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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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杀死了。
散落在沙土上，
碎成好几块。
我的眼珠滚落在地，
死死地盯着凶手，
以及这个充斥着尖叫、悲伤、绝望，
还有无望的世间，
这个世界，
崩溃了。
鲜花被践踏，踩成污泥的形状。尸体撕成碎片落在翠绿的草地，鲜血渗满了大地，连天空都被映成了红色。惨白的断骨死死抓住仓惶中逃跑的人的脚，他跌倒在地，恐惧地踹着脚，哭喊着“救命，救救我——”，却被后面跑上来的人一脚踢开，然后麻木地被它们淹没。
火光照耀着这块大地，仿佛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颤抖。
“快跑啊，快跑啊，丧尸来了，丧尸来了——”尖叫声更加刺耳了。
到处都是黑暗，远处的声音愈发混乱，血腥味一直环绕鼻间，极度混乱下的一群人就像无头苍蝇般茫无目的地疲于奔命，他们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逃！
最先恢复的是反而是视觉，黑暗渐渐褪去的那一刻，他们终于在瞳孔里印下光线下的画面。
一颗头颅，年轻女子的，从身体处分离，黑色头发下，一双眼白凸出，从眼角和嘴里流出的血，凝结成黑色。
她被抱在一个男人的手里，不，那还是人类吗？
惨绿的皮肤上挂着破破烂烂的碎布，眼眶深凹进去，将眼珠凸成恐怖的球状体，眼白下渗着令人惊悚的血丝，牙齿发烂发黑，他锐利的指甲却划开另一个被抓住的人的脖颈，鲜血汹涌而出，他将女人的头颅远远地扔向人群，又引起一阵尖叫。他似乎笑了一声，僵硬的面部已经无法表现出他的情绪，只有他知道，他饿了。
他啃噬着被划开脖颈的人的肉。
好饿好饿好饿啊，眼睛突然发红，他无法忍耐了，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扑向了旁边的人，那个人不久前被丧尸噬咬过。
突然下起雨来了，湿润的土地，凌乱的脚印和干枯枝叶清晰可见。被雨水冲刷开的土层，渐渐显露出埋葬其下的腐烂残骸，正缓慢发酵成疽，烂在骨头深处。
这样荒凉的土地，连尸体都被熬煮成黑色油脂的残酷景象，倘若不是地狱的话，那又有什么能称得上地狱呢。从终结中诞生的一切，纯粹的黑，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
啊，这就是世界的尽头，已经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了吗？
天崩地裂的视觉效果是怎么样的，你见过吗？黑气顺着凶手看不见的角度进入他的耳里，你问我那是什么，我想——那就是我的怨气吧。不过没有人问我，因为我的身体已经被剁成小块，放进滚滚的热汤里，发出“滋滋”的音响。十几只发绿的眼睛盯着锅里的肉块，像野兽般守在食物前，唾沫不断垂涎下来。
其实我也好饿啊。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肉了。
我趴在铁锅上，丝毫没有感受到火那样邪恶的温度，对着汤，深深地嗅了一口气，好香啊。
我现在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有手有脚么？
没有。
我的小块儿，有些只能沉默地碎在地上，我感觉到它的恐惧；
我的大块儿，已经进入了凶手们的肚子里，被酸液腐蚀，我听到它的尖叫；
我用掉在左边的眼球，目送凶手的离去，我理解它的恨意；
我用掉在右边的眼球，打量这个变了样的世界，我明白它的好奇；
我被煮的发白的骨头，孤零零地被散在地上，血液从里面无知无觉地浸出，我知道它的杀意。
我无法动弹，虽然我感知到这一切就是曾经属于我的，部分的情绪。我却只能依附那个杀了我的人身上。不过我其实知道，他们都是凶手。
当人，哦不，我还是人么？不是。我做了个判断。我是死者的怨念——鬼的化身。我是这么想的。不过，我还是这么称呼我吧，不然，觉得怪怪的。因为我觉得只有人能思考呀。
真的吗？
当人无法动弹的时候，往往只能做两件事，一是观望，二是思考。
我着重思考了一下几个问题：
第一、我是谁？
除了清楚的感觉到我曾经是个人，被人杀死的一个，恩，一个女人以外，没有任何关于这个问题的记忆。不过我隐约记得，被人杀死前的性别。我也很头痛，虽然死前怨念很大，但是作为鬼的记性却很差啊。
