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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北辰教(二) ...

  •   午夜时分,亦孤峰上更是安静得诡异,在石堡后面,是一个断崖,从断崖的石缝中长出一棵松树,大风把松树叶吹得呼呼作响。从断崖上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扰了石堡里所有人的清梦,但是没有人出门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仿佛是习惯了每个夜在亦孤峰上都能听到那反反复复的同样的曲子。
      只有一道紫色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来到断崖边,看着断崖下黑漆漆的一片,有种望不到底的压抑感。风继续吹,箫声却突然停了下来。

      “慕蝶,你跟着我多少年了?”一个声音响起,另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紫色身影旁边。那人穿着一袭玄衣,唯一的装饰就是玄衣上压了条紫色的边,上面却绣着极其精美的花纹,显得高贵华丽。他分明就是与乔双双在树林里偷听紫衫女子说话的慕容骜!
      而那紫色的身影也正是北辰教教主紫衫女子。
      “从您十六岁开始夺天下,慕蝶就没有离开过。”紫衫女子,也就是慕容骜唤的“慕蝶”,说话的声音完全没有了原先的低沉,更像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少女,声音干净纯真,听不出任何凶狠毒辣。
      “十年了,你很好,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慕容骜的声音也很平静,没有多少感情放在话语里面。他说完便又把玉萧放在嘴边,那永恒不变的曲调响起。
      慕蝶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天早上,她在房里听到窗外传来的箫声,不正是慕容骜正在吹得这首曲子吗?而慕容骜的侧颜,从十年前似乎就一只是这样,未曾变化。

      慕蝶不记得在遇见慕容骜之前自己叫做什么名字了,只隐隐记起奶娘和母亲唤她“阿蛮”。
      十年前出事的那几天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像是要下大暴雨却总不见落下一滴水珠,初夏的天气很闷热,慕蝶和母亲奶娘住的小院子在大宅院的西北角,更是常年不见到阳光,扑鼻就是一股潮湿的霉味。慕蝶那时还只是个八岁的孩童而已,自然没有注意到母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如往常那般起床、洗脸、喝了一碗粥之后一个人回到房里看书,她喜欢看古人写的东西,这个习惯除了慕尘和慕容骜之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就要下雨了,在进房间之前,奶娘提醒她要记得关紧向北的窗。“阿蛮,在房里好好看书,就要下雨了,记得把向北的那扇窗关紧。”不知道为什么,她忘记了八岁之前的所有事情,却惟独记得奶娘的这句话。

      天气愈发阴沉,她正要关窗的时候,窗外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箫声,伴着风声显得飘渺悠远,竟让她忘记了关窗。直到雨点真的打进来了,她摊开在桌上的书全都被打湿了,才急急忙忙地关上了窗,而箫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门外一阵嘈杂声,她便推门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大雨把泥土院子打得泥泞不堪,她看到母亲和奶娘趴在地上,干净的衣裳都沾上了泥水,她们身边围着许多人,还有两个凶神恶煞的老女人拿着粗粗的棍子正往她们身上打去。阿蛮怕极了,脚下却向前冲去,把两个老女人拉开,不一会儿她也被淋得全身湿透。

      “阿蛮,乖,你听话别理娘亲了,快跑。”母亲的声音柔柔弱弱的,那是阿蛮听到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老女人的杖棍用力直往头上打下来,母亲嘴角不停流出红红的血液,突然就一动也不动了。阿蛮不知所措,只能爬到母亲身边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脸,大哭起来。母亲最怕她哭了,听到她的哭声母亲一定会不舍的。
      杖棍并没有停下来,奶娘一边被打,一边爬着,她哭道:“相公,夫人昏过去了,您行行好快叫大夫来吧,相公……”没等奶娘求完,她也被打得遍体鳞伤,面朝下地躺在泥水里再没有了动静。
      阿蛮抬起头看到正前方一把油纸伞下,那个据说是她的父亲的相貌堂堂的人一脸不屑地看着她们,他的身侧是她浓妆艳抹的二娘,看到地上两个人被打死了,他们都笑得很开心。雨下得越来越大,母亲的脸被雨水冲得愈显宁静,就像是睡着了般。老女人停下手中的杖棍,像是要问那最中心的男子该怎么处理他的亲生骨肉。
      阿蛮才意识到,就这么一瞬间,她没有家人了,她们的生活宁静而艰苦,可是二娘心中的眼中钉,最好是从世界上永远消失,所以她们连艰苦的生活都不能过了。阿蛮突然撒腿向门外奔去,那些凶恶的下人们眼疾手快地把她困住。却不知道小小的女孩儿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蹲了下来抓起地上的淤泥就往他们身上砸去,然后挣开了那些人的魔爪,跑出了后门。

