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过分骄傲》鹿琛

1、怪你过分骄傲

　　【一】
　　没有必要缅怀的过去，不曾看到希望的未来，我们只是在光阴的交错中苟且安生，在时间的缝隙中匍匐前行。

　　【二】
　　我叫楚惜玉，是芸芸众生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孩。那一年我十八岁。十八岁，如盛夏般热烈的青春里，我第一次遇见了何奚。

　　【三】
　　高三的时间是紧张的，在一秒钟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的岁月里，我也随大流的开始把自己当成机器人来用。不会痛苦，不知劳累，不懂停下。再听听其他同学的形容就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午间时间，在做完校定的四十分钟数学习题后，还剩下近半小时的时间可以用作午睡。班里其他同学渐渐睡下，翻书写作的沙沙声也越来越轻，我像往常一样拿起自己买的课外辅导，直奔英语老师的办公室。
　　在高三这么一个重要的时刻，没有老师会为了学生打扰到他们的午休而不满，事实上我会在这两个月来频繁的出入英语组也是事先和老师的约定。我们的英语老师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经女孩，她姓程，实在比我们这些高三生大不了几岁。她曾语重心长的告诉我：“楚惜玉，你的英语成绩应该还有提升的空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在午自习时间来我办公室。”
　　在这个时间段的校园时非常安静的，三个年级的学生基本都在午睡，尤其是现在还没有遭遇太大压力的学弟学妹们。回想自己那时候在做什么呢？好像也是趴在桌上睡觉吧。
　　可是英语组的氛围却和办公室外的安静形成对比。已经有很多人来了，正在各自的任课老师身边做着试卷或是听着老师批改评析。
　　程老师身边也坐着两个男生，在过去的两个月我早已熟悉他们，我知道他们是程老师另一个理科班的学生，一个皮肤白净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严谨认真的就是何奚，在他身边更为高大阳光的那个叫穆晟浩。

　　【四】
　　他们看见我进来，穆晟浩冲我笑笑，露出一口白牙。旁边的何奚仍旧低头写着试卷，我坐下就看见他正在做完形填空。
　　昨晚的晚自习我好不容易写完了庞大的作业量，用空余时间完成了一份高考模拟试卷，今天我正好把它拿出来让程老师批改。这份试卷比较难，我有好些问题都弄不清楚。程老师一边帮我找错，一边给我讲解。听得正认真的时候，一个电话参插进来，老师接过后便冲我们抱歉的笑笑，她现在有事要出学校一趟，今天中午恐怕不能再给我们评析了。
　　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虽说有些可惜但也只好明天中午再来了，今天下午都没有英语课。
　　一张被批改过的试卷出现在我的视线，顺着看过去，正好瞧见一双被挡在镜片后的棕黑色眼眸，明明应该是很柔和的颜色偏偏经过镜片的过滤却成了一种淡漠之色。他说：“这份试卷是我以前做的，上面已经做好可批改。这个和你刚才的试卷是一样的。”

　　【五】
　　说真话，那时候的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何奚这个人一直给我一种很冷的感觉。以前一起听程老师讲解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这个人表情很少，无论老师对他的作业是夸赞还是批评，他都是一副表情，宠辱不惊。
　　这两个月来我和他的对话一只手就可以数出来。相比之下我和穆晟浩的关系倒是更好。而现在，他居然主动跟我说话而且还给我试卷，我是真的不知所措了一瞬间，反应过来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我明天还你。”
　　到现在，有时候梦到从前的事，每次在梦中看到以前的自己这样笑着，我都会觉得很傻。

　　【六】
　　我和何奚的关系因为一张试卷变得更加融洽和谐。事实上我作为一个文科生在学习英语上更有优势，而且我们学校文科班的英语成绩也一向会比理科班的要好。但何奚不一样，他作为一个正宗的理科生却在语言上也有着惊人的天赋。
　　听穆晟浩说何奚以前专门把心思放在数物化上，英语成绩根本不好，所以才会被程老师揪来开小灶补习的。但现在，他的英语成绩已经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了。以前，在程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会让我帮忙给他们两个讲解的，但现在面对淡定的何奚，我会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惭愧感。

　　【七】
　　或许这个世上真有天才。
　　我真应该感到嫉妒。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嫉妒心作祟，我偏偏不能服输了。我开始打起精神加大在英语方面的精力。在程老师办公室，我也会像要证明自己似的提问，反证，辩驳。每次这个时候，我都会下意识的看向何奚，有几次他也正好看向我，镜片后的眼眸里似笑非笑。

