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咖啡和鲜奶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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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孜有一个没有加V但颇能够吸引公众眼球的微博，除了偶尔掐掐“公知”，更经常晒晒电影话剧音乐会票根，发发坐客报社的各界名人的图片，顺便写写自己接触名人后的小观感……这微博粉丝数便噌噌噌地往上涨。
叶孜的转贴迅速引起了她的粉丝们的关注。李依卉便是其中之一。
地铁2号线上，靠在尾部车厢门口位置的李依卉着一身浅葱色连衣裙，低着头，用拇指不停刷着手机屏的页面，从侧面望过去，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娟秀的面容。
李依卉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叶孜的，大概就是叶孜单挑某位加V公知公开掐架之后，她那名为“叶叶生在天地间”的id的飒爽英姿给李依卉留下了深刻印象。再到叶孜本人的主页观察了一下，李依卉发现此博主不但交游广阔，生活滋润，很多观点也挺合自己眼缘的，便毫不犹豫地加了关注。
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的李依卉在上海市城西女子中学初中部当语文老师，不同于普通白领朝九晚六的作息，作为初中老师，李依卉平日都需要在清晨6点的闹钟铃声里醒来，匆匆洗漱之后，6点半出门，步行15分钟，在6点45分左右抵达地铁站，而乘地铁的这20来分钟时间里，刷微博，便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这周由于是她担任班主任的八年级2班的值周班，她比平时还早出门了半个小时。
当李依卉看到叶孜的转发的这条微博时，直觉告诉她，这人大概真出事了。李依卉认为自己对文字有着绝对的敏感，擅长从只言片语中揣测作者最隐秘的想法，而这几年批阅学生作文多了，也太了解这个年龄的少女在想什么。李依卉顺着叶孜的转发链接点击进入死寂泱泱的微博页面，看着那一条条零碎的文字组合，忽然念起了自己的那些学生。这还是个孩子吧。李依卉想。
从江苏路地铁站下来，便是上海市城西女子中学，作为建校百多年的知名女中，城西女中学有着全上海独一无二的艺术玻璃围墙。透过它，校园内的大草坪、教学楼、排球场、塑胶跑道、池塘，以及古老的钟楼，一览无余。而墙面上美丽的少女，或立或舞，或笑或思，优雅而不失生机。墙面下方还镌刻着许多优美的诗句小文，从地铁出口走出抬眼所见，便是朱自清的《匆匆》——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两年多以前年李依卉第一次来到这里，便被这面艺术玻璃围墙吸引住了，只是当时她没料到自己也会有瞧腻了的一天。
看了看手机显示时间，李依卉加快了步伐。按照学校规定，班主任和八位在校门执勤的同学需要在7点05分抵达岗位，为了让大家在上岗前有更充分的准备，她上周五规定全班同学都要在早上7点00分到校，而此时，根据手机显示，已经6点54分了。
李依卉走进八年级（2）班的教室时，全班大部分同学都到了，三三两两聚着说话笑闹。见到李依卉，担任校门执勤的班长云杉小跑过来，凑近了说，“李老师，季君兰还没到。怎么办？”
李依卉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她窗口第二排的座位，果然空着。“来不及了，先让其他同学补上吧。”说着，李依卉便吩咐在教学楼执勤的周思萌去校门口补位。作为语文老师，李依卉挺喜欢季君兰的，阅读面宽，作文有灵气。作为班主任，李依卉却实在有点烦这样的孩子，动辄迟到，太没有纪律性，上周刚说过她，这周又是如此。按理说校门执勤也算一种荣誉，可这孩子一点不珍惜。李依卉摆摆手，吩咐大家赶快到各自岗位报道。
九月初的上海，空气中仍泛着暑气，阳光照在的地面上，泛着金灿灿的光。在八位校门执勤的女孩儿们喊了无数遍“老师早上好，同学早上好”后，进校的人流终于渐渐稀少了。几个女孩子开始放松站姿，脸上的笑容也自然起来。
很多时候，李依卉瞧着这些十三四岁的女孩儿，都会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时间真是快呢，一恍神，小婴儿就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再一恍神，少女就变成老剩女了。李依卉这么想着，猛然便觉得有些落寞，和这校园晨光太不相符。
正纠结着，欢快的早操预备音乐已经响了起来。“Da da da do do do lu lu lu Da da da Da da da 换上快乐舞步 Da da da……”
传达室的张伯走了过来，弯弯的月牙眼里满是笑意，“小李老师，时间到了，关校门咯。”
“耶——”几个女孩儿开心地一吆喝，便利索地帮着张伯一起关了校园的大铁门，只留着小门，给晚到的师生。
“季君兰还没到吧。”云杉忽然问道。
“没吧。刚才好像没看见她。”周思萌答道。
“嗯，我给她的短信她也没回，”云杉侧过脸问李依卉，“李老师，要不要再联系她看看？”
“你们先去集合早操。我来处理。“李依卉吩咐。
