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两个灵魂》亘古未央

6、惘然

　　他怔在那里，脸如死灰。
　　这样的结局是他怎么样也料不到的吧。
　　他是殷朔的表弟。他突然转学过来，只是为了报复。在见到他的第一刻，我就已经认出来了，也读懂了深藏他眼底的仇恨。然而我一直在逃避。
　　我没有戳穿他，是希望他能报复成功，无论用什么手段，也许是一种赎罪的心态吧。我伤害了别人，所以必须付出代价，在我的思想中，这个想法固执地存在。然而，一切脱轨了，他非但没有伤害到我，反而让自己陷入了挣扎，我不愿意这样。
　　“表哥说得对，越想伤害你，只会越想让自己靠近你！我想恨你，却恨不起来；想伤害你，却下不了手。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既心痛又愤怒，这样强烈的感觉让我害怕。”他用复杂地眼神看着我，好似要将我看穿。
　　“他还好吗？”
　　“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他每天都坐在轮椅上画画。”程介知道我指的是殷朔。
　　“他在画什么？”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毕竟他因为我而失去双脚。
　　“郁金香！满屋子都是郁金香！黑色的，紫色的，很美，也很孤独。”
　　泪自脸颊潸然而下，我哽咽着，用力吸着气。
　　“告诉他。画画其他花吧。玫瑰阿!百合阿！其实都很美丽。真的，生命中美丽的花多得是。他会拥有很多很多的！你也一样。”
　　“这就是你的答案！”他的眼睛愤怒地几乎喷出火来！
　　我的心一酸，我看到了他的绝望和痛楚。可是，只能如此。
　　我从皮夹中拿出姐姐的照片，姐姐同我长得有七分相似。
　　“告诉他，这个女孩曾经很爱很爱他。她是我的姐姐叶莫林。告诉他，爱他的是叶莫林，一直都是。”
　　有些秘密，不该隐藏，隐藏得越多越深，只会让人更加模糊。我爱殷朔吗？扪心自问，曾经心动过。然而，爱仅有一点是不够的。至少，对我而言是不够的。如果夹在我和他之间的，没有姐姐，没有这场车祸，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然而，一切都发生了，我们已没有后路可退。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走出去。所以，决定告诉他姐姐爱他的事，既是对他的交代，也是对姐姐的交代。否则，我们只会裹足不前，永远停泊在痛苦和绝望中。他不愿意做这个决定，那么就让我来吧！
　　“你从没爱过他吗？”他问的小心翼翼，仿佛这个问题，是易碎的玻璃。
　　“从没。我只是完成姐姐的遗愿。”我一咬牙。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声音有些颤抖，“那我呢？”
　　我哀戚一笑，“你只是殷朔的表弟。”
　　他整个人都僵直了。脸色更加灰败。望着我，自嘲地笑了，“哈哈—— 哈——”那笑声好刺耳，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半晌，他笑完了，冷冷地看着我，“但愿从没和你相识过。”
　　“是吗？”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干，我硬是让自己直直挺立。
　　“我会告诉他，让他死心的。他该死心了，我也死心了。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他闭上眼，用力吸了口气，然而转身大踏步地离去。
　　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梦到很多人从我眼前走过，但都不愿意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