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梅雨走廊》左岸桃花

1、第 1 章

　　浩二出生在北海道，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非要和他强调这一点。
　　一开始他还会问为什么，再后来就不问了，母亲不会回答，反而不明所以的不停的说起他根本不懂的东西来。从这个转到那个，母亲的脑子像是胡乱搭在一起的电线，堆成一堆，根本不知道她下一句说到哪里。
　　她死了。
　　她不出气的躺在白布下面的时候，浩二倒没掀开看看。
　　他倒是怀疑过来着。比如谁开了不得了的玩笑之类的，可想了一圈，也想不起来谁会这么干。

　　她并不是想抛下我。浩二在心里说。她不想。
　　他被一群陌生的人带走，又交给了另一群陌生人，说是舅舅们，他们商量了一阵，就把他送到了东京郊外的外公家。
　　虽然说是东京，可非常的偏僻，完全是乡下的样子。
　　家里有很多的佣人，却只有一个老太婆，他们说是他的外婆。
　　外公住在一家很大的医院里。浩二被带着去看了一次。他只是躺着，一动不动，一眼也没看浩二。

　　从来不知道梅雨期的雨是这么个下法，滴滴嗒嗒的下个不停，天完全是阴沉沉的，看不到一丝蓝。
　　家很大，但总有人走来走去。
　　样式还完全是日式的，全是木头的，暖暖的感觉。
　　屋子的后面有一个很宽的走廊，靠着园子，仆人不大到这边来，浩二就天天坐在那里看雨。
　　风夹着雨打在木板上，湿湿的，一点一点的，浸开了。翠绿的叶子在雨中摇来摇去，承受着雨的重量，绵绵的晃动。
　　屋檐下也积聚着一些水洼，雨滴落进去的时候，发出了被吞咽的声音。

　　天色越来越暗，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在黑暗中听雨敲打在物件上的交汇声。
　　就在此时，身后的纸门被“唰”的拉开了，酒气扑面而来，一个行动不稳是身影闯进来，非常纤细。穿着格子的衬衫，一时看不清脸，只是他忽然被地上的东西拌了一下。一下子坐在地上。
　　“唔。”发出无意义音节的人抓起了拌倒自己东西看了看，发现了是根木拐后皱了皱眉：“什么呀！”随手扔在一边。
　　不过浩二已经从声音里判断出是个男生。他不发一言继续坐着。
　　不出意料，那人对他说话了：“喂，你就是浩二吧？我是浩司，你的表哥。”
　　浩司没得到会应也不生气，仰面躺在木板上，从裤兜里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放在嘴里，点燃了狠狠的吸了两口，才长长的吐出烟圈来。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他刚进来的时候，浩二多少有点不安，但当他躺在地上，就好象突然溶入了这个环境。
　　只听到“扑扑啪啪”的雨声。

　　“浩二”一个很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浩二很奇怪的看着这个出声叫他的人，并不认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啊？”来的人很不满的晃到他身边：“我是浩司，浩司啦！”
　　浩二还是不能相信。不过他没出声。
　　很奇怪。
　　浩司的声音，那天听起来并不是这么粗嘎。
　　或许是因为脸长的太清丽了，所以下意识的认为声音也应该是清脆干爽的声音。普通的声音配上像漫画上的美少年一样脸就多少有点显的不和谐。
　　“你总是阴沉沉的呢！”浩司无所谓的把夹在手指间的烟放在嘴里，手腕处的饰物立即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浑身上下挂的东西还真是多到了刺眼的程度。
　　“仔细看起来，我两个差不多高嘛。”浩司无大脑的说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像根本没看见浩二的跛腿。

　　浩二虽然生了气，却依然不说话，眼睛看着家里派来的车要来的方向。
　　“别看了，今天不会来啦！车子坏掉了，所以换我来接你。”浩司说毕，像变魔术一样，从一家店里推出一辆红色的摩托车。
　　“给你。”浩司拿了一个头盔给他。
　　浩二木木接过来，而浩司却早已把浩二的木拐拿起来，拜托店里的爷爷保存一下。
　　浩二想呵斥他却张不开口。离了木拐不能行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车子停在了一个不明的草坡上，下午四点的天难得的有点蓝色，却又是在天边。
　　风倒是很舒服。
　　浩司从车上下来，把头盔挂在车把上，走到堤边蹲下来，看着远处的起伏的青山。
　　浩二坐在车上不肯下来，从背影可以看见浩司敞开胸的衬衫在风中被吹的涨涨的，像逆风的帆，而他那垂到耳边的黄色的头发也像草般被吹的飞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浩司拔了根草放在嘴里，像是怎么也压抑不住似的，突然对着远方大声的吼叫起来。
　　浩二吃了一惊，却也只是眨了眨眼睛。
　　心里，却好象分泌出了什么粘稠的液体。

　　舅舅已经来了第三次了。这次也一样的扑了个空，浩司在他来之前跑掉了。舅舅在客厅里坐到一点钟浩司也没回来。他才气呼呼的走了。
　　好象是不满意被安排去读书的样子。浩司想去开酒吧，当个调酒师。
　　刚从仆人那里听来的时候，不由得在眼前浮现出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用细细的手腕上上下下的调酒。
　　很合适。
　　刚想到这，就发现屋里有人，在地板上躺着。
　　“你不是。。。。。。可以走吗？”是浩司的声音。
　　脸在黑暗里红了。他当然可以走，只是会停顿一下，他只是不能容忍这样的一顿，像是世界在这一顿中完全倾斜，每一次都在提醒着他有只残腿。
　　他不能在人前丢这个脸。

　　浩司喝的醉了，无意的从吼部发出“噢。。。。。。啊。。。。。。”的声音，但好象连空气都颤抖起来。
　　浩二慢慢的走过去，跪坐在地上。
　　浩司完全无防卫的躺着。
　　浩二的手颤抖着，探过去，轻轻的抚摩着浩司的喉结。
　　浩司有一个和他的脸完全不搭配的喉结，他一说话就上下滚动。脸太漂亮，才更突兀。
　　外面的灯像月亮一样柔和。好象外面的雨声只是一种背景。
　　他想他自己并不想怎么样。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喉结的感觉，只是想确认看看而已。
　　手指还未收回，手背便落满了如门外梅雨般的泪水。
　　而发不出一丝声响的呜咽让房间变成了冰冷的墓穴。
　　“。。。。。。。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