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云出雨霁天方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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匀京城下了一夜的雨，一直到第二日辰时方歇。
屋檐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滴着水珠，落在一滩积水里，霎时就是几圈涟漪开了又散。云平风静，雨气融上夏初的微热，又是一个舒适的温度。百姓们纷纷上了大街，先扫积水，路两端设下的水沟这便愈发湍流不息；再上摊位，小吃、糕饼都准备起来，偶尔见到城中落魄的乞儿拿一双乌溜溜渴求的眼神看着，也不恼，挑了不如意的几块碎糕裂饼子，唤来给几块去就是。青天里一曲东风陌，盈盈从茶楼上流转逸出，和着阳春面清淡的香，便是一幅匀京晨景。
就在靠近了大理寺的某条巷子，静谧沉寂。道上石板水波盈盈，湍流水痕不急不缓，檐上屋角落一滴珠子下来，便是粼粼泛光，水漫到了外边，颇大的一滩，好像隐隐还染了些淡淡的颜色，映着石板看不太清，不停地汇进水渠，却总也不见小——可见巷中几近成河。这个时候，就该拿扫帚扫啦。
巷口边上，一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有女子布衣银钗面目柔和，提着裙出来，开始清扫门前积水，门槛处地势低，早就成了一滩积洼，只好一点点排开。
“清水妹子，这么早就出来了？”
“诶，下了一夜大雨呢，不早点起来收拾了，婆婆出门摔了可不好。”
女子笑眯眯应着对面大叔的问候，挽袖挥动扫帚。水痕划出圆润的弧线，迅速漫上沟渠，很快排下，女子慢慢走下门槛，裙边系上结，一路沿着水流进了巷子。
不多时，一声惊叫从巷陌深处曲折透出，水花噗通一声响，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着原本衣冠平整的少女宛若落汤鸡一般踉跄出来，大约是方才脚下不稳摔在水坑里，全身淋漓都浸了水，最让人觉得不对的是她惊恐的神色，近的人早已围了上来，与她相熟的早已开口关切询问，而女子更是连站都差点站不稳，
“出人命了！”她伸手颤抖地指着巷子，尖声道，“好多血，有人死了！快去找官爷！出人命了！”
人群猛地炸响开来，一阵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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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互相相告，奔走去了官衙，大理寺不管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就算地点离得大理寺更近，人们也下意识不去找大理寺报案——这厢匀京官衙很快被惊醒，那厢大理寺里却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平静，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然骚动起来。
“什么事儿，爷还没睡饱呢。”这是犯人A打着哈欠睡意惺忪。
“你唠叨什么，现在才醒还敢抱怨？我半个时辰前就被闹醒了。”这是A相爱相杀向的死对头兼好基友犯人B不屑的冷嗤。
“连睡都不让本公子睡了！把季少泽叫出来！我非要我爹扒他一层皮不可！”这是小公子二世祖。
叶意听了半天牢里的嘈杂对话，感官灵敏的他自然是早已经被吵醒许久，只不过不想这么早起，所以一直躺着不动，这会儿实在闹腾，因为小公子又跟人吵起来了。于是他非常淡定摔开被子，在席上滚了一圈儿坐起，随手挠挠头皮，忽的动作一顿，拉来袖角就往鼻尖上凑了凑，眼里顿时闪现疑惑：不对啊，怎么都是些能催眠的草木味儿？
官役们很快都聚集到牢狱门口，一名玄服官员很快领着几名官役与仵作往牢狱深处而去，人来人往，也没人再去管被关着的那几位大爷声音有多大，很快，女扮男装的鬼妹子末雪从牢门前经过，与叶意的视线交错了一瞬点了点头，又很快走远。
叶意懒洋洋地坐在墙边儿，视线随着她的步伐转移，透过层层铁栏落在茫茫暗牢深处，好奇无比。不过环境太过繁乱，就是他也听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隐隐约约通过初时官役们的偶尔几句飘来的碎话大概猜测发生了什么。
——有人跑了，跑的时候干掉了一个官役。
昨天晚上第二班守夜的官役在大清早被前来接班的官役发现睡倒在桌边，灯油都燃尽了也不见人续，钥匙丢了，雨笠也不见了。前天忽然神智尽失养病在家的官役被发现倒在牢里那个流莺阁花魁的牢门前，尸斑密布，死相如同丧尸一般可怖；牢里花魁早就不见了踪影，初时锁在脚踝的脚镣被弃在一边，牢边上一只炭盆还源源不断地散着微弱的香，让人一走近便隐隐多了些睡意，所幸过了一夜，火中香料早已烧干殆尽，让人不至于中招。