第二、我为什么不死？
不知道。其实也不是不死，是因为已经死过了啊。我生前到底有多大的恨呢，我想。
第三、我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否？
其一，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其二，我只能依附在这个凶手身上。
其三，恩，没有第三了。没有攻击力，大概可以对人的大脑恶意渗透，进行思维干扰。我有些难过，我是不是不能亲手为自己报仇了。
第四、我以后要怎么生存下去？
所谓生存，嘛，最基本的就是要有东西吃，有衣服穿，有地方住。
诶诶诶？貌似这些东西我都不用操心了。以人类的恶念为食，这个，真不用自己来，这群人渣难道没有吗？简直源源不绝呀！衣服嘛，我都变成黑气了，不会害羞了，恩也不用保暖。至于住的地方嘛，我就住在凶手的身体里大脑里，无所不在，也不用我想了。恩，不错不错。
仿佛有什么刻意遗忘的东西，从记忆深处被翻搅上来。被遗忘的……支离破碎的……泛着腐朽血腥的……
身体的本能先于情感发出预警，咦？我还有身体吗？
不可回忆的，所有的一切，不能够被记起来，它这么提醒我。
如果、如果想起了那些，乱到几乎塞爆大脑的信息渐渐被归结成一束，如果想起了那些记忆，就一定再也无法逃开了，从那双泛着笑意的黑色的瞳孔中。
又过了一天，我有点小难过，因为我身体的所有都已经远离我而去了，不过我还是振作起来了。因为发生了很有趣的事啊。
跟着凶手跑的人愈来愈少了，因为大家都死掉了啊。死于丧尸，死于疾病，死于饥饿，死于寒冷，死于酷热，死于这个奇怪的气候，更多的啊是死于人与人之间的猜忌，虚伪，欲望，贪念，仇恨。
你杀我，我杀你。
真得很可笑啊。前一刻还说着我爱你的话，在分别转身的那一刻，两块利石互相刺进了对方的身体，眼中甚至还流露出不信，惊讶，不甘，憎恨。
不过，人类太顽强了。
怎么可以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
人类进化了，有了异能。
人类中，总有几个特别统治者建立了好几个基地，越来越多的人奔向基地。
有一天，凶手所在的基地，我听到婴儿的哭声，从母体被诞生出来，那么小块的一团儿，我睁大了眼睛，我怎么也不理解这小小的一团儿居然会在将来长成那么不可思议的人类。
那一天，我看到凶手的那个基地，有好多人都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这个在灾难中诞生的婴儿，小小的，那么脆弱，大人只要轻轻一捏，就会消失掉的婴儿，给予了他们无穷的力量。为什么我会感觉到，因为以恶意为食的鬼，在那个时刻，看到我的食物几乎不见了，甚至被黑气团团围住的凶手在那一刻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不过那也只是几乎，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黑暗。
“那么想活着吗？那么想要我死吗？连我唯一剩下的真心都要被你践踏，你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我仿佛听到有人在我面前这么喊叫。女人的脸因为血泪而扭曲，化为判若两人厉鬼般的面孔。因为憎恶而忘我的女人已经彻底混乱，向着谁，还有谁，最后向着世上的一切，咆哮出撕心裂肺的怨怒。
“不可……饶恕，绝对无法……原谅你们！”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的……愿望……成为灾难！诅咒你们的……力量，诅咒你们下十八层……地狱时，你们永远不要忘记我的愤怒！”
她到死前一刻都在嘶喊宣泄着诅咒的言语。那里已经没有为爱奉献的女孩，只剩下吼叫着怨念的恶灵之声。
梦境终于消失了。
我是个鬼魂，我还会做梦吗？
这就是我的执念吗？我的杀意无法控制地增长。
“谁！”凶手从梦中醒来，警觉地翻身拿起放在枕头下的手枪，但是连风都静止的空间，没有人回答。
啊，醒来之后，仍然是噩梦的延续。
“清明，是你吗？”凶手——易永突然道。
我无法抑制地睁大眼睛，虽然我应该没有眼睛了。
是啊，曾经愚蠢的我啊，就是这样爱着这样复杂的人类。
已经无法回头了，被丧尸追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清明就知道，她的力量已经无法继续带领他们向前走了。甚至清明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她将他们带进绝路的。
