句。
　　他向身边看去，看见是一个黑发的青年站在他旁边，一见到他转过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把头低下去。
　　“你，说什么？”德谟斯蒂追问道。
　　“我……”他抬起头，看见是有名的雄辩家，反而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听夏拉斐先生的意思，好像没有任何权威了……真的是这样吗？我不相信……我不觉得……”
　　德谟斯蒂皱起眉头，青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把头低下去，可是自己还不服气，小声念叨着：“总是会有不容怀疑的权威吧……”
　　绝对的权威……
　　德谟斯蒂迅速思考着，他已经忘却了旁边的青年，大脑在迅速转动，很快，他分开人群，走到大厅中央。人们闪开一条道路——精彩的辩论马上就要开始了！
　　“各位，”大厅里马上响起了德谟斯蒂略带威严的声音，“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道德吗？当然有。夏拉斐先生，请允许我把话说完。是的，现在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依据，但是，请我们仔细考虑：真的没有吗？”
　　那个青年还在人群外围，没有一点要挤进去的意思。
　　黑色袍子的青年这次没有再低着头，黑色的眼睛仿佛可以穿过人群，一直注视淹没在人群中的发言者。无声的视线和略微上翘的嘴角，都蕴含着淡漠的嘲讽。
　　“这个世界存在道德，而掌握道德权柄的，就是伟大的神！”
　　公共辩论……多么奇怪的存在……这种散发着民主气息的游戏，在这个时代，还会阴魂不散呢……聆听的、鼓掌的、赞许的，除了读死书的学者，钻牛角尖的哲学家，哗众取宠的诡辩者以及热血的富家青年，还有谁？围观的，有哪一个有着健壮的肌肉和黝黑的皮肤？就算开始是尖刻的社会分析，到后来肯定变质成抽象无聊的学术比拼。
　　没有比“辩论”更没效率的交流方法了，互相抓小辫子，逞着口舌之快，用语言证明自己比别人强，却缺乏深沉冷静的思考——充满智慧的思考。
　　百无一用是书生……
　　只有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能闹出什么？
　　防民之口胜于防川，这话说得不错。所以，索性给个机会让那帮书呆子偶尔倾诉一下，看起来又民主又惹不出什么乱子。酒馆里的人就不愿以来听，还总是用这个来嘲笑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无聊人。
　　而且，从这些民众议论中，也可以知道一点儿“民意”，也可以得到一点儿“建议”。会有人，只带着耳朵和一肚子别的心思，在这间大厅中。
　　所以……
　　黑袍的青年冷冷笑着，转身离开，没有一个人觉察到，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白亮的阳光让他不由得闭上眼睛。在并不热烈的阳光下面，门口左右五六人高的大理石雕像仿佛都有了女子皮肤的质感，那是正义女神的两位使女，手持天平的克拉和捧着宝剑的格莉。完美的身姿散发着艺术的气息，连古典的长裙都雕琢得仿佛可以被风吹起。纽亚时期最美的复制品，全部保留在这个虚幻的前庭里。
　　他想起了那句名言，刻在前厅中央石柱上的话，这好像是大哲学家琉奔妥那说的。
　　农夫么？
　　他默默走下楼梯，前天喧嚣的平台，从议会前厅看下去，仿佛和最下面的地面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高度。
　　自以为自己超凡脱俗，在真正的高层看来，还是和普通人一样。
　　这是设计这个广场的天空之城设计师想说的？
　　或者，是艾蔚想说的？
　　青年觉得有点儿疲劳，午后软绵绵的太阳总让人想睡觉。
　　我没有农夫的体力，所以，我只能播下种子。至于它能不能结出稻穗，只有天知道。

　　—————分隔线也要涨工资！不然偶去自焚！————
　　昨天，奇诺鬼笑着跑到我那里，话倒直白。
　　“完事，闪人吧。”
　　也该走了。这里的局面，不用奇诺继续指导。如果不见好就收，死缠滥打可是不受欢迎的。
　　奇诺这个时期，把握得好。
　　他的脑子够用，就看他用不用。
　　“明天？”我默默地问。
　　“呐呐，好青年又不是被人赶走的，干吗那么狼狈？”
　　不是被人赶走的？当然，是害怕于是自己先跑路吧！
　　“哦，后天是吧？”我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耶路加一言不发的坐在角落里，他似乎已经不再惊讶我们诡异的默契。对他来说，也许是一觉以后，世界都变了——虽然奇诺依旧那么变态，我照样这样讨厌。
　　我把放在“海参之家”的《药剂手册》拿到了图书馆，换成一小包银子，摇晃起来还真动听。提卡看着我拿书走出去，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看着我从她身边走过去。我和以往一样向她打招呼，她却没有开口，让我觉得很无聊。
　　顺便去公共辩论那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趣味。百无聊赖的我向“海参之家”缓慢“爬行”，暗自忍受着小巷子难闻的气息。偶尔一两只耗子飞奔而过，也算难得的热闹。再富丽堂皇的中央广场、富人区、交易市场，也没办法抹杀难闻的小巷子。凭信心而论，拉比亚法城市设计已经很不错了，注意到排水系统，还修建了不少喷泉——毕竟商贸城市最容易发生瘟疫，环境卫生简直关系到城市的存活。
　　前面传来了小孩子的脚步声，我抬头看，竟然是爱蜜儿！
　　她一看到我，就冲过来，抱住我的腿：“项姐姐……”
　　真想揍她！跑得这么喘就是过来找扁？！
　　我不耐烦的扯开她。
　　她抹了一把已经哭花了的脸，带着哭腔说：“不……不要回去……有人……要抓你！”
　　有人要抓我？
　　我蹲下来，抓住爱蜜儿的胳膊，让她不要又抱着我哭。
　　“是谁要抓我？跑到‘海参之家’来抓我？”
