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风见苍绿

1、第 1 章

　　“雅柏……雅柏菲卡。”

　　“双鱼座的雅柏菲卡。”

　　多少次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要像熟识的朋友般放上他肩甲的那只手，最后却总是在半空中就轻轻地落下，收回。

　　是因为毒血，还是因为不想让圣衣的主人觉得困扰？

　　踏上布满玫瑰的战场之前，雅柏菲卡也曾猜测过在他的身后，那双温暖的绯红色眼瞳里会有多少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然而双鱼座的战士只是义无反顾地走向他的死地，没有再回头。

　　如果说从最开始到现在都因为种种理由而没能做出回应，那么至少他可以代替他守住圣域的入口。

　　只要这一次，一次……就好。

　　——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是想要对你说句谢谢的啊。

　　那个人给他的印象始终停留于逆光中，嘴角轻微向上扬的弧度以及擦身而过时被拂起的发梢，那种阳光般明亮却不会刺眼的金色，会让他不由得就感到……安定。雅柏菲卡每次出任务回来路过白羊宫的时候，史昂总喜欢毛毛躁躁地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他有没有哪里受伤（以他的性格和作战风格，这点简直是必然的）需不需要去治疗之类。即使得到的结果是再次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脸上也始终只有真诚的关心和担忧。

　　虽然表面看上去，个性简直就跟那种来自古老东方的炮仗似的冲动又容易害羞，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他们共同度过的日子其实不算太短也不算太长。

　　时间就在他路过白羊宫时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我回来了”和史昂去教皇厅时充满热情的小宇宙问好中，悄悄地溜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初次见面时那个一头金色乱毛显得瘦弱又倔强的小鬼，已经成长为站在第一宫前合格的守护者。虽然十八岁的年纪即使在他们中也算是相当年轻，但史昂还是喜欢在青铜和白银圣斗士们面前摆出长辈的架子（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同样好为人师的童虎影响），教训他们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冷静，学会珍惜生命。

　　而如果那个时候雅柏菲卡恰好路过，就会悄悄地，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露出宁静而恬淡的微笑，如同皎洁的百合花。

　　那其实是他们之间的唯一一个约定，不，或许连约定都算不上。

　　说起来还是史昂成为白羊座候补——也就是相当于间接承认他会成为黄金圣斗士后，第一次正式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按照圣域的惯例赛奇教皇安排了一位年长的黄金和他同行——至于为什么是习惯于远离人群的雅柏菲卡，不得而知，据小道消息说是由星座占卜决定的。

　　后来有的时候双鱼座的战士也会想，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宿命了。那时的史昂其实还没来圣域多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远远地避开人们，独自居住在双鱼宫里的他，但是在执行任务时已经自来熟地像朋友般为雅柏菲卡考虑，即使事先已经知道他背负着毒血，在平常的接触中也完全不去避讳。

　　本来雅柏菲卡是想像以往拒绝其他人那样拒绝史昂的，但不管他如何板着脸一次次地推开他，史昂都始终不肯远离。“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朋友，”在某次争执过后，还过于年轻的候补白羊座这样对他说，绯红热烈如晚霞的瞳里带着些孩子气却不容否认的坚定。“所以毒血也好其他的也好，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完全没有过这种经验的雅柏菲卡终于屈服在了史昂的话语下，但是也仅限于和他在同张桌子上吃饭，更进一步的接触还是被严格禁止的。

　　任务执行得很顺利，直到最后他们中了敌方的陷阱，被用不知名的手法和自己的圣衣割断了联系。就当雅柏菲卡面对着数倍于他们的敌人，打算用出深红荆棘时，本来应该回避的白羊座却突然冲了过来拦在他身前。

　　“让开史昂，你想死吗！”几乎是强制性地收回小宇宙，蓝发青年清冷而美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焦急的表情，如果自己再慢哪怕半秒……这个笨蛋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笨蛋，”而那个没有穿圣衣的身影依然固执地挡在他前面，招式相互冲击爆炸而产生的强风中，像是血的温热液体不断地打在雅柏菲卡脸上，竟然让双鱼座战士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个后辈保护，忘记了反驳。“你不是一直都不想让自己的毒血伤害到其他人吗，雅柏菲卡！”那时还没有他高的史昂咬着牙，撑开新的水晶墙，然后继续热血上头地冲他大喊：“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轻易受伤啊！”

