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道天凉好个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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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老和尚对小和尚说，“午时过了，去打水来。”
小和尚屁颠屁颠去打水，回来路上被不知哪儿临时冒出来的树根绊了大跟头，摔在满地金黄落叶上，水洒了一地。
小和尚无法，收拾水桶重新打水去了。
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又缩回树根的叶意懒懒目送他，树冠轻摇，像是在笑。
“这和尚，三天两头过来打水，还没学会看路么？真笨。”
取笑了一会儿，小和尚的身影已经被树影层叠挡了个厚实，叶意这才安静下来。
自从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树，整个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天天只能呆在这半山腰上被迫看风景，没有电脑，没有电视，连个消遣的东西都没有。这也就算了，你说山上好歹有间寺庙，看上去香火也不是很少的样子吗，居然连人都不给来几个，偶尔来个固定点少欺负的灵长类也只有那个笨得要死的小和尚，存心是要把他逼疯么！
唯一的好处就是天天能看景色陶冶情操，顺便匿名欺负欺负打水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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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意泪流满面。
以上是三个月前叶意的想法。
事实上，对于一个被迫行为艺术已经半年以上了的人类来说，其实默默围观自己的叶子从长出来再变绿再变黄再到落下还是挺有趣的_(；з」∠)_
……这货一定是无聊疯了。
不过，至少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嘛。像刚才那样小小挪个树根、摇个树枝啊什么的完全无压力啊~而且作为一棵树还能思考无聊这种问题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这完全是值得当做课题研究一百年的东西啊~
……真是够了。
山风传来声息，叶意远远瞧见小和尚吭哧吭哧挑着担上来，兴致勃勃地又把树根露出地面。
‘啪嗒’。
小和尚果然又中招，扑地了。
叶意再次忍俊不禁。
也许是这次欺负狠了，小和尚一连两个月都没再路过这里。叶意只好盯着远处山下的城镇发呆，最近的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虽然叶意没什么感觉，但树叶子掉得已经只剩下十五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叶意最近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数剩下□□的叶子。
前几天下过一场雪，下了三天才停。叶意还从没见过山里的雪，它跟以前叶意在家里看到的雪不一样，鹅毛一样，浩浩荡荡，山风一刮，便打着卷儿满天飞，飞得天地都是苍茫一色，落在树上便一层层堆个没完，只把原本的黄色绿色都盖过去才算作数。厚厚一层雪，太阳光一照便是金光闪闪；山下的人家也是苍茫一片银白，每天早上，人们披蓑戴笠在厚厚一层雪上踩出蜿蜒的足迹，在田里劳作；晚上，柴窗里一灯如豆，夜深了又暗下，白雪没了打扰，不出一个时辰又把痕迹都遮盖了过去。
大自然真是有如神明。叶意看得入神，只觉既有趣又寂寥。
又过了些时候，断断续续下了几场小雪，树叶落得只剩三片。叶意好奇地瞧着山脚下豆大点小人纷纷在门上贴了红条儿，挂什么东西，又有一大堆人上了牛车，赶去不远处人多的地方载回满满的货物…有一种很奇异的自己在玩城镇养成游戏的感觉。
要过年了？叶意好奇，只恨自己处的地方太高，能看很远，却没法看个仔细。
记得以前家里过年的时候，每每都是父母领着自己和妹妹提前去超市大采购，干果年货必不可少，水果零食也是必备，再置新衣，换新物，零零碎碎一大堆，最后过年时去奶奶家吃顿团圆饭，晚上还能放烟火，看春晚守岁……
