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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菲茨II ...

  •   “豫,呵呵,你看起来好累啊!难道你被老妈问住了?”

      豫看看一直在身边蹦蹦跳跳的小表妹,前几天还一直躺在病床上的笙脸色还是非常苍白,才是深秋,就早早穿上了厚绒长裙。他揽过像被憋怀的小鸟一样的小表妹,搂着她纤细的肩膀,不敢让她跑得太累。小淑女黑色的直发垂在豫白色的衣袖上,更加乌黑美丽了。

      “不止姑妈一个,我又给自己找了个‘考官’。”豫露出后悔不已的表情。

      “是那个海奥德公子?”笙被表哥的表情逗笑了,抬头问道。

      “我可没有你这个小丫头这么扎实的底子,他天天找我辩论,我投降了他还不放过我。”

      “呵呵,豫你都投降了?”

      “只有听得份儿了。”

      “少来了,豫,平时谁能逼得你和别人辩论啊!”笙淘气的笑着,立刻拆穿了表哥,“哪次不是你听完不同观点就是在笑吗?蒲叔叔早就告诉我好几次了。”

      “我说不过你这小丫头嘛。”

      “连老妈考你都能通过,我才不信呢!”笙小声说道。

      豫笑着摸摸笙黑色的长发,已经进了图书馆,两个人都压低了声音:“好了,你这个小丫头,去看你的书吧!”

      “豫你不上二楼?”

      “有本书阅览室就有,看完我再上去找你。”

      小表妹做了个鬼脸,高兴的跑向楼梯。一直等到小表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不放心的表哥才转身走向阅览室。

      ※       ※       ※

      都中午了豫还是没有上来!

      笙背着手,一个人走在图书馆长长的走廊里。轻软的皮鞋灵巧的点着地面,时不时后面的脚伶俐的向前踢一下前面的脚跟,整个人向小鹿一样快乐的跳一下。星河一般漆黑的直发飞舞起来,粉蓝色的长裙虽然厚重,却也能跟着荡起来。活泼的小女孩似乎能让肃静的走廊都在瞬间活跃起来。

      眼尖的云·依利亚很快发现了阅览室门口探进来的小脑袋,粉色头发的小姐笑起来,低声招呼小小的女孩过来。

      “云姐姐。”小女孩笑着走过来,步子轻得像一个水泡。

      “呀,你的脸色又不太好了。”云姐姐捧着笙的脸,关切的端详着,“我看这两天只有豫来,就知道……你现在怎么样?”

      “没事了。”笙吐舌头笑了一下,云姐姐疼爱的点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像是在逗一个淘气包。笙被逗笑了,这才问道:“豫呢?”

      “怎么不叫‘哥’了?小鬼丫头长大了?”云姐姐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揶揄起来。

      “云姐姐!”笙故意端出生气的样子,可墨蓝的大眼睛里却遮不住淘气的光,“呵呵,我就叫他‘豫’,他抗议也没有用。”

      “哎呀,你表哥还舍得向宝贝妹妹抗议?恨不得整天抱着你替你走路,怕你累到哦。”云姐姐笑起来,浅红色的发梢都一颤一颤的,一会儿,似乎玩够了,才回答笙的问题,“你家的豫啊,被那个海奥德公子拽走了,还叫我告诉你一声呢。”

      笙噘起嘴,鼻子都皱起来了。

      “那个海奥德公子,真是……”云姐姐似乎想抱怨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恐怕也只有豫能理他了。”

      是吗?笙深蓝的眼睛转了转。

      豫的朋友,算吗?

      我知道豫的朋友很多,可从来还没有见到过一个呢……

      好不容易告别了“热情”的云姐姐,小小的淑女轻声哼着一首没有词的歌——是从豫那里听来的,说是纳若河畔渔人用草叶吹的小调——一路蹦跳着向馆外走。图书馆后面开满秋棠花的草坪再往前走不了几步,就是一个小小的山丘——常常有一些学者在那里讨论,为了维护图书馆的肃静。

