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倾天下》苍九

1、百晓常春

　　天香楼近段时日可谓热闹非凡，门客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难有间断，楼内喧嚣四起，人多且杂。
　　来的客人大多数属江湖儿女，行刀佩剑，英气十足，他们这次之所以不远千里齐聚一堂全部要归功于司徒将军半月前颁发的一纸广纳贤能异士的通文，这通文主要针对的人群为江湖人士，这对于那些自诩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人来说可谓是一个预示着从此平步青云，扬眉吐气的绝佳机会。
　　沾司徒凌天的光，天香楼作为鄞城中最大的酒楼也迎来了近年来最大的满堂红，盈利滚滚。
　　所谓有利便有弊，江湖恩怨多，今又聚于此地，仇家见仇家自然分外眼红，剑拔弩张，后面的事便顺理成章起来。
　　不愧是江湖人士，果然是豪气冲天，不拘小节，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唉，只是可惜了那无数被牺牲掉的桌子还有椅子。
　　好不容易忙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到了正午烈阳高照的时候，伙计小李寻了个空隙悄悄溜进了院子准备偷下闲，半个钟头后就见伙计小福急急忙忙的跑进院子，满头大汗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呢，玉姑娘来了。”
　　端着花雕和小菜穿过桌椅他一路上了楼，来到雅间门前轻轻扣了扣门，听到里头应了一声他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进去。
　　“姑娘，你点的菜到了。”
　　“嗯，放那儿吧。”
　　面前的女子大约二十左右的年纪，身着鹅黄轻衫，乌黑的长发只用了一根竹叶银簪整整齐齐的别在脑后，面容和善，清丽俊秀，水一般的眸子里星光点点，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李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很多，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可今天不知为何偏偏被面前这位所谓的玉姑娘吸住了目光，她的容貌称不上绝美，比起天朝名妓拂柳姑娘的倾国倾城，其姿色也只算得上美人中偏上一点儿的，可他却相信就算拂柳姑娘与她同时出现也不一定能将她的风采比的下去。
　　不单单是容貌，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难言气质。
　　女子先望了望窗外，然后走回来坐到位置上，暼一眼桌上的菜，边给自己斟上了杯酒边对身旁的人说：“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菜，吃完我们就回去。”
　　小李这才注意到雅间里还有一个女子，看起来年龄还挺小，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似是得了什么病，脸色不是很好，比平常人要苍白的多，不过长得倒还算标致，圆溜溜的眼睛生机勃勃的在桌子上滴溜溜的乱转，听了女子的话后便乖乖拿起筷子吃起来。
　　她轻抿了口酒，感觉有点儿不对劲，眼睛一扫便撞上了小李的目光，他心头一慌就见女子眼里笑意骤升：“小二哥，如果你饿了我们不介意你坐下和我们一起吃。”
　　小李闻此脸上一红，结结巴巴来了一句：“姑娘慢用。”便拿着盛板落荒而逃。
　　“不知道这玉姑娘是什么人，居然能让神秘的掌柜这么重视。”小李狐疑的嘀咕着，随机意识到这不是他应该好奇的，便迈步朝厨房走去。
　　差不多午时三刻，只听一伙计开嗓道：“吴师傅到。”话毕大堂的高台上便走上了一位头带金丝毡帽，身穿锦衣的白须老人，他一手摇折扇一手抚着白须，虽岁数大眼里却少见浑浊，反而泛着别人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站在中间，先整了整衣装，然后笑眯眯朝底下的人鞠了一躬：“老朽吴常春是也，今有缘与各位英雄好汉相聚此地深感荣幸，说的不妙之处还望各位多多海涵。”
　　“吴师傅，你这话说的倒客气了，试问这天下谁人不知你吴百晓的大名，又试问谁又比你吴百晓更了解这天下之事，还是切勿多言，赶紧开始吧。”
