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禧日暮》蒲音烤肉

3、张女难忍美花娘

　　花禧与凫儿从屋子后的小门进去后院，才发现后院是另一番天地。
　　正对小门的便是厨房，两个大水缸一左一右并排放在厨房门口，木质的缸盖散发着朴素的味道。而水缸旁边的简易草棚下则是堆垛的整整齐齐的木柴。小门的左侧是一大一小两间屋子，右侧则是另外两间。
　　张俊对着厨房喊道：“田儿，给你娘说完话就到前面去给爹招呼着去。爹领着你禧儿姐姐到处看看。”正说着，田儿便急匆匆从厨房撩开门帘出来，她一副气冲冲的样子，却也不敢忤逆父亲，只能没好气地服软：“是是是，女儿这就去！”她看都不看花禧二人便扬长而去，让二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俊有点尴尬，不住地搓着布满了老茧的黄褐色的手，头微微垂下，说：“禧儿，见笑了。我夫妇二人半辈子就生养了这么一个女儿，我二人都是好脾性，生不得气，谁料生了个女儿倒是脾气大得很。”
　　“没有，我很喜欢她。她很好。”花禧由衷地说，柔美的声音让张俊的紧张与尴尬烟消云散。
　　张俊领着二人朝右侧的第二间房走去，他取出钥匙，将门轻轻一推，门立刻发出一声悠长的闷响，随后，一股腐木味徐徐传来。张俊示意二人不要进去，接着说：“这本是柴房，因为犬子有点手艺，在厨房外搭了草棚，方便了生火，所以弃用了挺久了……不过，只剩下这间房了，如果实在不行，待犬子回来，让他搬入柴房就行。”
　　“真的不要紧，我们什么都不介意。不过，张伯伯，您还有一个儿子吗？怎么没见到他？”花禧问道。
　　“他去了隔壁镇子采买些盐和碱，过两日回来。其实说来也是缘分，我夫妇二人一直没有孩子。十五年前的一天，弃儿就出现在我家铺子门口，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身上脏兮兮的。他有点失神，看见我就说：‘老板，你给我一个包子吧，我会到你的铺子里干活，当一辈子伙计都行。’他的实诚心肠一下子便打动了我，我和内人便收养了他。第二年，田儿就出生了。也算是弃儿给我们带来的好运哪！”张俊想起往昔的经历，不由得话多起来。
　　而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人间故事的花禧和凫儿却听得津津有味，她们从来没有想过人与人可以这么离奇地结为亲人，相知相惜，相依为命。缘分，在她们，可能偶尔与某个路过的精怪便发生了，她们却从未像在人间体味得那么真切。毕竟，日暮湾那么窄小，那么美丽，哪里容得下遗憾与拼凑呢？在这样渐渐活在人间的日子里，她们只记得日暮湾是美好的，却在这样的同时，把日暮湾彻底地抛在了脑后。
　　这时，张俊的妻子从厨房中走出来，她笑意盈盈，慈祥可亲，眉眼处的利落与张田如出一辙。她见到了花禧与凫儿二人，先是一愣，惊叹她们自然天成的容颜，随后便抑制住自己的疑惑与惊讶，恭敬地问道：“是这两位姑娘以后要借住在我家吗？刚才田儿跟我说两个姑娘有多漂亮我还没在意，现在看来，果然是水灵灵的俊俏孩子……”
　　“是，是曾经救我一命的花溪姑姑的外孙女，花溪姑姑拜托我好好照顾，另一位则是她的侍女。”张俊向妻子耐心地解释道。
　　张妻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与丈夫一起为花禧二人开始忙活起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快到了中午了，柴房这才真正地空出来。张俊对坐在水井旁歇息的花禧说：“禧儿姑娘，你饿了吗？要不你们先吃午饭，怎么样？”
　　花禧朝凫儿看看，凫儿正在拼命地点着头，花禧便笑了，心中也暗暗地说凫儿是个只知道吃的蠢丫头。
　　花禧与凫儿起身，笑着对张俊说：“张伯伯，我们真的饿了，麻烦您为我们准备饭食。”