      出了侧门,笙顺手掐了一朵绽放的秋棠花,粉橙色的小花,毫不起眼的样子,可仔细看去,细小的花瓣上还雕琢着更加精细的纹路,像是件精巧无比的工艺品。手指轻轻搓动纤纤花茎,粉橙的花瓣旋转起来,轮廓不再分明,整个化为一团温和的橙色。虽然柔和,但即使放在鼻子下面,也闻不到什么香气。

      那个小山丘是否属于图书馆,谁也说不清楚。并不大的山丘种满了橄榄树,上面零零落落还有些大理石雕塑,比如头戴花冠的歌者德尔斐,他的诗琴现在还在夏季的西天闪耀着,以及几簇纽亚时代哲人的群雕。在山丘顶部,有意模仿图书馆的前身——月沁讨论苑的风格,象征性的修筑了一个高大的拱门,完全是纽亚风格,连上面的浅浮雕都是纽亚诸神的传说。青石路中央,是一个小小的喷泉,水之女儿卡珊德拉肩上倾倒的水瓶中无声涌出源源不断的清水,组成山丘最为核心的部分。相传,这水瓶中的清水是水神水昀撒在造好的人类头上的圣水,人类智慧的源泉。

      笙登上山丘,最先看到的,就是站在拱门前的表哥,他金色的长发被洁白的拱门衬得更加突出了。依旧青绿的橄榄树微微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说不出好闻还是刺鼻。这时,笙才发现刚才一直影影绰绰听到的少年的声音,原来是和豫一起的那个穿着华丽贵族服装的少年在讲话。那就是传说中的海奥德公子吧?笙打量着那个有着青铜一样发色的贵族少爷,稍稍留心了说话的内容。

      现在他们似乎没有辩论什么,豫潇洒的站着,而海奥德公子则在四处看看,似乎在玩。

      “……大哲学家琉奔妥那教导吕安佟和普鲁卡因的月沁讨论苑,利文斯顿大帝竟选择这里当作图书馆,真是有趣。”贵族少年兴致勃勃的观看着仿古的拱门,“对了,还有这些秋棠花,会不会是专门给自己的爱人艾蔚种下的?艾蔚最钟爱的小花,竟然喜欢这么小的野花。还写了长诗《秋日棠花》来赞美这些平凡的小花呢。”

      “不过,菲茨,《秋日棠花》……”豫忽然打断了海奥德公子的话。

      “实际,喜爱秋棠花的,是将艾蔚馆长抚养长大的法师覃若霄先生,这是他最喜欢的花。艾蔚馆长的名篇《秋日棠花》,有人认为实际是写给他亦父亦师的覃先生的。一直以隐士自居的覃先生生性淡薄,和艾蔚馆长同时代的毕先生写的关于馆长的传记《秋棠花》中,用‘覃若霄不太清楚自己应该如何评价自己比较好。如果说回避与外界交往的人叫隐者,那回避同圣光大陆往来的纽甘西亚应该叫“隐城”吧。而他这个在隐城里当隐者的人是不是该有个什么另外的称呼?’来描写这位法师,非常生动形象。”

      听到这一段话,两个少年同时抬起头。豫眯起褐色的眼睛,笑着走过来,接住小跑过来的妹妹,用手撩开几丝挡在妹妹脸上的长发:“笙,你来了。”

      笙高兴的扑在哥哥怀里,抬起头:“你一个上午都没来。”

      豫仔细看看妹妹,见她苍白的脸由于爬上山丘反而显出健康的红润,这才放心了,搂住小姑娘:“一听到这种从出处到原文都一起背出来的话,就知道是你这个小丫头。”他略微让出身子,“来,这位是菲茨,菲茨·海奥德。菲茨,这就是我的表妹,林笙。”

      站在一旁的贵族少年似乎看得都有些呆,才反应过来豫在作介绍,急忙低头深深鞠了一个躬,轻轻说了句:“林笙小姐,您好。”

      笙又噘起嘴,看看身边的表哥,再看看眼前行了大礼的贵族少年,拎起裙边,屈膝也回了个淑女的庄重礼节,有模有样学着贵族少年的语气,也是轻轻的回答:“久闻大名,海奥德公子。”抬头看到在一旁偷笑的豫,狡猾的吐吐舌头。

      “我们一会儿去喝玉米汤,一起去吗?”豫笑着问笙。

      “嗯……”笙去看站在那里的“海奥德公子”,却发现这位“公子”正好在抬眼看她,一对上笙的眼睛,小少爷竟然垂下眼,赶忙看向别处,像是在欣赏风景,脸颊却微微有些泛红。

      啊,冰一样的蓝眼睛?笙惊异的发现。感觉,真得就像冰一样冷啊。

      笙不满的不再去看“海奥德公子”,转头去看微笑的表哥:“我不去了,和老妈一起吃午饭好了,还是老妈的手艺好呢!我会去给你请假的,顺便……”她扮了个鬼脸,“我也会把你那一份也好好吃掉的哦!”

