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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悔的开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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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妈妈从卧室走出时,正看到许若秋的手被紧紧的握着,眉头却微微皱起来。她走过去,简单的作了介绍,“若秋,这是你三表姑妈,你可能不记得了。”
许若秋确实不记得了,可先前的印象,让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三表姑妈,完全没有好感,更何况她不习惯和一个陌生人这么热络。挣脱了那双藤蔓一样缠上了的手,她向后退,站到妈妈身后,双手按在妈妈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记得,怎么不记得,我可是印象深刻呀。”
知女莫若母,许妈妈听出话里有玄机,看了她一眼,又说,“叫人了没?”
“三表姑妈好。”许若秋立刻甜甜的叫了声,心想这名号,还真是长呀。
女人像是听到她的心声,摆摆手说,“哟,这么一长串念下来不要换好几口气。芳菲,不用那么见外,叫姑妈就好,我不介意。”
若秋的妈妈,女人称作芳菲的季芳菲女士,轻描淡写的说,“这不好吧,秀梅。辈分排在哪里,乱了岂不是坏了规矩。你也知道,若秋他爸爸是个死脑筋,很在乎族谱的。这些东西,乱不得。”
许若秋眼睛一亮,她向来机敏,也听出妈妈话里有话。正想着要不要脱身,许妈妈说,“若秋,你去看看我炉子上炖的汤怎么样了。熬了好几个钟头,注意点火。”
她点点头,乖巧听话的进了厨房,还冲着三表姑妈点点头,微微一笑。老式的公寓,厨房是封闭式的,以前的木门被改成了磨砂的滑动玻璃门。拉上后,隔音效果一流。
站在面积不大的厨房,若秋注意着炉上的砂锅。因为砂锅炖汤味道鲜美,许家有着大大小小的瓦罐。深褐色的圆瓷罐放在火上,蓝幽幽火苗的灼烧下,热气腾腾的冒出来,带着扑鼻的香。
玻璃门被拉开时,季芳菲站在门边,让她别再厨房忙活,炉火边热。两人到了客厅,季芳菲把茶几上的东西扫到一边,新泡了一壶花茶,在她身边坐下,说,“怎么一个人来了?苏昊呢?”
许家二老对于苏昊,多是自呼其名。因为称小苏,不明所以的还以为是叫小叔,听起来涨了辈分,要是叫小昊,又像是小号,消耗,也觉得膈应,索性连名带姓,要不就是一个第三人称他代替。
“他最近忙。”若秋把头靠在芳菲的肩膀,斜倚着她,耍赖的问,“妈,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就不想我,只想着他呀。对他那么好,水彩是你亲生的。”
“我对他好,还不是因为他是你挑中的,不然当我吃饱了没事做,爱心泛滥。”芳菲说,手指点了点许若秋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许若秋直起头,揉了揉额角,同时“哦”了声,转开话题道,“妈,那个什么三表姑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个亲戚。”
季芳菲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刚刚你不是说印象深刻吗?”许若秋立刻把前几天早上的遭遇告诉了她,省略掉崴伤了脚这个小插曲,末了补充一句,“前两天还和叶柔闹,说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她就出现了,我这说话也太准了。妈,要不我把工作辞了,去摆个摊当个神婆什么的。”
被她逗乐了,季芳菲“扑哧”笑出声,“你这孩子就满嘴胡话。”
许若秋嘿嘿的笑两声,问,“妈,你还没说这个三表姑妈是怎么回事?”
季芳菲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慢慢地说。当年季芳菲,许峰还有何秀梅都是下乡知青,当然还有其他的几名男女。季芳菲和许峰属于郎有情妹有意,但是那层窗户纸都没有捅破,何秀梅不一样,和同去的一个男青年处对象,谈的唯恐天下人不知。
年轻的男女初尝禁果,不知道从那里弄了本“黄书”,两人晚上在村里的草垛,赤身裸体,被村支书带人巡逻揪出来,尤其是“黄书”被搜了出来。被问及是谁的,何秀梅竟然一口咬定是季芳菲的。
“呀,她怎么这样呀。”许若秋不为人知的皱起眉,拉住季芳菲的胳膊,问,“然后呢?”