世界末日爆发的前一刻，清明还在和易永一起窝在沙发里，气氛温馨地看电视。即使电视里的新闻到处都在播哪里地裂了，哪里出现什么异常了，有一些人无缘无故地发热被送进医院却再也没出来。
下一刻，她和他已经在逃亡的路上了。
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感觉很好，即使丧尸也进化得愈来愈强，易永和清明还是挺了下来。然后在易永一次生命危急时，清明爆发了异能，救回了他和当时的所有人。
然后大家一起逃命。
但是跟着的丧尸却越来越多了，因为当时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群人中有一个人的力量很强大，丧尸吃了那个人会变强。
因为丧尸只是一群受于饥饿控制的种族，虽然有些进化了，但也克制不住面对食物的渴望，尤其是这食物还散发如此香烈的气味。
清明——就是那个散发香味的食物。
在走进绝路的那天，天色很黯淡，不时下着小雨。易永微笑着告诉清明他找到方法了，清明真得很高兴。
“天啊，真得吗？”清明咯咯咯地笑声一直响在易永的耳边，“太好了！”
“什么办法呢？”
易永微微眯了眼，柔和了神色，他轻轻笑了笑，“还需要你帮忙呢？”
“恩，好。”清明毫不犹豫地点头道，眼里是如此干净的清澈，她不相信任何人，除了她愛的人，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易永看着她，而她的爱人，宽厚的肩膀细微地颤抖着，泪水毫无预警地便夺眶而出。但是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青年的背脊挺得笔直。泪水顺着他有着胡渣的下颌滑落，却倔强地昂着头颅，直视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夜空。
他轻轻道，“那么，请你去死吧。”
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请你去死吧！
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清明已经痛苦地躺在地上，心口插着一把泛冷的刺眼的尖刀。
清明是这群人里唯一的异能者，谁也无法杀死她，却让她信任的爱人亲手送上死路。
漆黑的河面，被风带起的咸腥的水雾，潮湿清冷地拍打在人的心上。易永用力地咬住嘴唇，直到牙齿陷入血肉的刺痛缓解了痉挛般的神经紧张、稳定了情绪，他才让自己能够正常呼吸。
女孩恸哭地模样永远地落在他的脑海里。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女孩的诅咒，所有人都听到了。
她亲眼看到自己被砍掉四肢，砍掉脑袋，落在眼里的只有面无表情的易永。她被剁成了碎片，好疼啊，好疼，易永，救我，救救我。
被放进滚烫的热汤里煮，好烫啊，好疼，易永，救我救救我。
被他们有组织将肉块泼到丧尸的必经之地，好疼，易永。
被他们藏起来吃掉，被咀嚼，好疼啊，易永，救我。
被回忆中的细节所逼迫，陷入无法挣扎的地步。
我不是清明，但她属于我，因为那份被背叛的痛苦，那份□□的折磨，是我曾经受过的。因为太疼了，我就选择性忘记了。
我看着望着虚空中的面目麻木、眼神空洞的易永，突然释然了。那个会温柔着微笑的易永已经死了，被他自己杀掉了，和清明一起死去了。
留下的不过是躯壳，行尸走肉罢了。
“清明！清明！”易永有些狰狞地喊着那个死去的女人的名字，显得狂乱极了。我叹了一口气，简直犹如某种宣告离别的誓言一般，很安静很郑重的语气，慢慢地说道，“易永，清明死了。”易永愣了一下，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头微微转向空中的我，世界也静止了一下，然后他晕了过去。
周围的人看着易永发狂的样子后又突然失去意识，有些害怕，他们不知所措，首领、首领地喊着，但没有人能叫醒他，直到几个壮汉自发上前来，将他带走。
“首领又病了啊。”
“是啊。”
“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是爱人死了。”
“啊？”
“是啊。”
“没办法啊，世界末日，很多人都挺不过去。”
“是啊，可惜了。”
“首领那么温柔的人。”
“他很爱她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