      豫一听,坏笑起来,俯下身,在笙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哥,你真讨厌!不许说!坏死了!”笙生气的将手里的秋棠花扔向豫去打他,让豫坏笑着接住了,笙一转身,声音还气鼓鼓的,“我回去了,回图书馆。”说着就向山丘下走。

      “给姑妈说,我下午就回去。”豫笑着玩着那朵小花。

      “哦。”笙答应着,蹦跳着延青石路下去,突然想到什么,回过身来,对着山丘上的贵公子说,“那本《秋棠花》作者是彼克·斯班德先生,不过大家都喜欢叫他毕先生。这本书在阅览室就有。先告辞了,海奥德公子。”说罢,还行了一个屈膝礼。

      “啊……”“海奥德公子”匆匆忙忙还了一个礼,“谢谢您,林笙小姐……”他有些结巴的说。

      笙下了小山丘,还能依稀听到山丘上豫带着笑意的声音:“我说过文学历史还是我表妹厉害吧?你去找她辩论比较好哦,菲茨。”

      “……有没有人说过,你们家各个人都不简单?”贵族少年喃喃的说着。

      ※       ※       ※

      过后的两天,菲茨小少爷似乎没有再来图书馆。

      午后,豫不想睡觉,又来到阅览室。《圣光纪补录》第七卷还躺在要放回架上的书籍专用车上,书才看了一半就被妹妹叫去吃饭,现在回来正好继续看好了。

      相比起家中的《圣光纪》,《补录》里宫廷事件记录似乎要详细些,虽然中间缺少正史的严谨和求真,但是却能读出些别的东西。已经过了圣光最为辉煌的两代大帝——利文斯顿和侄子顿利斯大帝执政的时期,是第四次大瘟疫结束了这种辉煌,后面的莱诺王痴迷艺术品但却没有什么品味,小人滋生,国家逐渐混乱起来。

      似乎圣光历史上,喜好文学艺术的王都不是明君,豫想。从创作了《太阳王》《琴牧歌》的莱昂纳斯王因为不喜政事弄得外戚专权,到酷爱手工艺甚至在宫殿里自己做木马的考莱希安王,还有这位莱诺王,以及后来喜爱奇巧玩意生活奢侈的洛沙坦王,在位时几乎都弄得国家乌烟瘴气的,甚至连后世的国王贵族都多多少少鄙视这些先祖。

      因为玩物丧志吗?现在似乎到了如果说王子们“精通文学艺术”那是赞扬,但如果说“酷爱”又是有继位可能的王子就让人皱眉的地步。

      “豫。”

      豫抬起头,竟然是菲茨。原本就整天穿着正式服装的贵族小少爷今天的装扮似乎更加正式,腰间还带了把短剑,不过大概也只是穿着礼节的要求罢了。

      “诶,菲茨?”豫有些惊讶,“好几天不见啊。”

      菲茨知道豫在揶揄自己,也笑了:“原来你天天在这里,难怪。”他看了一眼豫的书,“《补录》?正史你都看完了?”

      “当然没有,为了应付检查只好都看了。”

      “检查?哦,听爷爷说了,你姑妈每天问你书,好严格啊。”

      “‘看书是好事,既然看就不要荒废掉,辛苦你姑妈每天检查一下吧。’”豫轻声学着爸爸的语气,连神情也端出几分尚曜严厉的样子,说完无奈的耸耸肩,“我真后悔!也不同情我一下?”