两名仵作很快对着尸体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直起腰后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副匪夷所思的神色，玄服官员本就生得一副冷面，此时见两名仵作表情迟疑，迟迟不上报，便不耐地拂了袖，“怎么回事？！”
仵作又是对视一眼，作揖道，“大人，这……”
“如何？”
“这尸身……怕是不妥。”此人明明死了没几个时辰，尸身内部就开始了腐烂，迹象都延伸到了尸身表皮，仿若早已死了许久，这是何故？
仵作无奈，只好继而道，“……怕是要再进一步剖开验尸，才好禀明。”
“……”官员静默片刻点头，恰在这时，一边围着的两名官役身体侧了侧，让进一位白衣人，该少年年纪只在十五六七，身量矮小，一张脸生得雌雄莫辩。虽是年纪小，在大理寺中的威望却是高大。
官员冲他点了点头，口唤‘莫公子’，莫公子顿了顿表示听见，随即面无表情地往地上一扫，很快越过尸体进了半开的牢门。
官员连同仵作官役们都疑惑了，这牢里已经被搜过，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呀——这疑惑之情直到莫公子弯下腰在稻草里捻起一只黑的发紫的甲虫，这才稍稍解了疑。
大理寺中人人皆知，二皇子身边的莫公子，精通医药毒物，擅明辨蛊虫诡术，从不失手。
大概是这只虫子出了什么问题吧。听说流莺阁那花魁是离荆童家的人，贯会使毒虫，阴着呢。
莫公子捻着虫儿出了牢门，路过尸身时又是一顿，随即面无表情地走了。
一圈儿人都静默了。官员叹了口气，虽说早已习惯莫公子这般将人视若无睹的性子，但真遇到时又难免心生无力——他是不是还应该欣慰这人至少在他打招呼的时候给了点反应？至少他没被无视嘛。
眼见现场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官役连同两名仵作都已经把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等着下一步的指令，官员看仵作一眼，挥了挥手，“把尸体带走罢，收队。”
官役们很快又迅速撤离了牢房，看守官役又很快呼喝起来，阻止牢里诸位大爷升级成白热化的吵嚷，叶意打了个哈欠，在喧闹渐渐减少的时候几步蹿去了牢间一角，敲着栏杆唤道，“陈子墨？还活着么？”
“别敲，吵得慌。怎么，睡不着了？”陈子墨满含笑意的声音从左上角很近的地方传来，叶意撇了撇嘴，这时候还睡得着？哈欠，瞎扯也得来个档次。
“我无聊，陪小爷说会儿话？”叶意依言不去敲铁栏，侧耳听了听，很快听到了熟悉的钥匙串儿清脆叮当声。
很显然，陈子墨也听到了这声音，他只笑了一声道，“很快你就有聊了。”
话音刚落，叶意就已经见到门神大哥那是魁梧的身板了。这两天不见，这门神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变嘛，和之前一样的暴躁，显然是没把叶意的忠告听进去，这不，一凑近就已经粗着嗓子来了一句，“吵什么！安分点！”
叶意不为所动，笑眯眯地看着门神大哥一步步迈进，眼里很快透出兴奋光芒，大声道，“门神大哥，许久不见啊——”话哺一出口，叶意就很快后悔了，他刚刚称呼什么来着？
门神掏钥匙的动作一顿，随即板过一张黑漆漆的门神脸阴测测道，“你叫我什么？”
叶意讪笑，“——张大哥。”
陈子墨扑哧一声笑了。
门神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去计较这东西，低头专注地掏钥匙开门。
叶意道，“我要放我出去了吗？”
门神道，“算你小子走运，进了大理寺竟能不褪层皮出去——好了，你可以走了。”
“等等，我还要与人说会儿话。” 叶意舒了口气，蹿回席边去穿鞋批外套，这人逢喜事精神爽，叶意已经从昨天爽到今天了，现在已经能很淡定地面对美好的光明未来，摆脱阴森乌漆麻黑的大牢了。
身后牢门很快又被锁上，叶意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看已经熟悉起来的稻草席子和墙壁，现在门已经关了，人已经站在外边，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回来了，一想到这个，叶意心中便会有一种放松的心情无限膨胀。
——不过这种爷从此就再世为人了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叶意赶紧摇头甩开这种荒谬的错觉，顶着门神大哥‘真麻烦’的怨念，几步站到了陈子墨的牢间外。
陈子墨还是那般淡定，他身下垫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兽麾，稻草仍旧是清在一处堆积的状态，现在便是靠在墙边笑意吟吟去看叶意，目光澄澈如清水。他原本就被叶意与门神的对话逗得开心，此时见了叶意轻松的笑容，便又把笑意放空些许，自如道，“恭喜。”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云出雨霁天方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