　　“是神庙的人……”她扑到我的怀里，搂着我的脖子哭，“好凶的人……你没有做什么坏事吧？”
　　我抱着她，沉下心……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跟来？
　　就算跟踪的本领再好，我已经出现了，为什么不来抓我？
　　顾忌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
　　“爱蜜儿，不要哭了！”我把她抱起来，低声说，“那些人还在‘海参之家’吗？”
　　她趴在我身上，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好像怕我把她扔下来。
　　“他们中午……来的，看你不在……就走了。”
　　这样啊……
　　为什么神庙要抓我，我大概知道。
　　罪名肯定和那个无聊的变态祭司有关，自己去找高层辩论然后被处死，还要拉我垫被吗？简直无耻！你自己去死就好了，干吗拽上我？
　　这是罪名，是口实……
　　真正要“抓”我的原因……
　　“他们七八个人突然冲进来，问爸爸你在不在……爸爸说你出去了……他们就凶巴巴的叫他把你交出来，还跑到你的房间去……”
　　我已经可以想象我的屋子变得像台风过境的模样……
　　死丫头还一直抱着我哭，看来把她吓得不清：“后来他们走了，提卡姐姐叫我出来找你，叫你不要回去，先躲一下……”
　　躲？为什么要躲呢？
　　如果他们真的要抓我，我能够躲的开吗？
　　“爱蜜儿，别哭了，省得提卡又拿盘子拍我。”我轻声说着，拍拍爱蜜儿的头，抱着她向回走，“没关系……我们回去吧……”
　　奇诺，闹到神庙来抓我，我真得感谢你！二十万分谢谢你！

　　又是一个大晴天，度过了雨季，旱季的拉比亚法整天都是艳阳高照。清晨的风凉飕飕的，这是陆地上的风，没有腥味，只有尘土的味道。北边的城门并不算热闹，比起东边的大门来说，这个城门通向亚契和述利斯达。除了粮队，只有从拉比亚发出来的短途商人。
　　我们三个还是步行，并不是说我们好本事，准备腿儿着挪到目的地。出了城，会去买马的，述利斯达来的马商都在城外。因为没钱，也不着急，自然用不着租用比较昂贵的魔兽——这种东西不都是别人付钱的时候才考虑的吗？
　　早晨基本上没有什么进出城门的，城门的守卫也很懒散。可我们三个人出现，却引起了两个守卫的注意——三个奇怪的家伙，不引起注意除非他是瞎子。守卫的眼神迅速离开了奇诺——只有他的眼睛能让人略微好奇一下，耶路加也算是普通的壮汉，没什么奇怪的。很快，他们的眼睛锁定了里面最矮的我——我也不算矮了，只是这两个家伙高得没天理，尤其是耶路加。
　　我没有在意他们的注视，甚至于可以说没有“注意”，继续悠闲的跟在奇诺后面。两个守卫也没有什么反应。我们默然向前走，快要走进高耸的城门时，一只海鸥拖着长音，猛地叫着飞过，惹的人抬头看。
　　奇诺眼里闪过一丝金光。
　　昨天我回到“海参之家”，刚放下抱了一路的小母猪，就看见奇诺在我常坐的位置上，没品的和耶路加争抢花生。他“无意间”撇我一眼，眼里就闪着这样的金光。
　　我们什么也没说，一切照旧。
　　我们缓慢的走进青石盖的城门里，青石间是用发霉的粮食、白垩以及海里捞出的琼脂制成的胶混合成的粘合剂，发出刺眼的惨白。此时没有其他行人，四个守卫全都在“目送”我们。感觉还蛮豪华的，我无聊的想。
　　就在走过守卫面前的时候，奇诺突然转过脸开口了，依旧是让人想扁的语调：“呐呐，昨天晚上不会吓得失眠了吧，项空月？”
　　空旷的城门里，回荡着他刻意加重语调的“项空月”三个字。
　　MD，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刺客！
　　我觉得他实在是无聊，为什么要这么来耍我呢？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守卫……
　　“谢谢您，奇诺先生，我昨晚上休息得很好。”我微笑着回答他。
　　他哼了一声，笑嘻嘻的回过头去，满不在乎的向前走。只有右手，轻轻地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这次，我倒真觉得一身冷汗——这个讨厌的刺客！
　　就在这个无聊的小插曲后，我们离开了拉比亚法，离开了这个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富饶之地。

　　被圈养了许久的马畅快的在平坦的大路上奔跑，路修得很好，几乎连一个小坑都没有，马跑过连扬起的尘土都很少。这是行军的大路，为了快速集结军队，大路很宽敞，路的周围连树林都没有。因为拉比亚法只有少数海军，而述利斯达由于发生过大型叛乱所以禁止驻军，直隶于亚契的护国军需要经过调度才能够到达另外两个城邦，所以通往各城邦的道路都平坦快捷，这也为三大城邦之间的贸易提供了方便。
　　迎面吹来的风没有让人舒服的草的味道，只有干涩的沙尘。毕竟已经到了旱季，越往内陆，气候会越来越干冷——不过亚述拉半岛也就丁点儿大一块地方，一场强烈海风就吹穿了。
　　骑马时间一长，以前的新鲜感迅速没了，前面忽远忽近的亚契基尔山脉，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感觉一点儿也没有靠近。路边没有什么景致，连树林子都没有。很快就厌倦了。我放松缰绳，让马自由的跑。
　　神庙来抓我，只不过是一个闹剧，彻底的闹剧。
　　只是警告……不……应该说“问候”才准确……
　　彬彬有礼的问候：
　　“我知道你，项空月……”
　　“……而且……只要我动一下手指，欢迎你到神庙审判所来个几日游……”
　　我基本上可以想象，某个衣着华贵的老家伙悠闲的在高雅大方的书房里，悠闲的端起一杯酒，向着空气致敬。
　　也许……我还没有那么金贵，这点儿小事还惊扰不到“他老人家”，只用他的巨大齿轮中不足轻重的一个齿，就足够了。
　　这些都是猜测。
　　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注意到我了。以及，“他”并不急于消灭我，换句话说，就是表明“我”现在的举动还合他的意。可是，只要我一旦忘乎所以，让我消失比拍死一只蚊子还轻松。