      菲茨看到豫的样子,先左右看了一下,见还有几个看书的人,只好辛苦的忍着,不好意思笑出声来。好不容易笑劲过了,脸都有些红了的小少爷这才说:“今天爷爷让我去拜访黎教授,是以后要教我的老师,月沁高院很有名的哲学老师呢。一起去吧?”

      “我去?”豫一愣。

      “爷爷说,黎教授也曾经是尚叔叔的老师,所以一起去吧!那位教授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我去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菲茨合上豫的书,不由分说伸手要拉豫起来,“走,走,一起去!”

      “好好好,我去……你小声一点,我的大少爷!”豫无奈的站起身,只好又把书放回车里。离开阅览室时,对接待员依利亚苦笑了一下,依利亚同情的点点头。

      难怪笙不喜欢这个小少爷呢,整天比当表妹的还能缠人……依利亚不由得想。

      ※       ※       ※

      海奥德家的马车已经等在图书馆外,身着笔挺制服的侍从看到少爷来了,急忙跳下来,向小主人鞠躬,一手恭敬的打开车门。

      “海奥德少爷。”那侍卫一边鞠躬一边问好,露着牙齿在笑。

      菲茨没有理他,只是兴奋的在和豫讲着什么,一步登上马车。豫跟在后面,却看了一眼一直弯着腰的侍从。大概是姿势的问题,制服感觉有些小,在侍从背后紧紧绷起来。豫扶住车门准备上去,又看见侍从握着门把的手指,不长的指甲里还有青色的淤泥,竟然没戴手套。

      豫什么也没说,登上马车。眼活的侍从关上车门,马车就这样慢慢开动了。

      “……听说黎教授性格有些孤僻,不太好相处。”菲茨继续说着,“不过好像本来哲学家就没有几个性格开朗的,大概懂得多,所以世人不能理解吧。但爷爷说黎教授一直很器重尚叔叔的,是这样的?”

      “菲茨,这是上次来接我们的那辆车吗?”豫突然问道。

      “咦?”菲茨被豫突然的一问弄得有些愣,左右看了一下,“大概是吧,现在什么都没有安顿好,爷爷说反正车子也够用就没有着急置办新的。那些仆人笨死了,还完全没个规矩。”

      “哦……”豫依旧好奇的打量着马车,似乎是对车子有兴趣,“我没听爸爸说过他上高院的事情。对了,你什么时候去上学?”

      “等安顿下来吧,爷爷说现在什么都还没安定。再说高院已经收我了。”菲茨突然指着窗外一幢三层的小楼,“这是你家吧?”

      “你不会连门都认好了?”

      菲茨得意地笑笑:“哪天在图书馆找不到你,这就是下一个目标。”

      “我的火枫保佑!求你快去上学吧!”豫苦笑着,褐色的眼睛看向外面。马车在不知不觉拐了一个弯,窗外的风景让豫微微皱起眉头。这样下去……似乎要过桥?

      “菲茨你带了短剑?”豫似乎这才发现。

      “是啊,我挺喜欢这把剑呢。”菲茨把华丽的短剑解下来扔给豫,再打量一下豫,还不忘揶揄两句,“还说你是战士,连把剑也不带。你的剑呢?”

      “断了……”豫低声自语一样回答道,随手抽出短剑,“仓”的一声,薄得几乎像水晶一样透明的剑刃应声震动起来,一道银光瞬间闪过。剑不长,大约和匕首相当。菲茨十分有兴趣地看着豫的动作,自然流畅的动作虽然简单,但是中间有一种无法模仿的感觉。他大概都没有听到豫在说什么。

      “是哪里的剑?怎么样?”菲茨追问道。

      “我不太懂这个,”豫一边回答,一边握住剑柄比划了两下。短剑灵巧的翻动着,像活了一样从正握跳到反手,菲茨不由得露出羡慕的表情,在他没有看清的时候,豫已经将短剑又还回鞘里,玩一样。这才打量着剑鞘剑柄上的花纹,慢慢说:“看纹样,不像马贡多的风格,大概是亚契的。”

      马车传来异样的声音,微微发空,两人向窗外看,已经走到了月沁最大的一座桥上了。宽阔的桥面可以并行4、5辆马车,如果恰逢皇室出游的时候,举着彩旗的士兵和高头大马上威武的骑士簇拥着华贵的马车走过这里,都不显得拥挤。此时是午后,闲散的月沁城有些空落,过了桥就快到皇宫了,属于豪华但不热闹的地方。纵使不乏平民的房屋小巷,不过热闹是伴随商业存在的,而非地位。

      一个孤僻的教授会孤僻到住在皇宫附近?