　　或许史昂就是这样的人，能够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打破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厚重坚硬的壳。

　　最后乱逞强的见习白羊座是被雅柏菲卡扛回圣域的，在一路上收获了无数诸如“哎呀恭喜你们”“史昂还小你们就不要运动得太剧烈了”“闭嘴别教坏雷古”“曙光女神之宽恕！”的慰问后，雅柏菲卡木着张脸，把肩上扛着的伤痕累累的“尸体”小心地平放在教皇厅的地面上，然后在王座前单膝跪地。

　　“双鱼座的雅柏菲卡及候补白羊座史昂，前来汇报任务的完成情况。以及我作为前辈，在白羊座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未能尽到应有的义务，请教皇大人责罚。”

　　而看到眼前的场景，我们伟大的教皇陛下居然头次露出了天要塌女神要嫁人的表情，碎碎念着雅柏菲卡听不清的话语（这次玩大了如果白礼知道我派的任务差点让他的宝贝徒弟挂掉肯定会冲回来剥了我的皮砸了教皇厅的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无限循环）走到他面前，定了定神，仍然是往常那样的沉静慈爱：“后悔是没有用的，雅柏菲卡。我知道你同样也不希望后辈受伤，但这毕竟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不能改变。”

　　“况且，我相信你是尽全力保护他的。”

　　“是。”水蓝色的柔顺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只能加重了他的愧疚感。

　　后来史昂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期间雅柏菲卡只去看过他一次——还是考虑再三直到确认他不会给伤员带来任何危险为止，并在把被子裹成团的小鬼醒来前，就在床边留下一束还带着露珠的白玫瑰径自离开。

　　不过那段时间雅柏菲卡却经常看到童虎往白羊宫跑，同样是来自中国的爽朗少年，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很快地把气氛调动起来，和史昂也很合得来。或许和同龄人在一起才比较好吧，他这样想着，走回自己的双鱼宫。

　　没想到史昂康复之后第一个去拜访的人是他。嘉米尔家的小鬼头上还缠着几圈绷带，红着脸把手里有着纤长绿茎和细致的白色花瓣的植物递给他，说是作为玫瑰的回礼。小心地接过来后，他凭借着自己在植物学方面的知识认出了这是铃兰，生长在高纬度地区的美丽花朵：“为什么送这种花给我……呢？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个问题，史昂愣了一下后还是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只是以前看到的时候觉得很漂亮，所以拿来送给你而已。”

　　“……不管怎样，总之谢谢了。”不等他继续说些什么，双鱼座的战士就转身走向宫殿深处，显然是不打算更多地交谈。他身后的披风摆动着在空气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圆弧。

　　真是的……结果还是老样子啊。还站在双鱼宫入口的史昂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打算就这样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青年无起伏但仍然动听的声音：

　　“既然不想别人受伤，那么自己的生命也该好好珍惜吧。”

　　“……啊，知道了。”

　　即使背对着，雅柏菲卡也能想象出那张脸上阳光灿烂的笑容。

　　后来就仿佛成了习惯，他外出执行任务回到圣域时，会对站在白羊宫前的战士说一句“我回来了”，而不管是黄昏还是破晓，晴天抑或下雨，史昂都会像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那样，站在圣域的入口等着他。

　　除此之外，其实也不会有太多的交流。

　　因此不善言辞的雅柏菲卡从不曾说出口的是，每当他远远地看到守在白羊宫前的史昂，孤独疲惫的内心就仿佛得到了慰藉，如同在没有边际的漫长黑夜中看到前方其实还存在一盏灯。

　　那微弱的光明，却足以照亮他前方的荆棘之路。

　　因为我们是朋友。他这样说。

　　“到这里的花……都被吹散了，你看到了吗？”

　　最后漫天纷飞的深红色花瓣中，双鱼座战士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美丽笑容。直到生命尽头，他才发现始终陪伴着他的那些玫瑰是多么的美，有着独特而迷人的芬芳。

　　随着血液的流失，眼前的景物和人逐渐地模糊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抹明亮的金色挥之不去，在视网膜上，或许还有心底顽固地停驻。再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雅柏菲卡想，但是只有一件事……

　　只有一件事雅柏菲卡好像来不及告诉他。后来他其实是去水瓶宫拜托笛捷尔查过的，铃兰象征的意义是——归来的幸福。

　　非常感谢，从万千荆棘与泥泞中，你让我找到回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