　　奇诺，谢谢你“好心”向你“爷爷”引荐我……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我明说出那个计划，在明知道有人偷听的情况下，还故意留下活口。这就是你为什么不厌其烦的“问”我要啥死谁，还故意在大庭广众下说。
　　不错。
　　58日，在我醒来的时候，议员柯律夫已经去见了阎王，据说是早晨就发现“病”死在床上。这样一来，拉比亚法的混战，就开始了。
　　下午，我告诉奇诺的人，一个是比目鱼的小舅子，没有任何实权的一个混混，哥尔·底斯里；还有一个是老黑尔的老伙计，“鱼干头目”老奥尼法。
　　“咧？那个小混混也会死？”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从‘年纪’上看，老奥尼法更容易染上瘟疫，他都那么一个老头子了，有个七灾八难也不奇怪。可是，有的时候，贵族家里的宝贝疙瘩养尊处优惯了，体质也不一定比老家伙好到哪儿去。”
　　为了挑起战斗，像那种小混混，又不会打破平衡，又能够逼迫着比目鱼游出来发飙。就算他还能坐得住，恐怕他老婆也要和老黑尔拼命吧？
　　59日，新的一天，“瘟疫”迅速扩大了，除了老奥尼法被鱼刺卡死了，还有其他几个行会的大老也都意外病死。倒是那个小混混，直到下午才突然被发现死在温柔乡里。我很郁闷的看着身上脂粉味要熏死人的变态刺客，决定打开窗户透透风，谁知道刚开窗户，屋顶上就传来跌跌撞撞逃跑的声音。
　　做人真的要厚道啊……。
　　这次，我说的是都是比目鱼的手下，其中一个是比目鱼的智囊，科夫特。
　　“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啊……”奇诺无聊的摊在我的被子上……我已经做好拜托提卡帮我晒被子的准备了。
　　为了什么？为了平衡。
　　如果让一方轻易得利，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只有他们闹得越厉害，势力下降得才越快。两边最后才能少嚣张，才能听从别人的意见。这样，只要注意中立势力，局面会走到比较合适的位置。保持现在动态的平衡，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第二天，也就是除夕，60日，我在图书馆就听说事情越来越混乱，而且我说的人，都在晚上就死了。
　　奇诺……你学得真快！
　　这个小花招，其实很简单，如果我说的人和你奇诺想的一样，你早就联系好了，所以动作才会那么快，要不然你难道是神仙？想杀谁就可以找到雇主吗？至于第二天才动手的，恐怕就是你没有考虑到。
　　你表演这个猴戏，真是辛苦了！
　　你作出的假相，不就是拿我当靶子吗？让人以为，你只是一个走了狗运的刺客，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支招儿的。就依靠他的脑筋，你这个五大三粗的刺客才能逃过一截？而且，如果没有他的指挥，你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是他的主意……
　　不错，作为一个刺客，一个工具，如果有这种头脑，简直太可怕了！人人得而诛之都不为过。所以你为了活命，当然要隐藏起来。这恐怕就是你为什么要和我“合作”的原因……
　　“合作”……
　　我冷笑。
　　“合作”吗？
　　你一个人的确不够，不是你“办不到”，是你“做不到”！作为“刺客”的你，这不是和“上面”拼得鱼死网破的时候……因为“火候”，你还不够“火候”……
　　所以，你找上我。
　　我可以当你的挡箭牌，而且我不对你造成任何威胁。
　　奇诺，这样的头脑，真是有趣……
　　揣摩这样的家伙的心思，真是有趣！而且，他也知道，我可以看出他的想法。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轻松，他不习惯别人揣测他的意思，尤其不喜欢他可除掉的家伙这么嚣张……
　　可是，奇诺，你要除掉我吗？
　　这不是你首先提出来真正的“合作”么？
　　对我来说，这的确是“合作”……
　　炮灰，永远是已经类似尘土的东西。如果没有人知道我，或者说，没有人肯注意到我，那我就和脏被褥里的跳蚤没有什么不同。只要人看得不顺眼，顺手就可以掐死，只留下“噗”的一声儿……可是……如果是一只毒虫呢？
　　我听说过，使用毒虫的人，会万分小心的收好毒虫。越有威胁的东西，就越有活下来机会——尤其对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通常够胆。
　　奇诺，你希望利用我隐藏自己，而我，希望通过你显露我自己……
　　做买卖，总是双方受益才是……
　　我看看旁边，耶路加沉默的骑着一匹很壮的棕马，不紧不慢的跑着，而奇诺，那个家伙也不知道在撒什么野，一直冲到好远之前。
　　这种不爽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
　　我惬意的骑着马，仿佛又回到了跟着那个倔老头四处云游的日子。
　　比起那个时候，现在的我，更加快乐。
　　我觉得。
　　———————分隔线很生气……后果没什么————————
　　“珍妮的马蹄”旅店是亚契城靠近南部城墙的一家小馆子。亚契城西北是内城，也就是城邦的核心，而城西南是热闹的商会区，唯独夹在中间的城南是普通的住宅区。在住宅区开旅店，除了楼下的酒馆会有些换岗的大兵喝酒闹事，被老婆用水泼出来的老实爷们来喝闷酒，上面的旅店也只有逢年过节，或者什么大型兵器交流会之类的时候才会住满人。不过，比起更加深入城内一些的旅店，“珍妮的马蹄”生意已经算不错。毕竟，偶尔从拉比亚法来的小批旅客会选择在这里落脚。
　　“珍妮”是旅店老板契尔菲儿童时期得到的第一匹小马，虽然后来，渐渐长大的契尔非发现珍妮只是一头耳朵稍微短一些的驴子。但是，在他童年纯真的心灵中，珍妮依旧是一匹最棒的马，她站在马厩里一点儿也不比别的马逊色——尽管马厩里最常驻的家伙是院子里的老母猪，因为这本来就是母猪露琦亚夫人的“闺房”。所以，当他开了这间旅店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为自己的小店儿起了这么一个富有传奇性的名字。