　　说话的乃是高台正前方席座间一魁梧大汉，此言一出人们的目光纷纷寻了过去，不禁诧异，这不是西北虎行镖局外号狂妄一刀的叶彪吗，他竟也来投效司徒凌天。
　　“叶大侠过奖，既然如此，老朽这就开始了。”吴常春打开折扇边摇边开始绘声绘色的将这天下新一轮的江湖八卦一一道来，先从天朝贾家灭门事件讲到名妓拂柳风韵史，再从天朝昏庸帝君的荒唐事讲到青霞山紫风仙子凌飘飘削发为尼之谜团……
　　台下一众人时而摇头叹息，时而眉头紧蹙，听得聚精会神，偶尔喝上一口热茶。
　　“玉姐姐，那老爷子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威风。”二楼窗口司徒婉儿兴致勃勃的看着，吃着莲玉糕含糊问道。
　　“是天底下有名的说书先生，来历和出生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年轻时好像是一介秀才，寒窗苦读十年，科举考试屡屡落榜，心灰意冷之下这才转行做了说书人。”只是不知道那位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让行踪不定的百晓生来到天香楼说书的，真是本事不小。
　　“那他知道的趣事一定很多咯。”她扑闪着大眼睛兴奋道，接着又变成一脸惋惜，“真可惜，今天四哥没跟我们一起来，不然他也能听上几段呢。”话刚说完就是一阵轻微的细咳，苍白的脸上也浮现了病态的潮红。
　　“让你出门带上披风你也不听。”薛玉帮她拢了拢袄子，有些微怒，“五小姐下次如果还是不听话，就日日留在王府，再也别想我带你出来。”
　　“婉儿错了……咳下次一定听姐姐的话……不出门婉儿不病死咳……也得憋死啊……”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薛玉无奈的叹了口气，冲着门外叫了声，待小二进了门便吩咐道：“麻烦你给我们来壶温开水。”
　　“如今的天下表面上看上去是风平浪静，实则激流暗涌，硝烟迭起。”吴常春端过小二奉来的茶喝了口然后继续道, “所谓乱世出英豪，就近二十年的江湖英豪榜上来看，排名前五位的单从武学造诣上就能称得上是这苍茫天下的领军人物……”
　　他还没说完，大堂内就响起了一声不屑的冷哼，吴常春顺声瞧去，竟是出自那狂妄一刀叶彪之口，“我就不行他们能有多大能耐，你且说一说那五位是谁。”
　　吴常春摸了摸胡子，丝毫没有被他的不善语气所影响，“叶大侠莫急，老朽这就一一道来……”
　　“这五位枭雄中领首的可要算那位煜国堪称皇家之表率的七殿下封号凤凰将军的纳兰祁云……”
　　“纳兰祈云？”
　　峨眉长青道姑开口：“可是那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带兵与匈奴交战长达三年之久最后以少胜多，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不败凤凰，据说他自十七岁带兵出征便从没打过一次败仗，煜国百姓将他奉若神明，威望极高。”
　　“正是。”吴长春捋着胡须娓娓道来，“不过可惜天妒英才，凤凰将军自那场大战之后积劳成疾缠绵病榻，一年后便不知所踪，知情人透露他已然病逝为国捐躯，只是皇室怕凤凰将军之死会给国家带来动荡所以才避而不告。”
　　座中有人鼻子轻哼了起来，“既然已死，又凭何凌于我等之上。”
　　吴长春道：“凤凰将军虽逝，可他的宏伟功绩，才德品行是天下人无不钦佩的。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将军虽去，可他在历史中、百姓心中将永远留存。”
　　座中人噤声不语。
　　“吴师傅说的净是我们大家有眼皆知之事，还是不要多费唇舌纠结于此了，赶紧的接着往下说吧”长青道姑催促道。
　　“让我猜猜。”叶彪抢说，他抚了抚浓粗的眉毛，“可有天朝相爷楚漓，雪海苍山明月姑娘？”
　　吴长春赞许的点点头，眼神好似在说叶大侠终于聪明了一回，实是不易，实是不易啊，“楚相才智绝世，乃一代旷古权臣。自居官以来，短短三年时间便将天朝颓废萎靡之气整肃一新繁盛再归，让其余虎视已久的三国野心落空，可谓一次翻天覆地的奇迹，天朝的当家人明着是那窝囊皇帝，实际上却是这位权倾朝野的楚相爷。”
　　“至于另一位明月姑娘，她乃灭绝子高人座下唯一弟子，其武学造诣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凭着一套雪飘人间的绝世剑法义行天下。相信各位江湖人士早已听过她的大名。剩下两位自是要数十年前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得道姑无尘大师，武艺高绝的沣国将军司徒凌天。你们说是也不是？”
