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侠》黯夜辰宵

2、惊鸿路

　　同满药房是长安城第二大药房，规模第二，但信誉却是最好的。在人多等待时，会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端茶送水，嘘寒问暖。一双美眸顾盼流离间倾国倾城，从不见她向任何患者发过脾气，或者是有任何的不耐烦。
　　据说她是同满药房里老大夫的掌上明珠。
　　据说她一双巧手能起死回生。
　　据说她姓萧，叫萧霁。
　　夜间的同满药房，只余门口两盏黄灯。前厅漆黑一片，后厅最后一盏灯也已失去光辉。
　　寂静的黑夜，却传出萧索的笛声。这笛声时而低沉，时而轻快。但不知为何，却透着一股子沧桑。就像九天之上的仙子，痴痴望着自己的中意人，想去却去不得。
　　笛声一直未断，后厅第三间屋子突然翻出一条人影。她似是停顿一下，辨别方位，便向着不远处的竹林而去。
　　片刻便不见踪影，显然轻功很好。若借着月色仔细辨别，就不难看出此人正是萧霁。
　　萧霁在林中停下时，她的面前站着吹笛的人。
　　岚竹天。
　　岚竹天放下手中的次风笛，看着她，嘴张了两下，未发出任何声音。
　　“你说什么？”萧霁皱了皱眉头，踏前一步。
　　这一步踏出，竹林便发出簌簌的声音，六条绸带从四面八方射向萧霁。萧霁反应极快，身子向上一跃，错开了彩带。下坠之时，手中多了一条红色镶金边，金线绣祥云的丝带。那丝带看似华而不实，却在接触到那六条绸带时，将那六条绸带瞬时斩断。
　　啪——啪——啪。
　　一人从竹林暗处走出，正是佟香。
　　“萧小姐真是好福气，居然拥有兵器谱排名第十的惊鸿路。”
　　那看似华而不实的丝带就是惊鸿路。
　　柔韧无比，刀枪不入。内功深厚的人，可用它斩断铁链。
　　萧霁双手环胸，轻轻地笑了。“我一直运气都很好。某些人运气不好，是他们人品有问题。”
　　佟香也笑了，只是眼里的寒意更甚。“萧小姐怕是运气已经用完了。”
　　“不见得。你可以试试。”
　　佟香娇笑着后退到岚竹天身边。“要我出手，得有意义才行。”话落，一把刀架向岚竹天颈旁。
　　岚竹天看着萧霁，苦笑了一下。
　　萧霁无奈的摊摊手，“运气真的用完了。”
　　竹林中风更甚。风吹着竹叶，竟发出了似女人嚎哭的声音。“告诉我另外几个名字，我就放了他。”
　　萧霁缓缓收着长长的惊鸿路。“我看着那么单纯，会相信一个心肠如蛇蝎般的女人的话？你费尽力气找到我，不就是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
　　“好吧。小哥，你听到了吧，萧小姐存心不让你活。那我只好换种方式。如果不告诉我另外几个名字，我就杀了他。”佟香嘴角的笑渐渐没了。手里的刀在收紧。
　　“我不知道。”萧霁回得很快，眼一直盯着那把刀。
　　“不知道？你以为我会信。”刀已入肉三分，一串血珠子顺着脖颈流下。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都是单线联系。我知道的人只有他。”萧霁似是急了，回的更快。
　　“那你们怎么接上头给你们的任务？”
　　“每次接任务的方式都不同。飞鸽，客人，书信，纸扇都有可能。两次任务之间，少则两月，多则半年。从不知道给任务的人是谁。不信你问他。”她的声音里已带了哭意。
　　佟香望向岚竹天，后者轻轻点了下头。
　　她思索片刻，招了招手，身后立即出现四个黑衣蒙面人。
　　“出来够久的了，回家。萧小姐想必不介意做做客。那就一起走吧。”

