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伽南香

21、番外

　　教室里，学生在认认真真地看书，安静地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不是因为现在要高考了，而是现在他们最怕的老师在教室的前台站着，目光锐利地扫来扫去。
　　突然，一声“嗤”的笑声打破了这种宁静，同学们纷纷把目光转向声源，老师的脚步也轻轻缓缓地走向那个肇事者，同学们分别朝那个可怜的阵亡者投向同情的最后一瞥，老师站住，又扫视了一下抬着脑袋尤自张望的学生，终于，所有的脑袋全部趴下。
　　发出笑声的女生仍未察觉自己的危险，对着手上的小说书乐不可支，突然发现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抬头一看，传说中最恐怖的语文老师正看着她，也是满脸笑容。要知道面前这位老师露出这样的笑容时，通常意味着：你会很惨很惨很惨！
　　女生立刻苦着脸，认命地跟着老师走出教室。一旁的女生更是朝她不断地使眼色，正在笔划的时候，发现老师正冷冷地看着她，吓得她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老师一走，教室里翻天了。
　　“你说李魔女会怎么折磨路小瑞啊？”路小瑞就是刚刚被拎出去的女生。
　　“在李魔女的眼皮底下都敢看书！路小瑞她真是不要命了！”
　　“唉，那李魔女长得那么好看，心肠真是恶毒啊！我们太可怜了，她都带了我们三年的课，学校还不给我们换个老师！可怜了我们这帮学生啊！饱受心灵创伤！你们瞧，她都从不对我们笑眯眯的！”
　　“上次我高一的表弟和我讲，魔女李去监考他们的数学，搞得他们班那次考试全军覆没，哪个学生抬头多看她一眼，她就直接搬张椅子坐那学生旁边，搞得人家小纸条握在手里两个小时，手都麻了！”
　　“还有呢，她上次……”正想讲，窗口出现了老师的脸，一帮学生吓得连忙闭嘴，死死盯着自己的书。
　　李秋看着学生惊惶的样子，心里直乐，但是脸上还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当年，她们不就这么过来的吗？
　　李魔女？
　　她在心里直笑，给她取了这么个外号！
　　当了老师才能体会自己做学生时，老师的痛苦。也明白了为什么那时老班总是一脸严肃。这帮小猴子特别会察言观色，看到年轻老师就容易无法无天，她微微笑，他们就放开了大笑，一点都管不住，所以她只能装得很凶，这样压制着学生，才不至于翻了天。
　　教室里静了下来，她摇摇头，走向路小瑞。
　　这个女孩子看的正是《天龙八部》，李秋有些恍惚，口气顿时松了下来，竟然发现自己正柔声问道：“看什么看得那么好笑啊？”
　　路小瑞喃喃道：“阿紫捉弄虚竹，好好笑的！”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发现李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忙低下头。
　　李秋不说话了，思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终于，她说道：“进去吧，以后不要在课上翻小说了，马上就要高考，要抓紧！”
　　路小瑞松了一大口气，蹦蹦跳跳地往教室走。
　　李秋的眸子里闪过一阵神伤。
　　曾经何时，她也有过这么一个朋友，也是在课上看《天龙八部》，被老师逮住。她本来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喜欢的男生会喜欢她？就像老套的爱情歌曲中唱的：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她，你爱着我的好友……
　　让她觉得荒诞起来，可是老掉牙的歌词唱的却发生了，她喜欢的倪利明，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好友林静，没人知道他的秘密，但是瞒不过她，因为她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倪利明。
　　她总是在想，还好还好，林静不喜欢倪利明。总有一天，倪利明会看到林静身旁的自己的！
　　可是，她心神俱碎的是，他竟然追随着林静填了F大，她也许再没有机会了，考不上F大，也要在C城，填报志愿的时候，她心里在不停地流泪，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可知道？不不，你是不知道的，因为你在为她默默付出，也许付出得更多！
　　上了大学，反而和他距离拉近了很多，他看着林静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深情，她笑在脸上，痛在心里，每次告别时都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见他们了！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给他发发短信，大多时候只是问问英语问题，他上了英语系，这个也是她想出来的最不让他怀疑的联系方式了。
　　慢慢地，会短信发一些闲话笑话，她觉得距离更加接近了。可是在这个时候，林静打来电话，告诉她，她接受了他，他们是男女朋友了！
　　她的心痛得几乎要呕出血来，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男生在一起了，她却不知道应该是祝福还是痛恨。她硬生生地把嘴唇都咬破，吓得宿舍的朋友连连问她：“你怎么了？”
　　是啊，她怎么了？
　　她只是心被搅出了血来。
　　她把倪利明的手机号码删除，但是无奈发现，他的号码已经烂熟于心，怎么也删除不了。夜深人静，她只能躲在被窝里，借着手机的屏幕光，看着他的名字和号码，就像看到他人一样，只能靠这来给自己生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她却发现林静原来喜欢的是当时理科班的一个男生！她考虑了很久，终于打了一条短信给倪利明，她仍然记得那条短信的内容：“林静喜欢的不是你，你别傻了！”