现在想想，真是恍如隔世。叶意叹了口气，满腔伤感无处可发。
身后突然有踏雪声渐近，叶意好奇地看去，居然是小和尚。
“啧。好久不见啊，笨和尚。大过年的还来挑水？”
叶意把目光落在小和尚肩上，恩？没有扁担，也没有水桶。手里只拿着些红布条，这是要干什么？
小和尚当然听不到叶意的声音，就在叶意以为小和尚要越过他冲去山下的时候，小和尚停在了叶意面前。脚下正踩着叶意才悄悄埋伏着准备绊他一脚的树根。
叶意：咦？
小和尚缓缓气，抬头上上下下扫了叶意许久，看得叶意后背心都发毛了才慢慢开口，“师傅说，你在这里已经三百十二年了。”
叶意：哦原来我这身体已经活那么久了吗没有从它幼苗时候穿起我真是可喜可贺……然后呢？
小和尚摸了摸树干，“我每次挑水都在这里摔跤，这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吧。”
叶意：……口胡，明明是你笨。还有别摸我，虽然我触觉迟钝但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动手动脚的话就要你好看哦亲。
小和尚笑了，“过年了，山下很多人都来寺里上香，师兄们都差点忙不过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里很少有人来，你…我给你系些红条儿，权当给你过年吧。”
叶意无语地看着小和尚猴子一样蹭蹭几下就爬上树开始系布条，不多，才五根。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光了，枝上几簇积雪也因为小和尚的动作而簌簌掉了大半，虽然觉得在自己身上挂红布条这种事情挺傻的……
摊爪，算了，反正是棵树没关系。
谢了啊，笨和尚，难得你还记得我。
小和尚走了没多久，那天晚上，山下家家都放起了炮竹。
更远一点的地方，城镇里，也是一片火红的景象，舞狮，放灯，祭司，人人换新衣，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寺庙也是，前几日开始就隐约听到了许多喧哗的人声，今日更甚，嘈杂热闹，隔着许多树远远传过来，也好似带了香火味儿，只搅得叶意心痒痒，恨不得拔起树根一路跑到山前寺庙边上再落根瞧热闹。
……只可惜，作为一棵树，只凭自己，哪怕挪一米都是不可能的。
叶意只好听着声音解馋。也亏得是棵树，听力远远比当人时好了不知多少倍，再加上山风相辅，叶意甚至能隐隐从中分辨出木签在签筒中上下撞击的清脆声音。
叶意听得恍惚，想起以后都要过这种日子时便难过的要死，再想起以前能天天碰到而现在连仔细回忆都有些模糊的电脑小说同学爸妈，更是一阵绝望。
终有一天，他会把所有和上辈子有关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这想想就恐怖。
瑞雪丰年。
又下过一场雪，人世间年后第一个节日也过去了。叶意终于迎来了继小和尚以后第二三四个生人。
还是来这世界以后围观的第一件谋杀案。
叶意瞧着躺在他树下那人，眼带怜悯。剑眉星目，锦衣华裘，这家伙端得一副非富即贵的公子才俊样儿，可惜胸口插了把匕首，脸色煞白，气若游丝，啧，受伤不轻啊。
还有两个人一击得手早就跑掉，约莫一男一女，脸上都蒙着黑布，身手矫捷，一看就知道那是刺客。
树下那人一动不动，胸前一大片血色晕染了白雪。叶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透过雪层，渗入厚厚的叶层，滑进土里，被自己的根吸收了进去，随即，脑海里轻地一跳。
“帝星现世，此局入则不可出。汝可想好了？”
一瞬空白，百年繁落。有什么类似不断抽枝发芽的爆响声自脑海传向耳侧，连风都没有注意的角落，原本挂在树端叶旁的红色布条扬起了，渐渐化为粒子消散成红芒，直朝天边疾射而去。
树枝缩回，根系盘起，树皮一寸寸隐去，身形直化成了与另一人相仿的模样，四肢修长，下巴尖瘦，温润眸子被迷茫占满，一簇消雪打在手上也浑然未觉。
叶意仍在愣神。六合天地似有沉沉叹息传来，无端让人想到宿命与时光。
那般悲敛，却又决绝。
从此身染红尘，计俗世因果，成则得道，败则身陨。你可想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人道天凉好个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