      豫的手指轻轻弹着小巧的铁家伙,快半年没有拿过这种东西了,即使在家里练剑也是向仓库的托尔大叔借的长剑。

      亚契的……那里的铁器现在也不是件件都是珍品,不过即使那些铁匠再怎么加填料充数,亚契天然优质的铁矿还是让这些武器有着傲人的硬度。

      尽管这把剑剑刃太薄,分量也轻,支持不了多久……

      不过……

      “你的剑呢?”菲茨问道。

      “我把爸爸惹怒了,他不但不给我剑,连零用钱都不给了。”豫无奈的开始“诉苦”。

      “不会吧?”菲茨惊讶了,“你做了什么事情能让尚叔叔这么生气?”

      “我活该。”豫耸耸肩。

      马车已经离开了主要的大道,拐进一条小一些的路上,路上人更加稀少了。

      不过,有了它,事情就能稍微公平一些了。或许还能够谈谈……

      马车忽然停住,两人也止住谈话。车门开了,那个衣着笔挺的侍从恭敬的打开门,鞠躬说道:“海奥德少爷,请下车吧。”

      菲茨一下车,不由皱起眉头,眼前并不是宅子之类的,而是一条看不到头的巷子。临街的部分看起来还算干净,不过深处黑暗中就不那么有保证了。

      “教授住得有些偏,车子进不去。”侍从看到小主人不愉快,急忙解释道,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显得皮肤更腻了。

      菲茨回头看看豫,也耸了耸肩,露出“没办法了”的表情,跟着领路的侍从向里面走去。侍从原本蛮高的身材,但有些驼背,一走起路来两肩习惯性向前缩,制服背后更加紧绷了。豫跟在菲茨身后,菲茨没有发觉朋友的异样,以前总是不紧不慢的豫,此时却紧紧跟在菲茨后面,手里还拿着那柄短剑。

      猛然间,豫拉住菲茨。菲茨停下来,不解的转头看豫:“怎么了?”

      菲茨第一次见到如此严肃的豫,原本一向温和的金发少年此时脸上没有任何笑意,褐色的眼睛看着前面停下来的侍从。

      “这位朋友,”他说,“行个方便如何?”

      侍从打量了一下高挑的少年,看到那身白净的长衫,哼了一声,突然拍下手。几声混乱的脚步声过后,巷子前后出现了几个人影,慢慢向两个人走来。侍从看到金发的少年将自己的猎物拉到身后,不由得笑起来,顺手揭开憋闷的制服衣扣,胡乱敞开,脚底在地面上蹭了蹭,一下子街头混混的模样就出来了。

      “这位金发小哥,”他皮笑肉不笑的说,“咱们爷们的方便可不是这么好行的,漂亮小哥。”

      豫快速扫视了一下逐渐靠拢的家伙,一个个似乎都很有块头,靠近巷子口有三个人,巷子深处依稀是四个人影。各个腰里别着家伙,不过还没有拿出来,大概认为用不着。

      他抽出短剑横在胸前。

      “赫赫,小哥还准备动手不成?”巷子里一个人起哄道,“小贵族好凶啊!”

      “漂亮小哥口气到蛮大的。”侍从先看看豫手里蛮华丽的短剑,笑得更开了。这么瘦弱一个小贵族,谁怕他啊?况且,八比二,光用踩就能把他踏平了。哦,不,再加上外面马车上的两个……假冒侍从得意的笑了,前后的黑影也肆无忌惮的继续围过来。

      薄薄的剑刃此时却完全没有震动,金发的少年也像一个雕塑一样,完全不为所动。连声音里也听不出丝毫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感觉来。“各位,如果就此罢手,对你我都有好处。”他一字一句的说。

      “笑话!”一个人紧接着大声说道,“金发小哥你没睡醒?”