      雨下得更大了,几个人追着她跑了出来,在雨中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她搞不清方向,一个踉跄跌倒在了雨中。
      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面前,冷冷的气息靠近,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拉住了那双鞋的主人,慕容骜撑着把纯白的伞低头看着她,绝世的容颜上却是面无表情。
      “大哥哥,救我……”两眼一闭,阿蛮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夜当中。

      再醒来的时候也听到了那段悠扬的箫声,那箫声婉转悲伤,仿佛是在诉说着什么哀思和痛苦,却给了阿蛮最大的安慰。睁开眼,她的眼神不再幼稚,不再纯净。
      “你想报仇吗?”箫声停下,慕容骜只问了这么一句。她的眼神里透出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他们都是被世界抛弃的人,有着相似的命运,所以慕容骜懂她的心思。
      “想。”
      轻轻的一个回答,世间就再也没有阿蛮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了。慕容骜叫她“慕蝶”,取自己的一个字开头,初衷是希望她如蝴蝶般潇潇洒洒。慕蝶没有告诉过慕容骜,她很喜欢他为自己起的名字。

      再后来,慕容骜将她带回了亦孤峰,把收集的武功秘籍都倾囊相授,她也终究陪着他打了天下。慕蝶唯一没有跟在慕容骜身边而是只身一人的参加的战役,便是在十五岁时回到那个埋葬小女孩儿阿蛮童年的地方,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将那个宅院上上下下一百多人赶尽杀绝。她看到她所谓的父亲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底是说不尽的恐惧。
      再恐惧又能怎么样呢,终于双手沾满了血,而慕蝶才真正是慕蝶了。

      十年来,慕蝶看着慕容骜一步步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他们只是很当然地拿回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很多东西而已。十年来,慕蝶总能听到这首曲子,同样的旋律,却时而让人感到哀伤,时而让人感到平静。
      “这首曲子叫做《寒月舞》,乃先师在寒月峰上所作。”慕容骜突然出声,打断了慕蝶的思路。若说北辰教教众行事诡异,那慕容骜更是随心所欲,完全按照自己所想来做事。他突然就想说这句话了,便就说了,也只说一句而已,慕蝶也不再追问。

      想了很久她还是说出自己的疑惑:“今天在扬州城外小树林,您故意让试剑山庄的大小姐乔双双听到了我与薛红袖的对话。”
      “慕蝶,我说过的吧,”慕容骜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没有人可以插手我的事。多管闲事从来都不是你应该做的。”
      慕蝶只好沉默不语。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慕容骜却开口解释:“乔双双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而她现在把我当成了朋友,我只需要暗示她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她就会明白的。”慕蝶吃惊地看着慕容骜,他的侧脸似乎变得柔和了些——之前,他从没有说过类似解释的话。
      也许是慕容骜被慕蝶盯着观察了许久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咳两声赶紧转移话题:“在找回摄魂心法之前别为难薛红袖,你和慕尘去参加武林大会时把她带上,吩咐四使将薛红袖的下落传出去,看看那些和她勾搭在一起的都有谁,无论是哪门哪派,一律不留。”他说得很严肃。

      每当慕容骜在说正事的时候才有了些严肃的表情,但其实这个时候慕容骜的心情基本上是不错的,慕蝶只见过他真正的生过一次气,那时候他的表情反而是似笑非笑让人觉得亲切的。慕蝶点点头答应,慕容骜便又一次拿起玉箫轻抚。
      “这支玉箫向来只吹《寒月舞》一曲,我还没有试过其他的曲子。可纵使我听过世上千千万万首曲子,也再没有那首能如《寒月舞》这般让我这么喜欢。慕蝶你知道吗,若一个人真心喜欢上了一样东西,他便有了弱点。”
      慕蝶反问道:“您真的有弱点吗?”
      “不听话的丫头,我方才说的话你又忘记了。”慕容骜展开了笑颜,也并不真正的生气,他转了两圈玉箫,朝石堡里走去,“明日一早我先去扬州城,待我离开之后一个时辰你们再跟着去。戏场老板本是伽罗教少公子,后与叔伯起了冲突,便勾结外人陷害教众,被伽罗教长老驱离,大概是一直怀恨在心。你们去把戏场所有人都好好问一遍,总能找到摄魂心法的线索。”
      慕蝶跟在慕容骜的身后,一同走进了石堡里。断崖上箫声散去了,只剩下狂风凄凉的怒吼声,最后的生气也随之消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北辰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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