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奇闻录》照彼玄夜

3、瑚语

　　不知哪朝哪年哪代的事儿，世上有个五峰郡，郡内有个五峰山，山上有个五峰洞，洞里住着一大一小两只狐妖。
　　这狐妖五百年成精，一千年成人，可变做美人。洞里这两只，小的将将一千岁，变做个娇滴滴的少女，轻挽云髻，如涉江芙蕖。大的那可就看不出年纪了，风姿妖娆，三春媚色。
　　那小狐初化人形，年幼懵懂，大的狐女便想着带她下山见见世面开开眼界，故携其下山，至五峰郡临江城，在城外发现一座荒宅，狐女大喜，对小狐道：“天赐，此你我之宅也。”
　　小狐不晓得这宅子和自家的洞有甚么不同，见姐姐欢喜，也拍手连声笑道：“吾宅！吾宅！阿姊欢喜，沫也欢喜。”狐女笑眯眯的拍了拍小狐的头，两人便进了宅子。
　　这宅也有些年头了，院里草木荒疏，雕梁画栋皆看不清颜色，只有形制规格依稀可辨盛时情景，狐女捏了个口诀，一阵雾气，转眼这宅子便焕然一新，狐女甚喜，四处瞧了瞧，对小狐道：“吾妹欢不欢喜，可有中意的房间，自去选来住。”小狐乐不可支，山中无此光景，因而笑答：“然，沫从未见过这些，沫喜欢水，要住靠水的那间！”如此，姊妹便安定下来，颇过了些日子。
　　这月初五，正直花好月圆之际，二只狐妖在院子里饮酒作乐，狐女心中感念，遂信口诌了一词，依如梦令格，便做：“岂念流年渐远，慵起长日深深。舒腰广袖舞，莫使蜂围蝶绕。且慢，且慢，莫使好景别去。”声音才落，不等小狐拍手道好，便听得一阵叩门声。
　　小狐妖沫怔怔的看着门，狐女站起身，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男子，穿着粉底官靴，想是城里做官的，仪表堂堂。只见这男子打量了狐女一眼，拱手道：“我乃五峰郡守，深夜路过此地，想来次借宿一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狐女本不是凡俗女子，也不怕人暗害，遂道：“即使如此，那大人请吧。”一壁说一壁让进来。
　　沫早已被打发去睡，院子里留着几盏残羹，借着月色，郡守见狐女容貌竟是世所罕见，稀世俊美，禁不住心猿意马，遂问是何方人士，狐女答：“民女五峰郡人士，单名唤瑚。父母早亡，只与小妹相依为命。”郡守听了甚喜，遂上前拉住狐女白玉般的手，狐女挣脱不得，只听他下文。
　　郡守喜上眉梢，想着孤女无依，道：“姑娘可愿与我回去，我比给姑娘一个名分。”狐女道：“吾必不依。”郡守答道：“将她留在此处，银钱供养，待到愿意了再接他。”说罢继续拉扯狐女。
　　狐女心内明白，只道：“吾妹何其悲也。”面上怆然。郡守闻言奇道：“汝妹何悲，银钱具足。”
　　狐女答：“公少豪奢，多获佳丽，美与我者甚矣。而吾妹年幼，无父无母，只得我一姊，公安忍夺之，以己之长，夺人不足乎？非丈夫所为也。吾哀其年幼，不能自立，衣吾之衣，食吾之食，若能自立，何至如此！”
　　郡守心慕美人，然其为人豪烈有义，听闻此言，自惭弗如。遽置之，敛衽而谢曰：“不敢不敢，姑娘仁善刚烈，吾甚服，愿遣之。”遂至天明，恭敬离去，未敢多言。
　　狐女内心感慨，对沫曰：“此人有义，可托终身。然吾有意向道，立志成正果。不能为凡俗所累也，沫需记牢，凡俗之爱，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爱者有之，避者有之。吾乃不然者，从未将此至心间。是以吾为人如光风霁月，不为世俗之累。你也需如此，精怪修行不易，得了道行，更需潜心修炼，以成正果，来日飞升，你我姊妹必位列仙班矣。”言罢拂袖去，荒宅如故。
　　不论郡守与狐，渺渺千载，轮回百世，不过都为寻个善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