　　契尔非的老爸不是不疼他，老焦尼的确不是一个经营矿场的料子。比起整天算计着矿渣里混上多少炭粉炼出来的铁疙瘩成色才不错，老焦尼似乎更适合拿上一本书抄抄写写。可是，年轻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婆——隔壁矿场的千金犯了什么傻，就是不许焦尼去读大学，把推荐信都撕成碎片。似乎是听闺房密友的议论，谁谁谁的老公读了书，成了个“高级”人，就把自己的老婆扔了，或者让老婆守活寡。焦尼夫人英明神武的决定的确保住的自己的老公，虽然代价是替他管了一辈子矿场，但是老公确实没有抛弃过她。
　　焦尼夫人不能算是女强人，所以矿场也弄得半死不活，自己操劳了半辈子，终于撑不住，提早去受地桓的荫僻了。老婆下葬的第三天，老焦尼就分了家。没有什么悬念，也没啥期待，依照惯例，大儿子契尔非拿走了小矿场微薄的利润，去另闯世界，小儿子丘米得到了具有矿场所有权的老爸。
　　契尔非很庆幸自己没有在城东郊区的矿场区随便开个小铺子，而是躲得远远的，跑到城里的南边弄了自己的“珍妮”，要不然不得被高利贷的头目用斧头劈死？丘米不成气，赌钱输得一塌糊涂，最后竟然死在赌桌上。他老婆卷了一点儿现钱就彻底在人世间消失了，当时老焦尼关节正在剧痛，住在大儿子家里。一票凶神恶煞的家伙冲到店里，契尔非也真算是爷们，直接把矿场地契往当头的脸上一扔，事情就算了了。还引起一票酒客的崇拜。
　　事后契尔非连续三天都从床上吓得掉下来，但是白天依旧装得没事一样。
　　现在，新年的七日祭奠已经过去了，最近又没有什么大型的聚会，忙活完水火神祭奠，契尔非请来几个工匠，把空出来的房间粉刷一遍。现在没什么客人，可以不着急，慢慢晾着。这样等到雷贤大人生日庆典的时候，又可以住人了。
　　10日，已经到了傍晚，天黑得比较早，外面已经漆黑了，酒馆的门突然开了。契尔非以为是酒客，抬起头，却发现是两个旅人……不对，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比较瘦弱的人穿着一身黑衣服，靠在最强壮的男人身上，一时间让他忽略了，以为只是从外面带进来的黑暗。他们应该是赶在傍晚关城门之前进来的。
　　为首的也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精力十足，却是个痞子模样，吊儿郎当的拽过一把凳子，坐在桌子旁边。很健壮的男人沉默的把另一个看起来很虚弱的同伴放到桌子前面，他念叨了句什么，就趴在桌子上，只能看出这个人穿着黑色的袍子。
　　小儿子很有眼色的出去照顾三个人骑来的马。
　　契尔非感到非常有趣，是冒险者吗？云游四方的冒险者？
　　就在他发挥他一向很擅长得奇思妙想的时候，最健壮的男人已经来到他面前，像一堵墙一样，已经有些破旧的皮甲中都带有很重的土腥味。
　　“住店。”他沉默的说，没有一句废话。
　　“啊啊……好的好的……”契尔非觉得自己似乎都成了传奇故事中的一分子——当然，应该属于连名字都没有酒馆老板甲吧？
　　“契尔非！”端着烤牛排出来的大女儿早就发现老爸的坏毛病又来，只好出面制止，“我们还有房间吗？”
　　房间！多么令人讨厌的现实！
　　难道就因为没有房间，我连冒险者传奇中小小的一个酒馆老板都做不了吗？
　　契尔非一面陪着笑脸，一面不甘心的向柜台里面挂钥匙的地方看。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个明亮的钥匙还挂在不起眼的钉子上，契尔非从来没有觉得这种没有艺术感的小东西有这么迷人，除了今天。
　　“先生，我们还有一个房间……”
　　契尔非兴奋的语调立刻被一种非常任性的声音打断了。
　　“我决不再和你这个变态呆在一个屋子里！”
　　整个酒馆似乎都安静下来，大家惊愕这个穿着法师袍子的人竟然也是一个很年轻的青年，还惊讶这个虚弱成这个样子的人竟然还有力气任性。
　　“呐呐，小项啊，”另一个被指责成“变态”的青年显然不满意了，“我这么大好青年……”
　　“你少恶心！”黑袍子的年轻人拍桌子站起来，“要不是你这个变态！日夜兼程都要6天的路程7天就到了，你赶着投胎啊！你这个……”
　　接下来就是强烈的咳嗽，还伴着恶心，让他又倒回凳子上。
　　契尔非心虚的看看前面一直什么话都没说的大个子，大个子似乎早就习惯了，完全不为所动。
　　我小小的心愿啊……
　　“笨！”身后传来老焦尼的声音，老爷子晃晃悠悠走出来，来到那两个刚刚吵得不可开交的旅客桌前，“年轻人，和我拼一间屋子，可以不？”
　　黑袍的青年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抬起头，脸色都略微发红。
　　这次，他倒没有再用那么任性的声音，只是很虚弱的点头，微微行了个礼：“……谢谢您，老先生，麻烦您了。”
　　“呐呐，饿死了！撒法洱，不要蘑菇了！赶快弄点儿吃的吧！”另一个却依旧这么嚣张。
　　“请你们留下名字，这是最近亚契的命令。”大女儿推开已经沉浸在幸福中的老爸，有些事情必须公事公办，“你大概也听说了，最近城里不太太平。”
　　大个子沉默了一下，低沉的说：
　　“耶路加，”指着正在色咪咪的和忙着上吃的的小女儿套近乎的家伙，“奇诺，”然后是一直在桌上趴着的黑袍青年，“项空月。”

　　亚契城给人的感觉是青黑色的，大概是因为它拥有两层漆黑冰冷的城墙。高耸的塔楼，肃杀的铁门，进入城邦感觉像是进了监狱。再加上城东郊冶铁和烧炭，造成天空整日都是灰蒙蒙的。有时风向不对，整个城邦都会被薰个半死。
　　昨天住进来的三个客人，一大清早，那个叫奇诺的和叫耶路加的大个子就走了，颇有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意味。可是另一个，看起来完全和另两个不是一个类型的青年，直到日上三竿，才轻飘飘的从后院走出来。
　　他看起来还是很疲倦，坐在吧台前面，先软绵绵的笑了一下，才很客气的对契尔非说：“请问，可以给我一杯牛奶吗，谢谢？”
　　不是吧！冒险者这么文雅吗？
　　契尔菲实在很不适应，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牛奶？不是酒吗？”他不死心的确认。