　　张俊点点头，便唤张田：“田儿，快过来。把娘做好的饭菜给两个姐姐端出来放好，陪他们吃吃饭！”张田心中虽极不情愿，但仍然应声而来。她嘟囔着：“爹，让娘到前面去看着铺子。”张俊点头，然后就支派了妻子到前面去招呼着客人。随后，他仍不忘叮嘱张田：“丫头啊，花禧姐姐的姥姥可是爹的救命恩人，对人家客客气气的，不然爹可不乐意了。爹现在去找林木匠找几块床板。好好地在家！”他又把外出的缘由恭敬地跟花禧转述了一遍，接着匆匆出门。
　　“哟，花禧姐姐，还有什么胡儿姐姐，你们就这边请，去厨房吃饭吧……不，是进食午餐……”田儿话一出口，花禧就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仿佛有人在拿着一把剑指着她向她挑衅一样，心里挺不是滋味，眉毛微微发皱。她的心情呢，便像这眉毛的一皱，开始泛起了涟漪。
　　“什么胡不胡的，小姑娘，姐姐我叫做凫儿，与福气的‘福’同音，不可再念错了……”凫儿本是直爽脾气，见田儿来者不善，便不甘示弱地回应。
　　“呵，还没吃饭呢，姐姐们有力气与我分辩些什么呢。我本是没念过书的野丫头，怎么比的姐姐们饱读诗书，说起话来文绉绉假惺惺呢。再说了，我也没有一副好面孔去给人留什么念想，姐姐指教什么我都只该答一个字‘是’而已，哪里再敢多嘴呢。”田儿一张口，把花禧二人吓得不轻，她二人从未见过什么分辩争吵的场景，尽管花禧在书上见过不少，但是与眼前张田的针锋相对相比，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罢了。
　　花禧、凫儿都只闷闷地不说话，跟着张田向厨房走去。
　　“姐姐，寒酸的菜式让你们见笑了。一样是我娘的拿手菜焖茄子，还有一样则是青椒肉丝。这是给你们二人盛的饭。虽然我真的不喜欢你们二人，但是爹说的话我必须听，而对你们的情感我也憋不住不说，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请见谅了。”不过是简简单单地端了几碟菜，张田便收拾出了一箩筐的“真心实意”，把花禧与凫儿说的不是滋味，本来对二人来说是一顿美餐，掺了那些火辣辣的话后竟完全没什么好口味了。
　　当花禧与凫儿刚把筷子和碗搁下，田儿便一把夺过，口中还说；“好了，二位姐姐出去休息吧，厨房不干净，你们别呆在这了。至于洗碗的事儿，本来就是我这种小丫头的活计。”
　　花禧愣着，不知所措。
　　凫儿的心里闷着一口气，事已至此，她实在受不了，便大声质问道：“小丫头，本姑娘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用正常的合理的方式说出，有何不可？何必在此咄咄逼人？我家小姐不善分辩，但不代表她可是任由你欺负的！”
　　凫儿的厉声喝问把原本占着上风的田儿下了一跳，田儿看这二人生的美丽娇弱，便以为她们便是传说中的花瓶，也和戏文里扭扭捏捏的小姐们一样，声音细小如蚊子，如今却颇有点收不了场的感觉。
　　“得罪嘛，不敢。但是，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田儿说完，细长的眼角也随着眼睛的不满一闭微微震颤着，她转身便走，把二人晾在这半生不熟的地方。
　　究竟从哪里开始出了错？
　　花禧百思不得其解。她感到心里有点空空的。
　　人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为什么？人间不像日暮湾一样，阳光遍布的每一个角落里，大家都享受着安宁美妙的生活呢？
　　为什么，我又要经历这些人间景象呢？
　　花禧心内格外烦乱，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漩涡。
　　其实她并不知道，人间本来就存在一个又一个的漩涡，这只是诸多漩涡中最小的一个罢了。
　　而她所信仰的日暮之光，就真的这么完美无瑕吗？一半是光。一般是影。这个规则，同样适用于日暮湾。
　　花溪姥姥把人间当作锤炼精灵的最佳场所，不过是开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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