季芳菲叹了口气,说她那天刚睡下,就被人叫了出来。她那年不过十八九,从没这么丢人多,而且这种事,你说不是你的,她说就是,争来争去不过是两个人都被泼了污水,一起被抹黑。许峰就出来认,说是他的。幸运的是,最后被查出来了,还了季芳菲清白。
许若秋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想到老爸还有那么英雄的时候。”笑了笑,戏谑的说,“妈,你也是个挺能记恨的人。”
季芳菲瞪了她一眼,“不是我记恨,是这人做人就有问题。我还是她的亲戚,她就把那一盆脏水泼给我,在那个时候,问题的严重性她不明白?她就一点儿没想到过后果?她不傻,她可精着呢。”
许若秋点点头,说言之有理,她看过文献资料,那时候的民风,还有管制,多少是了解的。尤其是在乡村,相比于城市更加闭锁,一点小事都能大做文章。
季芳菲又提起何秀梅的丈夫,许若秋的三表姑父,一个仕途不顺,便借酒消愁,最后发展成嗜赌成性。这些年两家都没有联系,没想到一见面就说他们女儿来G市实习,想要借住在许家。
对方提出的很直白,季芳菲回绝的倒是委婉,说家里两居室,许若秋的公寓月底要被收房,搬回家里就没有空房间。更是说若秋不喜欢和人分房睡,不然会失眠。
许若秋斜睨了季芳菲一眼,“妈,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诡异的失眠症,你说,要不要去看医生,把个脉呀。”
“你这孩子,故意和我皮。”季芳菲轻轻敲了敲她的头,端起茶杯说,“孟母因为左右邻居都三迁,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小姑娘,不是我硬要门缝看人,是现实让我无法不如此,就算我小肚鸡肠,我也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牵扯。”
许若秋拍拍秦芳芳的胸口,“放心,放心,咱们和他们肯定不会又牵扯。你就别为这些事情烦心。你不是还要参加一个舞蹈大赛吗,我爸练习的怎么样?”
“别提了,我一提跳舞就像是要他的命,说他老胳膊老腿,一把老骨头,再折腾下去都要散架了。还说他对我很放心,让我去寻觅一个舞伴,他就在观众席,给我加油助威。” 季芳菲拍了下她的手,念叨起许峰的毛病。
许若秋哈哈的笑出来,“我爸也挺不容易的呀。”
母女俩在一起谈心,三言两语又把话题饶了回去,季芳菲问,“你和苏昊之间,是不是闹矛盾了。”
许若秋回家来,怕的就是父母提起苏昊。爸爸那边容易打马虎眼,妈妈可精明着,又把头蹭回季芳菲的怀里,撒娇的说,“能有什么事,你多想了。”
季芳菲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到了耳朵后面,说,“没事就好,这结婚的事,也要放在心上。”
许若秋有些烦,抿了抿嘴,低声回了句,“我还年轻,这么急着结婚,把自己套牢做什么。”
“你都过二十六,虚岁都二十七,和我比是年轻,那二十出头,十七八的小姑娘比,都是老姑娘了。我看苏昊这孩子挺好的,你别一年一年拖下去,到时候拖垮的是你自己。”季芳菲语重心长的说。
许若秋按下心底的烦躁,不让那一只蚕蛹里的飞蛾冲出来,毁了她努力映照的和谐,立刻迎合季芳菲说,“晓得啦,晓得啦。我一定把个人问题,放到主要议程上来考虑。再说了,你女儿我这么美丽可爱温柔贤惠,你还担心什么?当然了,还是要感谢我优雅动人落落大方的妈妈。”许若秋眨眨眼,调皮的在季芳菲怀里撒娇。
季芳菲也笑出来,捏了捏她脸颊的嫩肉,“你这孩子就会和我说好听的话。”家里大门正好被打开,是许爸爸许峰回来了,看到沙发上母女两人,他愣了下,说,“怎么是囡囡呀,不是说何秀梅来了吗?早说是囡囡,我早就回来了。”
许若秋从季芳菲怀里跳出去,走到许峰身边,拉着他胳膊娇声娇气的说,“爸,妈她就想把我嫁了。你不是说养我一辈子吗。”
“养,养,你愿意,爸爸就一直养着你。”许峰忙不迭的点头,直说好。
季芳菲呸了他一声,“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她小孩子脾气,你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还和她一样闹腾。我瞅着苏昊那孩子挺好,每次来叔叔阿姨叫的礼貌。对若秋这孩子,也好脾气,从来不和她吵。要我说,早点把这婚事办了,我也省心。”
许若秋嘀咕一句,“你省心我可不省心。”
“你说什么呢?”季芳菲只见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听清说什么。
许若秋兔子一样的蹦蹦跳跳,回到季芳菲身边,说,“我说呀,我舍不得你们,不想这么早就嫁了。”