　　青年还是笑笑，好像有些不情愿的意味：“我不会喝酒。”
　　唉……契尔非觉得自己的心在哭，递过去一杯热牛奶，青年很习惯的说了句“谢谢”，让他更不适应了。
　　这个青年，这么文质彬彬的，和冒险者真是八杆子打不着，到像哪个受到良好教育的富家子弟。
　　等等……
　　一个火花闪过，契尔非来了精神。
　　“这位先生，你，”他打量着青年特殊的服装，“你是法师？从天空之城来的？”
　　青年有些尴尬，搓了搓手里的杯子：“啊……我也不算是法师。”
　　“不算是”？好微妙的用词。
　　契尔非敏锐的把握住他想知道的，像久经猎场的老狗。他立刻停下擦盘子的工作，扶在吧台上，仔细打量着青年：“算是？你真的是法师？”
　　青年被他注视的浑身不舒服，但是性子比较温和的他（我的天啊，谁信啊！——作者去呕吐。）还是保持着已经充满尴尬的笑容：“我……我太笨了，身体也不好，所以不太会法术……”
　　“不太？”
　　青年已经尴尬得不得了了。
　　“表演一下，可以吗？”契尔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青年似乎觉得不表演一下，他永远不可能摆脱这位太过热心的老板，只好叹了口气：“一个幻术……可以吗？”
　　契尔非飞快的消失在吧台里，瞬间喊来了他能叫来的三姑六婆，冷清的小店立刻人头攒动，青年更加窘了。他拿出一小张羊皮纸，轻声念了几句，沾了一点牛奶，飞快的写出几个字。众人有些奇怪：难道法师就是这样使用法术的吗？
　　下一个时刻，却没有人怀疑了。漂亮的小火球在青年手边飞舞，在他手背上跳舞，或者在他指尖跳跃，一会儿变成紫色，一会儿又变成金黄色、粉红色。青年将手指一弹，火球立刻窜到空中，他打了个响指，火球应声变成六个，瞬间炸开不同的色彩，在屋子里钻动。青年手一握，所有的火光都消失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无奈的笑笑。
　　这太厉害了！
　　契尔非激动的搓手，这简直就像庆典的时候那种魔法焰火！周围的人们也目瞪口呆，纷纷对青年投以异样的眼神。
　　“这……这是……”契尔斐的舌头都僵了。
　　青年实在窘的不得了，急忙澄清：“这是我的朋友给我的一个魔法焰火，”他指纸羊皮纸，“……对，这就是庆典的时候放的魔法焰火。里面有一定魔力，只要我想，就可以描述出幻术，只要我花费一些精神来控制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太……太神奇了！”契尔非完全没有听到青年在讲什么，“太神奇了！以后你想要吃什么，随便说！我全部免费！”
　　青年露出很痛苦的笑容。
　　但是，日后让他哭得还不止是这位豪放的店主，俗话说得好：有其子必有其父。
　　老焦尼感兴趣的是这位青年的另一种“特别之处”。
　　“你来自天空之城？”老爷子柱着拐棍，摇摇摆摆来到青年坐的桌子前面，很吃力，青年站起来，把他扶着坐下来。
　　“以前在，现在和奇诺他们四处转转。”
　　“你们不是一起的？”老焦尼有些惊讶。
　　“算是吧，一起旅行。”青年看看外面，“他们似乎有自己的事情，我们只算结伴而行。”
　　“诶，法师，”小女儿也凑了过来，“听说天空之城流通日特别热闹，是吗？怎么个热闹法？”
　　青年对“法师”这个词很不适应：“啊，小姐，我不算是‘法师’……请您不要这样叫我……流通日是很热闹，有游行、焰火、品酒大会，还有棋戏比赛……”
　　“棋戏比赛？”老焦尼突然来了兴趣，“棋戏？你也会吗？”
　　“啊……”青年似乎预感到事情大条了，这一家人怎么都这么热情？“我不是太懂……”
　　“战斗棋戏，你会吗？”
　　“……”
　　从此，老焦尼有了一个徒弟，一个自称只知道战斗棋戏里各个子叫什么的“算是”法师——项空月。但是两个人对着棋盘，看着年轻人指着“法师”说是“王后”，看着“祭司”叫“象”，甚至于叫“骑士”为“马”的时候，他认定这个小法师刚才不是谦虚，他根本连子儿叫什么都不知道。至于他的“徒弟”，似乎也不会无聊了，尤其是在他看过老焦尼的“藏书”之后。
　　虽然他一脸无奈的看着总共没有多少的书里面最多的诸如《剑客风流传说》《自由剑士吉米尼的冒险史》《战士洪度斯传》之类的，彻底明白老板童年受到怎样的熏陶才长成这样，但是，他还是很惊讶的发现一个意外。
　　《纽亚名家戏剧选》。
　　里面是用纽亚文字抄写的，青年很惊讶。
　　“老先生，这本书……”他摸索着古旧的书脊，有些崇敬的翻开，看着里面古老工整的手抄体。
　　“你看得懂？”老焦尼凑上去。
　　“……”青年抬起头，表情很奇怪，随后忍不住笑了，“可以……这是纽亚文字，其实文法和现在用的通用语差不多。只不过圣光之国建国之后，觉得纽亚文字笔画太繁琐，所以在莱昂内尔王时期，专门推出了简化之后的文字。等到利文斯顿大帝，彻底规范了简化的通用文字。”
　　“那你能看懂？”
　　青年笑了：“在天空之城，魔法记录用的还是纽亚文字，所以认得。而且最近似乎有意思改回原来纽亚文字……这本书很难得的。”
　　“啊，这本啊，适当是买书的时候的‘添头’，难道还是大便宜？”
　　“何止大便宜？”青年珍惜的翻开，很虔诚的翻看着，“特大的便宜。”

　　或许真像青年说的一样，他和另外两个人只是结伴同行的关系。因为一连快十天下来，他的两个同伴早出晚归的，就算回来相互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偶尔，他们会在那两个人的房间里一起商量一些事情。年轻的法师在休息了几天之后，白天会独自出去转转，有时也会带来一些有趣的消息，比如，拉比亚法在闹着要求进行神庙占卜。晚上回来就和老焦尼学习战斗棋戏，面对一张白纸一样的年轻人，老焦尼终于有了些教书育人的感觉。
　　离雷贤的火之月25日越来越近，为了赶上雷贤的生日庆典，“珍尼的马蹄”其他房间也逐渐住上四面八方的来客。晚上，酒馆里也逐渐开始由南来北往的客人说见闻，气氛活跃多了，甚至于老焦尼的棋戏教室都有了旁听的。
　　“也许在雷神生日的时候，拉比亚法就要进行神庙占卜了。”从拉比亚法来的叫做霍尔的中间商喝着闷酒，“真是……赶快决定。弄得现在总是担心能不能和亚契继续做生意。”
　　“我看没啥影响，”说话的是一个酒商的伙计，“拉比亚法怎么都会跟亚契。再说，神庙占卜，难道还在风神庙？还不得在亚契？到是述利斯达，我看这次危险。”