      马上巷子里全是哄笑。

      “这可是个大买卖,小哥!”另一个接口道,“我看你们老老实实被老子们绑起来,才是‘都有好处’嘞!”他学着金发少年的口气阴阳怪气的说,哄笑声更大了。

      “我说这位漂亮的小哥,这可不是你娘讲的枕边故事。”假冒侍从一晃头,“弟兄们,上!”他脸上还挂着嘲笑,嘴巴歪向一边,露出后面几颗黑牙。

      他却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最后的表情。

      眼前纹丝不动的金发少年突然像消失了一样,没等假冒侍从眨个眼,耀眼的金发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紧接着,就是满眼的血红。假冒侍从眼睛睁得老大,嘴角的嘲笑还僵在脸上,就被喉管割开时喷出的鲜血凝固住了。他想说什么,已经迟了,整个人慢慢向后倒去。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发少年已经来到从巷口进来的一人面前,他反手握着短剑,猛然上挑,剑路在空中忽然一折,直奔那人咽喉过去。刹那间又是一片血红,溅在少年白色的衣袖上,如同点点红雪苏。

      大汉们这才反应过来,明明领头的死了,却没有一个人后退,堵在巷口的两个人来不及拔出武器,就直接向少年冲过来,顿时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少年没有后退,反而全力向其中一个人怀里冲去,张牙舞爪的来者还没做什么,两个人就撞在一起。气势汹汹的大汉动作瞬间僵了,少年短小的剑刃已经深深没入他肥厚的心口。豫右手松开剑柄,伸向大汉腰间,拔出厚实的匕首,左手凭空用力,几乎没有沾血的短剑已经回到左手,大汉还笔挺的站着,更像一块石头,微微摇动,不甘心这样倒下去。

      豫一回身,左手借助转动的力量甩出短剑。白光像长了眼睛一样,紧贴着菲茨的头发闪过,扎入菲茨身后想要伸手去抓小少爷的大汉的右眼。因为力道太大,短剑刺穿了眼球,向更深的地方扎去。那人呻吟了一声,也向后倒去。

      豫拉住菲茨的手,拽着已经吓愣的小少爷向巷口跑。

      巷口仅剩的一人已经冷静下来,拔出巨大的弯刀。与豫手里的匕首一比,那人的刀简直就是庞然大物。那人也不上前,摆好姿势,等待着金发少年过来,过来送死。

      接着巷□□进来的光线,他迎上了少年褐色的眼睛。

      那人瞬间一愣。

      此时,仿佛手拿长刀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少年!褐色的眼睛里读不出丝毫惶恐,只有处于绝对的优势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睛!

      难道,这种场面,对于这个看起来斯文的小哥来说,早已经不在话下?

      他认为自己一定会赢?

      就在那人发愣的一霎那,少年已经放开了小少爷的手,一个人冲过来。

      “让开!”这是这个金发少年唯一的一声大喝,惊得那人真有拔腿逃走的冲动。但,手指一碰刀柄,大汉清醒了。顾不得多想,起身一刀向外横扫过去。少年一俯身,闪过呼啸的刀身,那刀走空了。大汉急忙翻转手腕,想回手再来一刀。可少年根本没有停,一步进入大汉大敞的前方,左手扣住大汉的刚刚翻转一半的腕子。高挑的少年并不像他的外表一样,扣住腕子的左手出乎意料的有力,制住大汉的右手,竟然动弹不得,右臂不由弯了。猛然间,大汉腹部吃痛,原来是少年左膝狠狠撞向大汉,疼得那人要弯下腰。就在那人头向前送的时候,少年右手的匕首已经直接插入他颈后。大汉的动作瞬间失去了灵活,少年也不拔匕首。左手一劈一夺,弯刀已经落到手里。他一撤步,任由大汉向前倒。

      少年回身猛地一拉愣在原地的菲茨,左手的弯刀已经落在抓住贵族少爷肩膀的大手下。刀刃飞快上挑,原本厚重的刀背此时也由于速度仿佛变薄了似的,大手立刻与胳膊分离。刚抓住猎物的大汉来不及自喜,眼前的一幕比疼痛更早刺激到那人,“啊!”的一声,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呻吟。上挑的刀活了一样,灵巧的拐向大汉的脖子。少年的另一只手却把小少爷甩拉向身后,飞溅的鲜血全撒在少年身上,连他金色的头发上也溅上了几星赤红。