　　黑夜总是过得很快，萧霁和岚竹天坐在马车里不知不觉已过了一夜。他们虽是坐着的，但眼睛却闭着，就连别人何时将他们移到屋内，也不清楚。
　　两人被随意放在地上，显然还未清醒。
　　屋内的客桌主位上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奇怪，一身骑装，掩不住他那精壮有力，充满力量的肌肉。但脸却是一副老人的脸，褶皱不堪。
　　如果你认为他只是一个经常锻炼，全身保养如二十几岁的人罢了，那你就错了。一个老人是不会有如他般明亮，仿佛燃烧着的双眸的。他确实是二十几岁。
　　身未老，脸已老。有这个特点，除了江湖上的“双脸飞客”林成贵之外，不作他人。
　　佟香向他一拜。“庄主，属下无能，只能查到这两个人是影侠的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林成贵认真地盯着躺在地上的两人，干枯的嘴唇动了一下，谁也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或者，那根本就不是笑。“就这两个？也就十七八的样子。跟上一代的影侠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佟香腰弯的更低,“是属下的失职，属下…”
　　“不是你的错误，这一代影侠，恐怕也就这个水准了。”
　　佟香松了一口气，指着地上的两人，“庄主，那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杀了。”毫不犹豫的话从那干枯的嘴唇吐出，斩钉截铁，不容拒绝。林成贵扔了一把刀到佟香面前，“你来。”
　　佟香迟疑片刻，终是捡起那把刀走到两人身前。“属下有一事不明，庄主若是杀了这两人，岂不是与影侠做对了么？”
　　这世上敢与影侠作对的人，凤毛麟角。谁也不会闲的引火上身。
　　“让你杀你就杀。”林成贵的声音中多了份轻蔑与厌烦。
　　“那我让你磕个头，你干不干？”这声音轻快洒脱，从声音中就能听出此人似是不懂忧虑，快乐的令人嫉妒。
　　如此这般的声音，世上也只有岚竹天一人拥有。
　　“那我让你磕个头之后在跳楼，你干不干？”正是萧霁特有的嗓音。
　　两人从地上一跃而起，相视笑着，甚至还拍了拍身上的土。
　　完全无视在场的人，完全无视在场压抑的气氛。
　　佟香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萧霁和岚竹天。
　　“这么听话的姑娘上哪找，双脸飞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我御郎乐倌的话是不是也得听呢？”
　　“这么听话的姑娘上哪找，双脸飞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我刺魂之魅的话是不是也得听呢？”萧霁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两人嘴里这么说，眼睛却是盯着林成贵。“真不愧是双脸飞客，这么快就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在下实在佩服。”岚竹天很有“长辈”风度的点着头。
　　“当我林成贵是傻子不成，万里挑一的影侠能这么容易被抓。”
　　“你只比傻子聪明一点。”萧霁双手环胸，也很有“长辈”风度。“你只知道我们是装昏，却不知道我们为何而来。我猜的可对？”
　　被人这么说，谁都会下意识反驳。可林成贵却真开不了口，他确实不知两人为何会来。
　　“贾东昌既没势，又没权。一介商人能有那么大胆子，在他那块地方称霸三年之久，他背后若没个后台，是成不了气候的。”
　　“影侠做事一向利落，绝不会只做表面文章。背后不管有多大靠山，一定让他原形毕露。”
　　岚竹天和萧霁不愧是搭伴时间最长的人，一人一句，滴水不露。
　　林成贵愣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你们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来人呀，把贾东昌呈上来。”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端着盘子走到两人面前。“两位，你们要的贾东昌。”
　　那盘子上扣着一个如高钟般的盖子。
　　岚竹天轻皱眉头，伸手将盖子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旋即盖上。萧霁有些好奇，想看看是什么，却被他阻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点薄礼，就当是弥补贾东昌给二位带来的麻烦。”
　　岚竹天不等他说完便拉着萧霁向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林成贵，别以为这次没机会杀你，以后便也没机会了。贾东昌的事，你虽然撇得干净，但抓我们的事，却货真价实。贾东昌只是一个你抓我们的诱饵，也是一个你早就想好的退路。如果我们今天真的昏迷在此，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林成贵还是在笑，“都是做戏，不过是看谁做戏更真实，更仔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