　　“你说，谁出了这个占卜的馊主意？”一个酒客探过头。
　　“谁？”霍尔哼了一声，“还不是那些个没有用的书呆子？在那里穷搅和！没事煽风点火，才闹到这个地步。净玩那些个虚的！问神？是啊，那是个权威！问哪个神？现在神庙不是也和当官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问他们？唯恐天下不乱！”
　　“那还不是有人在后面撑腰？”有人喝着闷酒，呲牙咧嘴的说。
　　屋子的一角，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老爷子继续讲着：“你来看，王是不可以走到任何一个有危险的格子中的，如果无棋可走，算是和棋。”
　　“和棋？”青年笑了，“那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露出杀招，仅仅逼得对方无路可走，我一样赢不了？”
　　“对，记住你的目的：是吃掉对方的国王，而不是显示你逼迫对方的本事。只有王被吃掉，他们才能输得心服口服……”

　　雷贤的火之月18日，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尽管从去年底，亚契城高耸在山丘上的内城里一直不太平，但内城豪华区和下面的平民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没有交集的世界。所以，老焦尼依旧歪歪扭扭的拖着腿爬到二楼，来找他似乎还没开窍的学生继续练习。今天的确很不平凡，如果是平时，在阴暗潮湿的雷贤之月，他天杀的老腿早就酸疼肿胀到两条腿那么粗，根本上不了这个又狭窄又黑暗的楼梯。自从他看起来就不是很可靠的“学生”建议他把盐炒热，装在袋子里，敷腿。之后，他的腿真的轻松了许多。现在，他似乎觉得自己像一个矍铄的青年——这是心理作用，他的“徒弟”心里如此说。
　　如果他的耳朵也变得那么矍铄，那么他的麻烦恐怕不止一点点。
　　万幸，他只听清一点儿争吵，在走到叫奇诺的那人的房间前。
　　“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呐呐，我价格绝对公道，买卖两便啊。”
　　“你还好意思说？！”
　　“啊啊，我也不是没有答应你……等我有空。”
　　“你这个……”
　　门毫无征兆的打开，老焦尼被突然射出来的光吓了一跳，开门的是微笑的黑袍青年。
　　“老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屋里两个人也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老焦尼觉得自己也许是幻听，屋里的气氛这么好，根本没有一点儿吵过架的影子。
　　“什么时候来下棋？我教你王城易位。”
　　“谢谢您，”青年温和的笑着，扶住老头子的胳膊，“我扶您下去。”
　　第二天，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在下雨，旱季的雨的确很罕见，周围更加冷了。快到中午，屋子里还像一大清早一样暗。老焦尼的腿简直就不是他自己的了，躺在床上，用狍子皮裹着，依旧没有用处。索性不再干坐着受罪，拖着两条腿来到了前面。
　　旅客大多数是有业务要办的，即使下雨也得出去，上午又没有什么酒客，只有黑袍的法师坐在窗口明亮的地方看书。听到老焦尼艰难的脚步，青年放下书，把老头子扶着坐下。
　　“还在看那本纽亚文字的书？”老焦尼坐下来，没话找话起来，“这么好看？”
　　“对啊，非常有趣……”青年眯起眼睛笑着，和他平时给人的那种应该算是腼腆的感觉不大一样，“尤其是这里。”他摊开书，指给老焦尼看。可对于老焦尼来说，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这本书，也就是最近一二百年抄的。”青年开始解释，“目录上写的都是纽亚时期戏剧的名篇，比如《密切公主》《迪西潘》，看起来只是一部抄录的名著。其实呢……”他翻到刚刚看的部分，“这里面有一部戏剧没有写在目录上。”
　　“忘了抄上？所以这本书才成了‘添头’？”老头子猜测着。
　　“不，”青年依旧笑着，可是有些奇怪，“如果没有‘忘写’这个戏剧，您恐怕就见不到这本书了。”他看着老焦尼，老爷子莫名的觉得有些寒意。“这本书早就被烧毁了。因为这部戏剧，就是《马哲理》。”
　　“《马哲理》？烧毁？”
　　“是。”他叩上书，“如果这片大陆上还有书籍明确的记录着这部戏剧，那本书也只会是在月沁图书馆的禁书区。”
　　“什么戏剧，怎么会这么恐怖？”
　　青年笑了，这次是他平时的那种笑容，完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笑容。
　　“这部戏剧讲的是一个传说中的法师的故事。”他轻声讲着，声音和窗外的雨快要混在一起，“古那切不是传说中被五位神明毁灭了吗？在古那切被毁灭之后，一些子民向北面行进，最后在纽亚林这里住下，成为了纽亚人。而这个故事，就是纽亚人早期的传说。”
　　“马哲理是一名法师？”
　　“对。他是一名充满野心的法师，他准备挑战地神地桓。”
　　周围渐渐围上来一些人，大概都是放下手里活的家伙。
　　“依照传说，这名邪恶的法师最后被地神击败了。但是，在《马哲理》这个戏剧中，作者却换了一个角度。”
　　“让他打赢了？”小儿子插嘴。
　　“那倒没有。”青年苦笑了一下，“《马哲理》是二百多年前一个圣光之国的剧作家仿照严格的纽亚戏剧格式写的。戏剧一开始，马哲理就已经在地狱里了。”
　　“地狱……”
　　“对，地狱，就是死者归息之所，地神地桓的疆土。”
　　“他死了？”
　　“他没有死。他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他超越生死的界限，活着进入地狱，向地桓挑战。”青年耐心的解释着，“地桓没有直接面对他，而是透过其他人，来磨去他的意志，让他自己放弃。地神让他面对自己的童年，而马哲理杀死了幼小的自己，继续向前走。地桓又让一直维护他的舞女出现在他面前，乞求他，诱惑他。马哲理依然没有放弃，他把舞女推到地狱之火中，继续前进。”
