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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篇 ...

  •   夜色漆黑而不安宁。隔着窗子是狂风骤雨,雨滴暴烈的打在窗户上,风吹的吱吱作响。往常酷拉皮卡并不会当一回事,可是这一晚眼睛怎么也合不上,呆呆看着天花板上偶尔有车经过被玻璃窗与雨水折磨的不成型的光束一闪而过,橘黄色的,很让人觉得恋旧。
      身边的男人睡得很沉,时差是个问题。他小心的侧身看库洛洛的脸,夜色里像会发光一般的皎洁,太暗,只得眼睛的阴影和额发琐碎。脸的下半埋在被子里,睡相如同孩子。他伸手想去挑开他的头发触摸他额心里端正的十字纹,却终于作罢,手指停在他脸上一公分做影子游戏。
      飞鸟,犬,花,舞蹈家。
      他干净的手指停在空中,举得久了手臂有丝丝麻痹的酸痛。风从不应该有的缝隙里穿过,些微缠绕在指端,莫名的让人记忆起秋日菊花香。

      有几分的暧昧,有几分的爱恋。统统如同纠葛的红线拧成的中国结,九曲十八弯末了还看起来歌舞升平。

      


      有听过红舞鞋的故事么。
      足踩节拍,脚尖旋转,轻轻与地面相吻,然后又一个飞旋。
      酷拉皮卡喜欢在日光下长久的盯着这个绘图本,不去在乎它到底有多血腥。女孩子舞蹈的片刻多么美丽,库洛洛说。他说我带你去看更美丽的东西。
      而后逃课,一起在上课的时候偷溜去学校另一边的舞蹈教室。
      前身是小工厂,改作教室绰绰有余。所有自酷拉皮卡学校出去的孩子都知道十个以上在这里流传的鬼故事。晚上看到人影,红裙子的女孩子,笑声,门会无声自动。学校偷懒没有花工夫修整,常年看起来黯淡无光,由此影魅众生。酷拉皮卡从未去过。
      原因倒不是怕鬼,而是舞蹈教室里都是女孩子,那时候小,怕勉强蹭过去会被人耻笑。
      旧工厂外面的废墟上长起了成簇成簇的雏菊花,小小的,金黄色遍地,翠绿的枝叶蔓长,空气里弥漫清香。库洛洛兴致盎然地带了他从后边绕上去,外围的玻璃窗坏了很多都没修好,安静,整个过程像足小小探险记。他跟在他身后穿过一个个昏暗过道,然后偷偷掂了脚尖从小小窗户里往外看。下面是宽广教室,木地板,阳光一片片毫不吝啬的从大窗户外撒进来。高年级的学姐们一身雪白芭蕾舞服,头发绾起,正正经经的伸手抬腿。女老师在一边弹钢琴打节拍,于是寥落的十来个人,一齐伸展四肢,踮脚,手臂是最矜持的角度,裙子开似花朵。
      雏菊装点的秋日下午。
      头搭在窗子上,鼻子勉强的依在上面让视线刚好看到下面,指缝间有泥土和雏菊花的味道。库洛洛半靠在他身边,轻轻松松的低了头看他。酷拉皮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觉得他在笑。他说酷拉皮卡,这比书上美丽吧?
      恩。
      高兴么?
      还好。
      不过是有些被惊到了。他眯了眼睛细细看楼下的光景,一点也不带小孩子对异性的好奇,只是细细地去看,然后在脑子里刻印下来。光线,气味,颜色,阴影。记得那么用心,以至于以后无论任何时候想起都是如德加笔下舞蹈教室里的美丽光景,时光也损去不得。
      那旧照片一样的暖黄色像一道光,趋走红色狰狞。他每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说谢谢么,谢谢库洛洛你带给我第二种颜色,当差一点他就要被鲜红色湮灭的时候。
      可是一句谢谢又怎么说得清楚。
      那一年他似乎是12岁,自闭症逐渐影响他的生活,父亲拿他毫无办法。他的得意门生库洛洛22岁已经大学毕业。半年后酷拉皮卡恢复正常生活,而库洛洛则离开去了一个美丽遥远的地方,踮脚再高,也望不见的地平线的那一边。

      三年有多长久呢?酷拉皮卡一生中的十六分之三,库洛洛一生中的十二分之一,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数字将越来越渺小。
      可这些都无所谓。库洛洛说,不说分离的话,就永远不会分开,在哪里都一样。
      他的优点就是说出这样虚妄的话也那么理所当然。

