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璃木》今日林夕

2、第一卷：风雪铃

　　又是一年风雪，莽原上的刺骨寒风锥子般肆虐。万物仿佛都失去了踪迹，唯余一片寂静，只有寂静。山野巨大的脊梁蛰伏在一片银白之下，偶尔有一只野狼出来觅食，但也迅速消失在这苍茫的天地间化为一个黑点。
　　风雪飕飕声中夹杂着一个气若游丝的呼吸，那么急，那么轻，好像随时都能被这风雪扼断一般。那是一抹红，天地间唯一的一抹红。那女子步履蹒跚地朝着风雪深处走去，在她背后，雪地上朵朵红梅凌乱绽开。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有些突兀，昨天还是晴空如洗，万里无云。新秋的深衣刚上身，就不得不再套上棉袍唔得严严实实。我探着一双眼睛从洞里往外看，呵，满眼的虚无，白的晃眼。不知这天道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九月飞花也真够害人的。昨天晚上刚从沙棘老兄那里讨来的几苗忘菊不知能不能侥幸活下来。
　　“喂，阿九，来喝烧酒。”金沱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回过头，眼珠一骨碌。金沱这家伙平时没少讽刺我，趁他不备，嘿嘿。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到他身后，迅速捏起他的两只尖耳朵。金沱愤怒的声音好像要把洞顶冲破似的。
　　“木，璃，九！！！”话没说完就只剩了呜呜声。我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嬉皮笑脸道“乖阿沱，天这么冷，你这大毛尾巴借我使使还不成吗？你就静静待会儿，就一会儿，啊。”红狐狸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喷着火，我抿嘴一笑，偎着红泥小炉，一口一口啄着冰纹耳杯。桑落酒用小火煨过，愈发清香绵醇。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慕溪畔开着大片杜若，有人汲水而歌，满筐的青梅多的好像要滚落似的……
　　“彼荇采采，彼芷佩佩，俟子桑南，子宁不来”
　　“阿九，阿九！”我从梦境里跌出，扑闪着一对眼睛盯着面前的霁灵。
　　“雪野里有一个女子，伤得很重。”她头上的蓝冠还夹带着几粒冰雪，一对翅膀急得乱扑。
　　“一个女子？老沙呢？你快去把他的药葫芦请出来。”我揉揉眼睛，掩盖掉睡起的慵懒，袍袖一挥，推门而出。
　　门外有个女子，一个红衣女子。苍白的大地衬得她好像一朵血红的蔷薇花，那么孤傲又那么脆弱。我慢慢翻过她的身体，只见左胸处的红衫已变成了暗朱色。由于寒冷，伤口早已结冰，衣衽上的血冰像一把锋利的刀不断刺破她的肌肤，引出更多的血凝结成冰。我不敢多言，赶紧横抱起她进入洞内。这时候老沙也来了，脸色比身上的金氅玄衣还黑。他手里拖个大葫芦，面无表情道“又多管闲事，要不是看在霁灵一直求着的份上，你这兄弟我还真不想认。”我吐了吐舌头，朝榻上努努嘴。老沙无奈地走上前，搭在她的脉上，凝神屏息之间便有了定论。他从葫芦里到出一颗朱红的小丸儿，递给已化为人形的霁灵。
　　“先帮她换衣服，清洗伤口，然后包扎。给她用酪酒服下这颗药，其它就要听天由命了。”
　　霁灵这孩子心热，赶紧着去烧水准备去了。由于是女客，我和老沙不便逗留。于是我便提起睡着了的红狐狸金沱，屁颠屁颠跟着老沙去他家喝茶去了。
　　“霁灵一个女孩子是有点不太方便，下次得考虑给这只疯狐狸找个媳妇儿了。”我美滋滋地想着，怀里的金沱在梦中不禁抖了一抖。
　　老沙的洞简直太文艺太风雅太高品位了，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进门我都禁不住咋舌一番。茶炉上的水已咕咚作响，老沙坐在碧纱轩窗下面，梨木的矮几上天青冰裂茶具泛着优美的光泽。玄衣的老沙正在洗茶，他优雅的手指灵活地摆动器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我不禁想起，来到这里之前，老沙可是身份贵胄的人上之人。要不是因为固执，也不会和我这个小角色一样来到这荒无人烟的白沙野。
　　“作什么胡思乱想，还不快过来。”
　　我抱着金沱蹭过去，自认为一脸谄媚讨好地朝老沙笑笑，却遭来他一顿白眼。等我安静地捧起茶碗打算一品香茗。
　　“我看你就别白费功夫了，我早说过他肯定另有图谋，你何苦这么信他。”
　　我手哆嗦了一下，差点烫死我美丽的小嘴哇。不过身为男人，不管再傲娇，立场还是要坚定的。我正色道“这是我前世做的孽，本应我等着还的。”
　　“已经等了一百年了，还不够么？”
　　不够，不够，怎么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