　　周围已经安静下来，连契尔非都凑了过来。
　　“最后，出现在马哲理面前的，是他的哥哥。地神告诉他哥哥，马哲理准备自己成为神明，但是，即使他有能力挑战地神，也没有能力支持大地。如果地神被打败，那么迎来的将是永久的死亡。”
　　“他哥哥是一名自由骑士，他站在弟弟面前，要用同归于尽来阻止弟弟已经犯下的和将要犯下的暴行。一心想挑战地神的马哲理准备杀死前来阻拦的哥哥，却在唯一的亲兄弟眼中，看到了杀死地桓之后的，死的世界。所以他放弃了，用尽力气将哥哥送出去，自己永远沉沦在地狱之中。”
　　随着青年的声音停止，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青年看看四周，默默的笑了。
　　“‘现在我们处在平等的地位上，你仅仅是被挑战者，我是挑战者。我们都只有一半的胜算，不是吗？’这样的戏剧，当然会被禁止。”
　　“为什么？我觉得挺好啊！”小儿子忍不住问道。
　　老焦尼干咳了一声，契尔非立刻吼着围观的家伙去干自己的事情。有人不满的嘀咕着，被契尔非给了一拳，老实了。
　　“来，”老焦尼伸手把那本戏剧集合上，“现在你已经知道战斗棋戏的下法了，我们来杀一局吧？”
　　青年笑了笑，起身端了棋子过来。
　　“记住，什么子儿值钱，什么子儿不值钱！”老焦尼叮嘱道。
　　“我……会尽力的……谢谢您。”
　　可是事情不是自己尽力就可以办到的。刚开局，老焦尼就叹口气，火候，这个小子现在还欠火候！他根本连门也没有入啊！他无可奈何的下着。
　　雨越下越大，契尔非快在吧台上睡着了，这个无聊的中午啊！只听见棋迷老爹又在欺负那个小法师。多么安逸……
　　直到现在，契尔非也没办法忘记那种炸雷一般的变化，怎样从一个和平的中午突然炸开……
　　落棋的声音逐渐变缓，应该快下完了。
　　时间并不长，是因为这个小子太菜吧……
　　之后，马车停下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破门而入的声音，以及瞬间嘈杂起来的喧哗声，让已经适应宁静的契尔非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意识到这是武装的军人进了屋子，六七个健壮的士兵已经围住了那张桌子。
　　吃惊的黑袍青年刚刚站起来，立刻被两个士兵粗暴的拖出座位，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横在他的脖子上，另一个士兵迅速将他的手反绑在身后，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声音。
　　“长官，要不要堵上他的嘴？”一个士兵询问稍候进来的人。
　　“啊啊，他是个用不了法术的药师，何必这么麻烦啊？”紧跟在“长官”身后的青年悠哉的踱进来，头发已经湿淋淋的，金色的眼睛闪着光。
　　“奇诺？”被绑的青年难以掩饰脸上的惊讶，随即是愤怒，“是你……”
　　“小项啊，”以前的同伴不为所动，毫不回避的笑着，“哎呀呀，情势所迫啊。”
　　一直没有开口的“长官”走上前来，打量着被两个士兵押着，还在不断挣扎的黑袍法师，脸上挂起冷笑。
　　“你就是项空月？”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变化，一直是冰冷的。不等回答，就在法师眼前一挥少了拇指的左手，对手下冷漠的说：“把他带走！”
　　年轻的法师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被士兵推搡着，向外走。路过以前的同伴身边，他瞪了那个叫奇诺的一眼。显然是出卖了自己人的青年依旧悠哉，倒是他的身后一直沉默的大个子，脸色黑的像焦炭一样。
　　“长官”突然走向契尔非，他的眼睛，似乎透着的……是杀气？
　　契尔非努力倚着吧台，才没有腿软滑下去。
　　他仰起手，契尔非害怕的闭上眼睛……
　　一袋东西砸到他的头，随后掉在地上，发出动听的声音……
　　他缓慢睁开眼睛，看见地上，砸到他的东西——是一个小布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些小小金属圆板儿……
　　“你，只看见了这个。”“长官”冷冷的说，转身走向门口。
　　门口的两人像烟一样消失了。门外，马被赶起来，轱辘压过石板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一切重归平静。
　　契尔非一直保持着不知什么地方支撑全身的姿势，很久，儿女们的声音才把他唤回来。
　　老爹呢？
　　他竟然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
　　他，一直没有动静，不会是……
　　他拨开众人，也有几个人围着那张桌子，可是谁也不敢叫唤老人家。直到契尔非挤进来，大家知趣的闪开。
　　老爷子还坐在棋盘前，仿佛吓傻了，眼睛直直的盯着棋盘。
　　“老爷子！”契尔非伸手想去摇他。
　　老焦尼挥开挡住棋盘的手，眼睛还瞪着棋盘，嘴里喃喃的念叨：
　　“……他……被我吃的只剩一个祭司和两个骑士……我吃了他的法师、两个城堡和一个祭司……我还是被他将死了……”
　　“他牺牲了所有重子……我什么好子儿都没有被吃……第一个被吃的……就是我的国王……”

　　[棋谱]
　　安德森——吉塞内茨基（1851年弈于伦敦国际比赛）
　　1、e4 e5 2、f4 e×f4 3、象c4 后h4+ 4、王f1 b5 5、象×b5 马f6 6、马f3 后g5 7、d3 马h5 8、马h4 后g5 9、马f5 c6 10、g4 马f6 11、车g1 c×b5 12、h4 后g6 13、h5 后g5 14、后f3 马g8 15、象×f4 后f6 16、马c3 象c5 17、马d5 后×b2 18、象d6 象×g1 19、e5 后×a1+ 20、王e2 马a6 21、马×g7+ 王d8 22、后f6+ 马×f6 23、象e7×。

　　———————无耻败类！有人虐待分割线！———————