　　话一出座下之人无不心服的缓缓点头，心中暗叹技不如人。
　　天武门掌门人练赤云摸了摸下巴道：“说起那位明月女侠我倒好奇的紧，自八年前灭绝子高人圆寂后她也便成了雪海苍山唯一的主人，多年来一直行踪飘忽无人得知动向，更从不按常理出牌，虽说纵横江湖多年名声在外却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难不成她容颜奇丑无比，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话毕，座下就闹哄了起来。
　　“真没准，不然为劳子总带个面纱。”
　　“真想不到风姿卓越的苍山女侠竟是个无颜丑女。可惜可叹。”
　　“姑娘家再厉害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嫁不出去，谁会娶个母夜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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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有吗？”薛玉艰难的笑了笑，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恢复常态，“大概是昨天没睡好吧。”
　　司徒婉儿狐疑的点点头心中嘀咕，睡不好会额冒青筋，眼泛寒光，嘴角抽动吗？
　　“呸~”一道不屑的怒哼打断了他们的讨论，“苍山明月这样的人物岂是你们这群低俗之辈可以评头论足的。”
　　众人望过去，出声的是一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身着黑色长袍，面容俊朗，此刻看也不看他们自顾自的喝着茶，仿佛刚才出声的并不是他，可那逼人的寒气确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薛玉的目光却不在他身上，她凤眼微眯……
　　桌上那柄，盘龙鞘身，红玉镶柄，隐有铺天盖地之气势的剑不是沥血又是何？
　　沥血沥血、出鞘必见血，难道这位便是闻名江湖多时的江湖剑客七影，可七影不是在几年前便投诚无痕公子门下了吗，今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是锦绣山庄里不好呆，所以该投司徒凌天来了?
　　疑惑仅仅是疑惑，面对这位武功比他们这些无名小辈高出不知道多少层次的七影面前，他们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于是众人纷纷转过头，对刚才那句赤裸裸的羞辱置若罔闻，乖乖的噤了声。七影又哼了哼，拿起剑，丢出一锭银子在桌上潇洒离去。
　　吴常春手一动将折扇收入掌中，面对这不对的氛围出声咳了咳感慨：“这苍山女侠我实在不好多做口舌，说来惭愧，我百晓生通知天下事却惟独对这位是寻不到一点儿线索，理不来一丝头绪。自一年前她孤身灭门黑煞邪教后便隐匿江湖没了风声，其行踪老朽也不知。”
　　竟有百晓生都不知道的事，真是稀奇，不过连他都不知道其他地方更是无从得知了。吴常春朝下面鞠了个躬，缓缓走下台去。
　　大伙依旧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热闹如常，只是再没有提到那位苍山女侠。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哦”
　　司徒婉儿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高台，随薛玉下了楼，快到门口时正巧与那位百晓生吴常春打了个照面，他退后一步举止得当的作了一揖道：“老朽见过五小姐。”说罢朝她旁边的薛玉露出个莫测的笑容后阔步离开。
　　“果然厉害，居然一眼就识破我的身份了。”
　　薛玉倒不怎么在意司徒婉儿的话，只是这个百晓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露出个不易察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