      豫快速拂去留在菲茨肩上的断手,面对巷子后退两步,弯刀已经交到右手。他匀了下呼吸,摆出一个备战的姿势,褐色的眼睛看着巷子里黑色的两个人影。

      影子退缩了,他们这才真正明白自己之前究竟嘲笑了什么。就在迅雷一般的这一瞬间,发生了多少变化,已经让影子腿发软了。一道游光闪过带血的弯刀,像是最后的威胁。

      影子慌慌张张逃走了。

      豫不敢久留,收刀拉起菲茨向巷子外的马车跑。

      两人突然顿住,还向前冲的菲茨一下闪到豫的身旁。“啊!”贵族少年忍不住惊呼起来,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马儿已经不知被谁放跑了,绳索齐齐的切口看来是用长刀。刚才精神太过集中,竟然没有听到马嘶叫的声音。而留在车旁的,是横七竖八的……人的残肢!被分尸的两人脸上还留着错愕的神情,看来对手的速度非常迅速。

      那会是怎样一把武器?

      长,锋利,而且迅速……对方,应该是力量速度兼备的类型……豫的手心微微有些湿,这一个,能否对付得了?

      视线!

      豫猛然回头,在巷子边四层的楼房屋顶上,是一个黑发少年!逆着阳光,看不真切他的脸。那少年也看到豫发现了自己,头一偏,漏过的阳光照在他上翘的嘴角上。黑发少年眼睛似乎闪了一下,是金色的光?豫还来不及戒备,那少年就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凭空消失了。

      豫松了口气,转向马车,左手两指迅速滑过额头、胸口和右臂,最后停在胸前,低头默念了句什么,这才抬头,伸手准备拉身后的菲茨离开这里。

      “不要!”贵族少年突然惨叫了一声,打开了豫的手,更向后退了几步。冰蓝色的眼睛惊恐的看着豫,像是完全不认识一样。

      豫愣了,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才明白过来。

      从一个人心脏拔出短剑,原本干净的手现在已经满是血污,难怪贵族少年会这样害怕。小少爷呆呆的看着地面,完全不敢抬起头,刺眼的血红让他的嘴唇都发白了。猛然间,他看到自己的手套,白色的手套因为豫拉过,也沾上了已变成暗红的血迹。小少爷立刻甩掉手套,一下扔到地上,呼吸都急促起来,脸上更加没有血色了。

      难免的……豫无奈的谈了口气,上前一步,小少爷又向后退了退。

      不能在这里久留,那两个家伙也许会叫来更多的同伴……

      “没事了……菲茨少爷。”豫低声说道,声音不大,但是那种低沉却引得贵族少年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镜子一样,映着金发少年的脸庞,依旧那么温和,尽管经历了刚才的恶战,褐色的眼睛还是平静的。

      贵族少年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还在犹豫着。

      脚步声!

      豫立刻回身,弯刀已经指向来者。前来的竟然是个衣着笔挺的侍卫,那人一直走到弯刀前面,对着还有血迹的弯刀低低鞠了一躬,声音也不带改变,谦逊的说:“鄙人是首相希斯林大人的家仆,老爷经过此处,得知海奥德公子有麻烦,特意前来看望。”

      豫越过鞠躬的侍卫,向远处看去,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路边,马头上装饰着托托巴沙漠特有的多多鸟羽毛,这是要进入皇宫的标志。一个老人从车上下来,慢步走向两人。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梳在后面,身着正式的觐见朝服,紫貂尾随着老人的步子摇动着。这位留着干练美须的老人,正是圣光之国的首相,康德·希斯林大人。

      等到老人走近,侍卫无声的退开,豫这才收起弯刀,退到一旁。首相大人走到菲茨面前,菲茨眼里又闪过一丝恐惧,抗拒般的向后退。面目慈祥的老人疼爱的看着吓坏的小少爷,眼睛扫过旁边的马车,叹了口气,这才开口:“孩子,”他微笑着,“不用怕了,没事了。可怜的孩子。”