城西女中班主任守则明确规定，班主任必须关注学生的出勤情况，在上午8点第一节课铃响后，如学生仍未到校，需要及时联系家长。李依卉看了看手机显示时间，离8点还差20分钟。再等等吧。她想。
当李依卉到达操场的时候，全班已经集合完毕，作为值周班，除了负责本周校园执勤，还需在升旗仪式上作发言，李依卉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班长云杉。一路从学生时代走过来，李依卉明白，学生中永远会有云杉这样的优等生，成绩优异，性格稳妥，号召力强。虽然李依卉自己当学生的时候还真是对这样的全能优能生近而远之，但当了老师，还是不可避免地“重用”起了云杉们。有她们在，她这个班主任也会轻松不少。
但升旗仪式完毕，季君兰仍没出现。李依卉有些烦躁，尽管已经当了两年的老师，一年的班主任，她还是不怎么喜欢和擅长和家长沟通。学生们返回教学楼后，她独自沿着大草坪慢慢走着，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再缓缓。
李依卉第一节有课，班主任守则对此有所通融——如班主任第一节有课，可由任课教师记录缺勤学生名单并于第一节课下课告知班主任。李依卉那留存的侥幸心理是，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呢，便不用主动联系家长了。
可李依卉失望了。
8点45分，当李依卉结束了八年级（5）班的语文课，甫一走出教室，迎面便遇上了刚上完八年级（2）班的英语课的年级组长魏秋泓，这位高个短发干练女教师一见李依卉，便蹬着细中跟皮鞋“噔噔噔”走了过来，瞬间让李依卉心里有点发毛。
“你们班的季君兰怎么没来？跟你请过假吗？” 魏秋泓开门见山。作为年级组长，40岁不到的她自有一股气场。
“嗯？”李依卉习惯性装傻。
“季君兰人还没到，你快联系一下她家长，问问什么情况。”魏秋泓说话永远言简意赅。
“什么？这小孩经常迟到的。嗯，好的。我一会儿回办公室就给她妈妈打电话。”李依卉答道。
回到语文组办公室的李依卉还是磨蹭了好一会儿，先是和其他老师寒暄了一阵，又从抽屉里拿出简装德芙巧克力吃了一块。她甚至默默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这才拿起办公桌上的听筒。
电话响了三声，被摁掉。
李依卉忽然松了一口气。她掏出手机，给季君兰的妈妈沈丹露发短信。对李依卉而言，发短信这样的间接交流方式，远比直接打电话让她来的自在。
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了，办公室又安静了下来。李依卉收拾了下自己的桌子，又走到对面，理了理堆在语文高级教师沈馨竹桌面上的学生作业，沈馨竹是她的带教老师，上午在区内另一所名校向南中学听公开课。
收拾停当，李依卉又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点开了微博图标。
李依卉一直也不承认自己是微博控，因为她自己其实不怎么发微博，作为一个普通初中老师兼宅女，她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挺平淡的，实在没什么内容好发，不过，这不妨碍她关注别人。微博恰如一扇窗口，映照出别人精彩的生活。这一年多以来，李依卉愈发觉得自己在浏览他人人生的爱好这方面，已经到了强迫症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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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太我在读女博士
快报警，还等什么呢？纳税人纳税不是让警察吃干饭的！//@露西在美利坚__什么情况？//@CathyBrown__。。。//@戒烟戒酒迷你熊__小姑娘哪能想不开了啦//@毒舌兰__这年头，一个个要死不死的都在网上瞎折腾//@扫烟囱的水孩子__这一大早的，闹什么呢？//@叶叶生在天地间__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警民直通车-上海快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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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泱泱
这算抑郁症吗？随时随地都会想到自杀呢。择日不如撞日，夜黑风高，就今天吧。各位拜拜，愿你们都有好心情。
今天05：01 来自皮皮时光机|转发(1140)|收藏|评论(8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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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分钟前来自新浪微博|转发(1)|收藏|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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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依卉没料到打开微博，刷到的第一条帖子就是这条。与清晨在地铁里初看时相比，转发数量和评论数量都愈发庞大了。