      +++

      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闻到煎蛋的香味。酷拉皮卡用手背遮住透过眼皮的刺眼光线,心想今天看来已经迟到很久也用不着去上课了,稍微有些罪恶感,而后松了一口气。
      很久没有睡得那么熟。
      库洛洛往他的杯子里倒橙汁,一边满不在乎的往土司上面挤过多的番茄酱。酷拉皮卡一大清早的看了觉得一阵恶心,瞪了他一眼拖了拖鞋去洗澡。关了门调了水温,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冲刷,一下子觉得清醒了很多。
      “酷拉皮卡。”
      “恩?”
      “话说来给你一道题目测智商好了。听着。”某人拿了早餐心情很好的跟他搁了浴室的门说话,“一男子在街上发疯,人们到他家里发现和他同住的人被杀害,满身是血的躺在床上。而后那男人自杀,可是其实他没有杀人。”
      “……”
      “很好猜吧?”
      “……你是因为这个回来么?放心,我……”酷拉皮卡旋上水笼,水声一下子停住,他被自己无所潜行的空洞声音吓了一跳,于是闭上嘴。库洛洛用手指轻轻在门上敲了敲,继续说:“因为那个男人少时母亲自杀,割腕,也是一床的血……啧,这个故事并不怎么好呢。原本就不是测试题,我随口编的。”
      酷拉皮卡拿起干毛巾覆在湿发上。
      “你邻居是自杀,在浴缸里割腕吧——”库洛洛话说到一半酷拉皮卡就猛得推开门,认真起来的眼睛泛着石榴红:“库洛洛你够了没有。”头发还在滴答滴答的滴水,软色的毛巾覆在头上,感官冶丽又脆弱,像足了精美的水晶杯,虚张声势的金玉在外,要他粉碎却也容易。
      “亲爱的酷拉皮卡,我以为自欺欺人这种事情你是不会做的。”
      “那也……”
      “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再硬撑,什么时候都会跟我说。可是我昨天等了一晚上,也不见你开口。”他弯身正视他的眼睛,“你不记得我给你哨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了么?‘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你一吹哨子我就会来到你身边’。”库洛洛伸手轻柔的帮他擦干头发。被毛巾埋住的酷拉皮卡一时间恍然,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呵是,你一吹哨子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十二岁那一年一开始并没有很多的改变。个子长高了但还是比库洛洛矮很多很多,不过没关系他想等他22岁的时候绝对会超过他;升上初中,学校离家并不远;父亲则依然常年在别的国家只知每个月按时寄很多钱回来。这些,都不痛不痒。
      那天母亲如往常一样为他做好中饭放进便当。炸虾被耐心的安放成一个圆,餐后水果是柚子。她逐日变得寡言少语,可这在任何人眼中看来都算不得什么。早上他起得有些晚了,就咬一片面包和往常一样和母亲拥抱然后拎了书包便当就走,一切安详。
      吃午饭的时候用刀切柚子,不专心的后果是切到了手。好在小刀不锋利专门用来切水果而已,刺破了皮肤,却没流血。
      他看了伤口一会,把手指含进嘴里。
      有一点点的刺痛。即使没流血,还是痛。

      因为这件事的关系,接下来的时候都感觉很怪异。除了半路上想起离周末没多少时间可以去库洛洛那里折腾心情好了半分钟其他时间都说不出的不自在。
      进门,放好鞋子。通常这时候母亲会在阳台上看书或者准备晚饭,可是今天她两个地方都不在。
      他推开浴室的门的时候,其实第六感已经让他全身紧绷起来,猜测会看到什么东西。
      可是毕竟他才12岁。一个孩子,是不能理所当然的接受任何违反习惯的事物的,即使他是被所有人都交口称赞的天才少年酷拉皮卡也一样。
      满浴缸的血。
      他的母亲垂下了美丽的头,金发铺陈。

      


      他看了半分钟,把便当扔在浴室门口,走去客厅拨通了库洛洛的手机。那边很快的被接起来,他却一语不发,手掌里抓着什么东西把手扼得生疼。等库洛洛直接赶过来抱住他,他才低头松开手看,是库洛洛送他的生日礼物。
      M.R.James曾经写过的一个故事。故事里一个本体论教授到诺福克海滨度假,受同事之托寻找基督教圣堂武士领地的遗迹。机缘巧合之下他找到了那个地方,挖掘到一个圆的类似于铁哨子的东西。回旅馆之后他把它清洗干净,发现上面刻着一排拉丁文“你一吹哨子我就会来到你身边”,他吹响了哨子。
      而幽灵也出现了。
      Oh,Whistle And I’ll Come To You,My Lad。
      从今和以后,这都成为他的护身符。这已经是某一种意向,虽然和送的人不无关系,可是关联性很小。很多时间人们需要一些事物支持,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却无伤大雅,信则灵。
      他愿意相信当他最无措的时候有人愿意来到他身边,像那天一样把他抱起来,肩膀宽厚,声音坚持,眼神看到什么都是如秋日下午看图片一般的舞蹈教室的温和淡定,有何不可。

      红舞鞋。
      你的舞蹈结束了吗?

      +++

      飞机定在凌晨。酷拉皮卡恍恍惚惚的被拉起来的时候想这人果然如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变态。飞机来回近两天,只呆了26个小时其中一半时间在睡觉一半时间吃饭和他说话,没有出过房间一步。
      在宿舍下面的人行道等定好的车。头顶上的香樟树依旧芳香扑鼻,不易退却。
      库洛洛在朦胧的光线下侧头看他,头发洗过不久,发尖似乎还弥漫着冰凉的气息。离太阳升起还远,最安静,静得人简直不想说话。
      “那边还有很多事情不能多留。暑假来我这边,我带你看灯塔。”他眨了眨眼睛,“海,天空,还有灯塔。很美丽,没有两秒钟的时间景象是完全一样的。光很奇妙,透过云,感觉像看到神迹。”
      “……好。你出机票钱和所有开支。”
      他笑着点头,车来。
      “你确定不要我送你去机场么?……我是说那你拖我起来做什么?”
      “我高兴。”
      酷拉皮卡觉得无比挫败。看着他上车:“平安抵达后要告诉我。”
      “一定……My Lad。”
      “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吹过那哨子的事情?”
      “这是秘密。”留下一个飞吻,车逐渐驶离。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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