　　我将冰冷到让人烦躁的手铐向上推，露出手腕上被绳子勒破的伤口。即使做这个简单的动作，我的手也在不停的抖。应该是地下室，冰冷的墙面泛着潮气，我坐在混杂这刺鼻的酶味以及里面虽然微弱，但却一直刺激我的那一丝血腥味的床铺上。这间单人的牢房连窗户都没有，我觉得我的头已经被混浊的空气弄晕了。
　　我想控制住自己的鼻子，但是……这有些危险……在这种不确定的地方……
　　奇诺……他究竟是真的出卖了我……还是……
　　如果真的出卖了我……我恐怕也不会在这里关着……
　　早把我弄死扔到城外的如兹河里了……
　　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呢？
　　什么事情，见到“大鬼”不都清楚了？
　　我下意识的舔着手腕上的伤口，这下连嘴里也有了些血腥味。
　　走廊里的火把跳动起来，有人来了……
　　我向外面看去……背着光，只能看出，是两个人。从他们身上涂的香水，可以知道，是两个有地位的家伙……
　　“你就是项空月？”前面那个人开口了，是不屑和有趣的语调，听起来，是个四十刚出头的人。
　　他，就是“大鬼”。
　　我本来想微笑着问候一下这位亚契城军事的第一把手，军政大臣费马·南德斯。但是，在不明朗的情况下，沉默。的确是金子。
　　“很年轻的法师……”他继续说着，向身后的然打了个手势，后面的人挥了挥手，几个人走了过来，光线立刻变暗了。
　　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下，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和城墙一样的青石上，凝结着一层水汽。
　　“你在害怕，小法师？”他的声音里透出满意的意思，“比我想象中胆小得多……很好……胆小，是件好事情……”
　　他……想做什么……
　　他……又知道什么……
　　“小法师，有件事情，还是让你先知道比较好……”他缓慢的说，“这里……离月沁……可是很远啊……”
　　他究竟要说什么？
　　月沁……
　　他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丝毫不克制自己抖动的语调，低声说。
　　“这种态度很好，小法师……”他阴森森的笑着，向前近了一步，“小法师，虽然你有你们行会撑腰，但我现在把你送给神庙。你看起来挺虚弱的，能够坚持到你们行会和大神庙交涉，把你放出来吗？”他干笑了一声，“月沁的大神庙离这里还是蛮远的……”
　　“小法师，你脸色不好啊……”
　　是的……我在发抖……
　　他什么意思？张嘴闭嘴就是“小法师”……他认为我有法师行会的保护吗？
　　他认为我是一个法师？
　　法师……是必须通过行会的资格认证的……我没有，我什么时候进行过那种鬼认证？
　　是他想当然的人为我是个法师？还是……
　　不，不用管这么多了……
　　事情对我非常有利！本来以为更加困难的事情，却向这有趣的方面发展了……
　　他在威胁我……因为我处于有利的地位……
　　神庙根本不敢对我怎样——我是说原则上——因为法师行会和神庙签订过永久条约，神庙没有权利干涉、制裁法师。而我，被他们当成一个法师……所以，我是安全的……
　　所以……他才这样威胁我……
　　很好！
　　“不……”我抖动着说，“不要把我……”
　　他满足的笑了：“你可是一个好礼物啊……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风神庙一定会很高兴的……”
　　背后的冷气让我想缩成一团，这种深埋在地下的石头，有着无穷无尽的冰冷。
　　“好可怜啊，小法师！”他靠近牢房，“我可以留着你……但是……”
　　我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对……比我想象中容易许多……
　　“我在你眼里看到了求生的希望啊，小法师！”他继续讽刺我，“不错，我可以放过你。如果你能够让我高兴，我可以让你从此不用再和神庙打交道。”
　　我真是讨厌这个人无聊的用词！废话什么？
　　“你……想让我怎样……”
　　“听说……法师都很博学……小家伙，你是不是也一样呢？”
　　放屁！那个死老头就除了魔法什么都不懂！
　　“愿不愿意为我研究一点儿东西呢……”他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寻宝图。”
　　“寻宝图？”我“茫然”的问。
　　“对……用你法师的头脑……”他扶着牢门，锋芒毕露的说，“如果你没有那种头脑，那就没人能够证明你是法师了，小家伙……”
　　我低下头，缩成一团——用来掩饰我的喜悦。
　　“桑达尔封。”他示意他的手下，那人让人打开牢门，几个人把我揪了出来。
　　在火光下，我看清楚了那两个人。
　　细小的眼睛，脸上肌肉分明的，就是费马·南德斯，到底是军人出身。而旁边的那个人，叫做桑达尔封的，有蜂蜜一样的皮肤和眼睛，身材不算高，很结实的那种。
　　要说类似……类似意大利人……
　　我突然无聊的想。
　　因为气候差不多吧？月沁来的先生……
　　“我听说法师都很高傲……”费马·南德斯的声音让我结束了胡思乱想。
　　桑达尔封走上前来，突然，我的脸上，吃了狠狠的一拳。我向右边倒过去，倒在一个抓住我的人身上。嘴巴里瞬间充满血腥味——大概是牙齿将嘴咬破了。
　　我立刻狠狠的瞪了他们两个一眼，马上，我就后悔了：我在做什么？怄气吗？跟他们？
　　费马·南德斯哈哈大笑起来。
　　项空月啊，你要是死了，也是死在自己手里！
　　我觉得一阵绝望。
　　军政大臣一直在大笑，并不大的地下室回音吵死人了……
　　“好……很好……”他略带赞许的语调让我吃了一惊，不由得擦了擦嘴角的血，诧异的看着这个人。
　　“哈哈哈……法师果然是高傲的人！就连你这种人也一样！哈哈哈哈！”
　　桑达尔封向我身后的人示意，一块黑布蒙上了我的眼睛，然后，我只好被人推搡着，向前走。
　　一阵刺鼻的恶臭传过来，像是羽毛烧焦的味道……
　　是那个家伙，叫做桑达尔封的，这是他手上带着的蚕丝手套……烧着的味道……
　　因为打了我，所以把手套都烧了么？
　　MD……真是TMD有洁癖的恶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