那个“师太我在读女博士”便是李依卉的大学同班同学赵凌。与李依卉这样平凡的中文系学生不同，赵凌本科时就是系里的学霸兼风云人物，中文系英文水平顶尖的不多，赵凌是例外，不仅如此，还精通日语，粗通德语、法语，大四时成功申请到哥伦比亚大学比较文学博士的offer，挥一挥衣袖，便飞跃了太平洋。
虽然本科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但藉由微博，李依卉还是对赵凌的动向了如指掌。这个周末在北美西海岸飙车，下个周末在百老汇听歌剧，时不时地列个书单，发个牢骚最近paper的任务太紧什么。
李依卉其实跟赵凌不熟，本科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除了上课碰到，私下没有任何交情，她们的人生就像是两条偶尔相交的射线，在大学里有了那么一个小小的交集之后，便奔着各自的未来去了。只不过，赵凌不再回头，李依卉却是一路望着赵凌的绝尘背影，就算在现实里愈发远了，网络里却是始终清晰。
如此，李依卉对赵凌会转发这条微博不意外，除了发布自己的动态，赵凌亦爱在微博指点江山，特别是数落中国的负面新闻，从地沟油到毒奶粉，从卫生部到教育部……网络的流行词叫什么来着？五毛党和带路党之争，李依卉想，身在北美的赵凌大概就是典型的带路党吧，对中国的负面新闻都爱来插一脚发表下她的高见。
“李依卉，联系过季君兰的家长了么？”李依卉正对着手机发楞，魏秋泓提着手提包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尽管已经不是新老师了，但李依卉当班主任时间着实不长，学校除了安排沈馨竹作为她的带教老师，年级组长魏秋泓也会特别关照她，在教师教育方面，城西女中有着优良的传统，亦有着严格的规定。
李依卉连忙放下手机，站起身，道：“电话都打不通，似乎被她妈妈直接掐了。我已经发短信过去。还没有收到回复。”
“怎么这样。她爸爸呢？”魏秋泓问道。
“她们家似乎是妈妈负责管她，一直都是联系妈妈的。”李依卉答道。
“行。如果她妈妈还说不接电话不回复，就试试联系下他爸爸。哦，还有，别忘了也试试家里电话。学生出勤无小事。还有，嗯，我一会要去区里开个会，明天就是教师节，唉，又要让我作为教师代表在教师表彰大会上发言，还让今天先去通个气，瞧这事多的。依卉，学校的教师节会议是明天中午，你是新晋老师代表，也好好磨磨发言稿。”说着，魏秋泓又风风火火闪出了语文组办公室。
听得走廊里“噔噔噔”的皮鞋声渐远，李依卉这才重新坐下。教师节，明天就是她的第三个教师节了呢，只是，似乎已经没有了前两年的兴奋感。
李依卉从文件夹里翻出学生家长联络表，找到了季君兰的名字——
季君兰，手机：1380172837，家庭电话：62705388
父：季颂民，工作单位：上海市恒汇律师事务所，手机：13683763112
母：沈丹露，工作单位：震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手机：13795989062
李依卉忽然想起了这些女孩儿六年级刚入校时，她给她们布置过的作文题，写写自己的爸爸妈妈。当日季君兰的那篇文章曾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题目是《咖啡和鲜奶油》——
“爸爸就像咖啡，妈妈就像鲜奶油。咖啡提神，却微带着苦味，一如爸爸正直却又严谨。鲜奶油洁白，口感醇香，一如妈妈美丽而又温柔……单独尝起来，咖啡太涩，鲜奶油太腻，但当咖啡伴着奶，那味道就好极了……就像我的爸爸妈妈，各自并不完美的他们一起组成了这个完美的家庭，有了我，始终坚定，相辅相成……”
当时李依卉初当老师不久，偶尔发现了这么有灵气的学生作文，高兴地一连读了好几遍，不单洋洋洒洒地写了500多字的表扬评语，还让季君兰在语文课上公开朗读。
只不过直到开家长会，李依卉第一次见到了季君兰的妈妈沈丹露时，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个美丽而又温柔的女人，不，她当然很美，只是她并不温柔，正相反，气质很利落，和老师交流时的态度也颇强势。后来（2）班几个老师私下交流，觉得倒也不是沈丹露故意要压初中老师一头，而是她习惯了吧。国内一流高校的女教授，并不是那么容易当上的。至于季君兰的爸爸季颂民，李依卉至今没有见过。
李依卉再次尝试拨打沈丹露的手机，这次是无人接听。
李依卉有些莫名。她尝试拨打季颂民的电话，未料电话自动转到恒汇律师事务所的前台，一个年轻女声说，季律师正在英国出差，请问是哪个case的客户？现在时间尚早，很多律师还未进办公室，等晚些时候，可以请他们来代替季律师回电解答。
咖啡和鲜奶油的家庭就是比较特别啊，李依卉想着，决定还是再试试家庭电话。说来，自从手机普及以后，现代人的第一联络方式便换成了手机，似乎直接拨打家庭电话变成了一件不怎么礼貌的事情。作为老师，李依卉也几乎从不拨打学生的家庭座机。
电话响了一声，便被迅速接起，是一个男声。李依卉一愣，道，“嗯，请问是季君兰家吗？我是季君兰的班主任李依卉，她今天还没来上学，是身体不舒服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咖啡和鲜奶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