午饭许若秋留在家里吃的,刚刚动筷子,食物没吃两口,就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是公司实习生打来的。说是最近搭建的一个展台出了问题,一架梯子的踏板突然塌陷,上面的工人就这么摔了下拉,滚落到展台,又掉到地面,神智还清醒,但腿伤的挺重。这块主要的负责人联系不上,实习生急得在电话里哭了出来。
许若秋有些为难,这个项目她知道,他们公司承办,可主办方是苏昊所在的公司。虽然知道他在会计部,两人不会直接的接触,她还是不想和他有联系,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她负责的项目。
实习生啜泣声不停传来,许若秋无奈,了解到伤者还在现场,说是要有个责任认定,不然住院的花费谁出。她让实习生把电话给了那边的负责人,负责人说,工人是在为他们工作时受伤的,算是工伤,责任应该他们公司来负,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一大通。
许若秋打断负责人的话,说,责任如果是我们的,我们一定会负。但是不是应该先把伤患送到医院,错过了抢救时间,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幸好对方还算变通,几番交涉下,那边也同意先把人送到医院,责任认定等她来了处理。
急赶慢赶,若秋到现场时过了半个多钟头,小助理被一群光着膀子的工人团团围住。还没有毕业的小姑娘,眼睛红彤彤的,看起来刚刚哭过。许若秋想起自己刚毕业,虽然做策划,但也跑过现场。幸运的是,她竟没有遇到一起这样的情况。和客户的关系也处理的很好,如今跳槽,上头有人,日子过得越发滋润。
好吧,官官相护是腐败主义,可腐败主义真的很诱惑人呀。
许若秋等了几分钟,公司管理工具的负责人也来了。两人跟着实习生到了案发现场,梯子依然倒着,没有人浮起来,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快裂开的踏板,是从结合处完全断开。这样的损耗不可能是一次造成的,她不为人知的皱皱眉,问,“刘经理,公司不是定期检查仪器,工具吗?这梯子以前没有问题?”
问的是管理仪器的负责人,她的语气平和,客气有礼,刘经理看了看梯子,忽然说,“许经理,这不是咱们公司的呀。”
“不是我们公司的?”许若秋又问了次,“你肯定?”
刘经理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说,“这是工具提取的记录表。每一样工具的进出,我们都有记录。牌子,信号,颜色什么的,都很详细。但是没有这一个,你看。”
许若秋接过来一瞧,心里松了口气,笑容也轻松些,问那边的负责人,“这梯子是你们的?”
那人像是也不知道,回头问身后一群光着膀子的民工,“梯子是哪儿来的。”有人说是他们私下拿来的,想要快点赶工,就没有去公司取。
许若秋说,“我们公司里需要的器材齐全,万一真的没有,你们可以提出,我们也会最快的解决。你们拿来的工具,安全性不过关,现在出了问题,按道理,我们公司是不用负责任的。不过,你们可以和你们老板商量。”
夏季天热,离开空调室就像进了蒸笼,她又是个惧热的人,一会儿的功夫衣服浸湿。想着问题解决了,准备离开,那边的负责人把她拉到了一旁,期期艾艾的说,“许经理,这群工人里有的是签了合同的,有的只是临时工。今天摔伤的那个,就是临时工。”
许若秋的眉头拧了下,“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负责人得到了回应,放心的说下去,“今天这个是我老乡,四十多岁,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男孩二十出头,天天打架闹事,女儿还上高三,家里很困难。”
见她没有说话,负责人索性把话说白,“这些临时工,福利待遇上不如正式的。出了意外没有保险,我们老板也不会管,只能认自己的。许经理,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要是知道自己掏钱,他肯定会不治的。”
阳光刺眼的厉害,若秋眯起眼看看天,听到身边人叹了口气,摸出烟点燃,抽了起来。她想要退后一步,还是压下了这个冲动,叫来了实习生,说,“你再给张经理打电话,这是他负责的项目,到底怎么办,还是要看他的意见。”
实习生说,“打不通呢?”
许若秋在工作时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很少板下脸,如今脸孔一板,倒有几分吓人,严声厉呵,“打不通就一直打,打通为止。”又转头对这边的负责人说,“这毕竟是我同事的项目,我能解燃眉之急,就不好继续插手了。听了她的话这人又叹了口气,她走了两步,还是回了头问,“病患送的是哪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