　　她也不可置信地发现，原来，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这么爱她，爱到那么包容，爱到那么乏力，爱到已经绝望……
　　最后，她只能跟他说：“和她挑明了说清楚吧。”
　　他说：“我爱她，不想失去她。我一点风险也不想冒。”
　　她说：“不要自欺欺人了！”
　　……
　　他终于有一天，发消息给她说：“我想，也许让她快乐才是真正爱她吧。我会和她讲清楚的。给她快乐。”
　　那段时间，她故意打电话给林静，想从她那得到事情变化的一点端倪，可是林静一点异常也没有。
　　她打电话给倪利明，发现接听的竟然是林静。
　　原来，他们还在一起！
　　终于，她又发消息问：“你还没和她说清楚吗？还没挑明吗？”
　　他却不再回复。
　　想了很久，她准备了一堆的话，想跟他说，想告诉他，她李秋一直喜欢他，请他回头看看有一个叫李秋的女孩很爱他！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她就激动起来，看着时间，已经快零点，她还是拿着手机偷偷到了阳台，吹着冷风拨了他的号码。
　　没等她说话，他就说：“我下不了决心，我都不敢回她短信……”
　　她说：“我喜欢你，倪利明，很喜欢。”
　　他静默了下，她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她立刻哈哈大笑说：“跟你开玩笑的！瞧，我讲假话的时候都能毫不犹豫地开口，你得学学我！你得告诉你自己你能说出口的，练习一下也就习惯了，就不会觉得下不了决心开不了口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吓死我了，我都想挂电话了！”她满腔的热情被打击了下去，坐在阳台地上，风吹来都感觉不到冷，直到室友发现她一直不进来，出来看她才把发怔的她拉了进来。
　　她大病了一场，恢复过来以后发现不过数日，物是人非。他们还是分手了，当她觉得自己燃烧出一点希望时，倪利明走了，去美国了，她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意外地接到林静的电话，是质问她来的。
　　她流着眼泪对着电话筒大喊：“林静，你凭什么把倪利明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凭他喜欢你，对不对？你就是要和我争，什么都要和我争，对不对？你就是要看我不爽，我喜欢的人，你哪怕不喜欢都要抢过去，然后表明你很有魅力，是不是？！哈，不要和我说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倪利明，我从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你凭什么装作不经意，然后抢走他？你如果好好地爱他，也就罢了，可是你选择了他，却一直在折磨他，你就是要他难过，然后看到我很难过，是不是？！”
　　“林静，我从来没把你当朋友，我和你一起玩一起闹，那是因为倪利明，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我就一直站在你的旁边，期望他有一天能看到你旁边的我！因为你，我变得那么卑微！我恨你！”
　　“林静……”
　　她知道，友谊就这么失去了，不会再回来。
　　她们再没有联系过，慢慢地，她后悔起来，她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她的朋友！
　　直到一年半以后，某一天，她收到他的短信，说是回来了。她兴冲冲地去找他，路上却正巧遇到了林静。
　　林静，唉，没想到会是她一辈子的克星。
　　林静看到她有些茫然，伤感却无处遁形，她瘦了很多，也发现她看着倪利明的眼光中多了晶晶亮的东西。
　　她心痛起来，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好姐妹好朋友啊！她竟然就是那个造成他们一年分离的人！
　　是她欠他们的！她得还给他们！
　　她熟知林静的脾气，只能靠着冷言冷语刺激她，让她当着倪利明的面无意中说出其实她仍是单身……林静最后负气而去，没看到她苦涩的笑，欠你们的，我会还给你们，最终的结局，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去争取。
　　她离开了这个让她抱着希望来，又让她身心俱疲的城市。
　　她只是在回去后听说他们和好了，倪利明一如既往，为了她，放弃了去美国的机会。也知道他把父母气得不行，最终在林静的劝说下达成妥协，同意去美国，条件是一起去。她打电话给他，取笑道：“你可真是没有志气啊！”
　　他笑笑，说道：“我一直以来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只要能够幸福的生活，我的幸福就是能和林静在一起。我分得清主次轻重，虽然你们都认为我的主次轻重搞反了……”
　　她放下听筒，对着自己微微笑。
　　倪利明只是和学校商量，延了一年入学，这一年里，林静修完了三年研究生需要的所有学分，第二年则结伴去了美国，走之前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她发现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和她肆无忌惮地聊天瞎扯了，她只是问：“你国内的学位怎么办？”
　　她回答：“和小倪当时一样，毕业的时候回来答辩，我和系里都打过招呼了。”
　　然后无话，挂了电话，她仍旧对自己微笑。
　　一对女生手拉手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咬着耳朵发出轻笑声，有个女生无意间转头看到她，吓得连忙和同伴拉着手飞奔而逃。
　　无论什么时候，她们都拉着手。
　　只愿她们的友谊能够天长地久——不要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