      看见菲茨不答话,老人宽容的笑了,爱惜的打量着小小的贵族小少爷,一身正装却只是有些零乱,竟然一丝血都没有。首相这才抬眼去看站在贵族少爷身旁的金发少年,眼角微微弯下来,似乎笑得更舒心了。“这样吧,”老人看看四周,“我送你回去。”

      菲茨被首相轻轻揽住,或许老人的慈祥让他能够轻松些,可老人手臂刚碰上他,他忍不住回头,看看豫。见到豫跟着自己,这才和老人走了。

      要上马车的时候,旁边的侍卫拦住豫,要收掉他手里没有鞘的弯刀,豫没有放手。听到骚动,老首相回过头,对侍卫轻轻摇头,侍卫听话的松了手。豫一踏上马车,车里立刻充满浓重的血腥味。老首相却不为所动,依旧慈爱的看着孩子们。宽阔的马车缓缓开动了,平稳得让人放心。

      菲茨一直坐在座位上,双手抓着胳膊,像是要紧紧缩在一起,也不抬头,也不说话。希斯林大人看着小少爷如此,不由可怜的皱起眉头,仿佛想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许久,这才转过头来看正在看着小少爷的豫。

      “你做得很好,年轻的侍卫。”老人还是用温和的语调说着。

      豫轻轻鞠躬,低声答道:“是我的失职。”

      “不,孩子,你做得很好了。”老人赞许道,“已经很好了,年轻的侍卫。”

      豫抬起头,发现老人正在端详自己,却看不出是在赞赏,还是别的什么……看着老人身上严谨华贵的朝服,豫觉得自己似乎在皱眉,见到这个,老人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末了,老人和蔼的笑了:“替我给你们家老爷问好,说今天还要去王宫,等希斯林一有空闲就去看望老朋友。”

      “是,首相大人。”豫低声应允。

      “好,好……”老人不知在赞赏什么,忽然又说,“还有,也替我向你家老爷赔罪,我这个无用的老头子连月沁也管不好,实在对不起。趁我还没有老到没有用,请他放宽心吧,我会好好教训那些不管实事的小鬼的。”

      “是,谢谢首相大人。”豫行了个礼。

      马车已经停到两树金黄的银杏下面,早有侍卫前去通知宅子。首相大人随两个孩子一起下来,没有进去的意思,在门口向海奥德小少爷告别。菲茨还是低着头,嘴唇已经有些血色了,但还带着惊恐,一直不答话。

      希斯林老先生疼爱的叹了口气,转身上车。眼睛扫过小少爷身后金发的少年侍卫,那孩子褐色眼睛并没有垂下来,反而直直的看着首相大人。老人默默笑着,登上马车。

      华丽的马车开动了,直到看不见那两树银杏的地方,又停下来,刚才去迎接两个孩子的侍卫上了车。马车这才继续平稳的向皇宫驶去。

      “原来是云城老板尚曜的儿子。”老首相翻着一叠不厚的羊皮纸,那个侍卫恭敬的坐在对面,“老海奥德就是忘不了他的老同窗,把尚睿卿的孙子接来也不奇怪……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要是生在贵族家,大概连皇室公主都会想嫁给他……”老人呵呵的笑着,随便向后翻着羊皮纸,突然一怔,“自由骑士?”

      “老爷,要不要……”侍卫试探性的问道。

      “不,不必。”老人一挥手,将羊皮卷随手一丢,摘下眼镜,轻轻捏着额头,“我年岁大了,没兴趣啃硬骨头了……再说,白天出现的都不会是猛兽,不必了。而且……”他还是那种和蔼的语气,笑着,“我怎么能和老朋友海奥德老弟抢呢?老海奥德总是帮我,四年前如此,现在也还在帮我的大忙,我可不能辜负了老朋友。”

      他转向侍卫:“叫那坏小子再辛苦两天吧。”他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这把老骨头也得去和那几个不开窍小鬼们好好讲讲道理了……”老人刀削一般的皱纹微微动了动:“小孩子们啊,眼光就是短,到手的糖仿佛谁都要抢似的……伤脑筋……”

      充满血腥味的车厢里沉默了,午间还没有过去,老人闭上眼睛,趁着路上养养神。年近七十的老者,是有午盹的习惯的。老人含笑着,或许在思量什么军国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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