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外桃源》睡中仙

10、满庭海棠

　　回到桃源的日子和以前差不多，只是仟画发现，桑图日日发呆的次数在不断增多，有时自己唤了好多声他还罔若未闻，好生无趣。
　　“桑图大人？”
　　不知是第几次了。不知桑图已经突然走神了多少次，也不知仟画边唤边晃了多少次，他终于是回过神来。
　　“桑图大人在想什么？”
　　两人先前正在户外写生，桃源虽然桃花常在，但庄中还是有其他的花朵同样争奇斗艳。仟画家的院子里种满了海棠，此时海棠花开得正旺，她便邀了颇爱丹青的桑图。
　　他们在院前搭了张台子，桑图便将空白的画卷缓缓摊开，仟画则在一旁帮着磨墨。

　　仟画家种的海棠品种是为垂丝。树冠开展，小枝细弱，微弯曲，呈紫褐色。嫩枝和嫩叶均带紫红色，粉红色的花下垂着，仔细瞧叶边还带着钝刺。微风飘飘荡荡，海棠花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就好似秀发遮面的淑女，脉脉深情，风姿怜人。
　　桑图盯着这美景又出了会神，回过神来时嘴角泛着淡淡的苦笑，摇头道：
　　“不过是天庭上的旧事。”
　　如此，仟画也不再言语，只默默地加重磨墨的气力。
　　桑图权当浑然不知身边人的失落，拿起架在笔帘的狼毫毛笔轻轻蘸了蘸仟画磨好的墨。墨汁随着狼毫软毛，在雪白的画纸上渐渐晕成了一朵又一朵或含苞或盛放的娇艳花朵。
　　仟画停下了磨墨的手，偏着头怔怔地凝视着正在专注临摹出满庭海棠娇柔红艳的桑图，静静地、就那样仔细打量着他精致的侧颜。
　　不知为何，她觉得，认真绘着画儿的桑图比邪魅地笑着的他还要好看上几分。
　　许是不那么风流，所以动人。
　　想到这里，仟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想到了什么，心里又陡然升起一片戚然。偏在这时，桑图剑眉一挑，带着那熟悉的笑放下了笔，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何事如此有趣？”
　　仟画摇头不语，又埋首磨起了墨。桑图等不到下文，心生无趣，也又执起了画笔。
　　寥寥数笔，勾出了一个身姿窈窕女子的淡淡轮廓。桑图手里的笔还在不断在纸上挥着，仟画停下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探过身来看着。女子背对着画面坐在满庭盛放的海棠树下，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一袭紫衣上洒满了树影斑驳漏下的光影，像是缀满了闪闪发光的金色亮片。就连她本人四周都好像泛着浅浅的金色光芒。
　　仟画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觉得怕是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会打扰了这美好的画境。
　　还沉浸在女子回眸一笑的惊艳中，仟画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幅光影画面：桑图好似正穿着一件白色长衫，缓缓向树下女子走去，眼底也是带满温柔宠溺的笑容，足以让所有少女的心为之沉沦。仟画当然也沉沦在其中。桑图一步步向前，终是站在了女子身侧，牵起她的手为她细腻白皙的手腕配上玛瑙红的镯子。此时满院海棠开得再如何绚烂、如何风姿怜人，都不过是一笔相衬的背景。
　　他笑着，她也笑着。而她只是旁观者。
　　仟画闭紧双眼，将自己从幻想中抽离出来，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是画中人过于栩栩如生罢了，美景配佳人是再正常不过，她吃哪门子醋？因为自己追得紧，庄中女子数她与桑图大人最为熟稔，但她却没有丝毫的自豪感......
　　她又将视线投向桑图，身体不由得一震，心紧紧收缩在一起不断抽痛。哪怕站的再如何靠拢，心和心之间距离之远都让她感到心寒。她梦寐以求的些许温柔眷顾，现在毫不保留的都献给了另一位女子，哪怕女子只存在在纸张上。幻想就像活生生在她面前上演，庆幸的是画中的紫衣女子只能笑着不会动，桑图手里也没有什么可羡艳的玛瑙手镯。
　　仟画垂下浓密的眼睫毛，眼底一片潮湿。
　　她先前的戚然，如今的黯然，都只为一个原因。她设想过千种万种原因，最不愿提就是这一种。原来他的全部温柔都保留给了他所爱之人。
　　而她，不过是一个熟人，就连好友都算不上。

　　院落里一时之间除了偶然路过的风吹动树叶花瓣的沙沙声，俱是沉默。
　　直到夕阳逐渐被赶到山那边，褪去了悲哀的红光，为黑夜所笼罩。突然长长的，从风中传来一声叹息。这叹息声来自仟画。桑图怔了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立麻变僵了
　　“这女子，可是天上仙女？”
　　仟画的眼眶有些红，但因为无人掌灯，桑图所能瞧见的所有只是一片漆黑中的些许模糊轮廓。就连她声音中的颤抖和沙哑的原因，都可以推在四月份尚寒的风身上。
　　“我不知道她是谁。”桑图的声音明显涩涩的，与仟画的强作镇定相比是赤裸裸的悲哀伤怀。
　　心思细腻如仟画，深知桑图是真的动了情，只得赶紧擦拭掉夺眶而出的泪水。无奈这眼泪就好像珠子脱了线一般止不住地往下落，越落越密、越落越急，就像七月南越的雨水都悉数转移到她眼帘内落下了。
　　仟画终究蹲下了身子，双臂抱着自己小声呜咽起来。
　　静谧的院子里现在就算是掉落一根针的声音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桑图自然也听得真切。
　　又是片刻的沉默，桑图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仟画姑娘，桑图深知姑娘青睐，但心中除了感激，别无他想。姑娘日后......定能找个真心待你好的好男儿。”

　　仟画终于强忍不住心中委屈，放声哭了出来。
　　桑图强忍着心中内疚和些许触动，垂下的手松了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如此重复，没有上前作安慰拍拍仟画的背。
　　他深知此时所做任何都是徒劳。
　　其实有时候冷漠，是最大的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