　　【八】
　　每次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看似清晰实则总有一些东西已经模糊在我的脑海里。哪怕我费尽心力，也揭不开那层纱了。我只能恍惚的记得，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何奚见面的地方已经不止在英语组，有时会是学校小树林的石子路，是接近后山的凉亭，或是在喧哗鼎沸的食堂。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安静，就好像仍在老师办公室一样，偶尔的话题也会围着学习转。
　　我想我喜欢上了这种宁静，它让我的灵魂在如此紧凑的考前生活中得以一丝喘息，和何奚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得到了久违的满足。

　　【九】
　　时间如流水。
　　随着寒假的到来，高三第一个学期已经悄然离去。
　　几个月的努力下，我的成绩也是有所提升，但和何奚的火箭式上跃显然是小巫见大巫。在全校八百多名的高三生中，他几经能够杀进前百。听到这个消息，我是真心为他高兴的，但不知怎地，心里更多的确是空落落的。
　　一瞬间，我好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少了什么。
　　电话里，他不明白我突然的停顿，但还是继续说：“寒假我来看你吧。”
　　我听得出他似乎很高兴。

　　【十】
　　何奚来的那天正好起了大雾。我原想让他不要来了，但打电话过去他却说已经到车站了。我只好起身去车站接他。这样的天气车站里的公交车时不会再开的，我是走过去的，所幸车站离我家并不远。
　　我小心的走着，已经进了站内，眼前的雾气中也渐渐的浮现出好些人影。我一直走着，边给他打电话。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我的眼帘。
　　他笑容干净，一边拿着手机，一边朝我挥手。他今天穿着一件针织衫，外面是件墨绿色的大衣，脖子上也挂着条大围巾。我得承认，何奚确实很帅，起码在这一瞬间我被他的美色所迷，看得竟有些愣神。
　　我们走在孤零零的街道上，在我们周围都是层层的雾帘。我们就像是被隔离在几米之内的小圈中，我们看不到别人，别人也不会窥探到我们。这是我和他的小小天地。他拿起我的手放在他掌心，帮我呵气想要捂热它们。但他还是嫌我冷，想把围巾给我，我阻止他说干脆一人一半吧。他说随你。我高兴的连忙把他的围巾挂在我俩的脖子上，上面残留的属于何奚的体温让我觉得是这个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他又说你小心别把我抠死啊。其实他的围巾够大，足够我们两个用了，但他却非要呛我下才开心。

　　【十一】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条路足够长，足够我们走过一生，那该有多好。
　　如果我们能够牵着手久久的处在那个由雾包起得几米的小圈中，那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十二】
　　新学期开始，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点。或许比原点好一点，起码何奚会在晚自习前来到我班上见我一面。不过那大多都是给我送来复习的习题讲义什么的。有时候是我去找他，给他带的一般是面包牛奶，我知道他现在的饮食有些不规律。
　　这个学期，我中午也抽不出时间再去英语组了。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离不开身下的板凳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和何奚能见面的机会也变得稀缺起来。

　　【十三】
　　又过去了几个月，我们开始了第一次模拟高考。
　　遗憾的是，我这次考的并不理想，而何奚却依旧稳进前百。

　　【十四】
　　又是一个晚自习前的课间，今天是何奚约定会来的日子。我一面拿着笔在纸上笔画这方程，一面却偷偷的看着窗外。
　　千等万等，等来的却不是那个人。
　　穆晟浩还是挂着那个爽朗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那小子今天有事，他叫我来把这个给你。”说罢便递给我一叠讲义。我想他道谢，问及何奚有发生什么事时，他却只摇头说不知道。
　　穆晟浩走后，同桌凑过来问我：“平常过来的那个小帅哥呢？怎么今天不来？”我没理她。她不死心，继续问：“以前的那个带眼睛的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指尖的笔一顿，一瞬间，我仿佛知道一直存在在我心中的空白是什么了。我变得有些迷茫，同时也有些失落，苦涩。
　　“他不是。”

　　【十五】
　　没错，何奚并不是我的男朋友。
　　我已经忘记了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一起，但事实却是，何奚从来没有向我表白过，他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他也从没有对他的朋友们说过我是他的女朋友。
　　事实是，当我自以为是的以为我们是情侣时，他可能只是对我以朋友或是超乎一般朋友的关系和我相处。
　　他从来没有正式宣布过我们的关系。
　　更何况，我和他之间，将会有一条更深更阔的沟壑。早点理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对双方都有好处。

　　【十六】
　　之后，我和何奚的见面变得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短。
　　有一天，他告诉我，他想考A大。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或许他是想告诉我，他希望我也能考去那里。但这不太可能，我的成绩已经落后他太多，三年来我考的最好的一次就是冲进了全校前两百。所以我没说话，只是笑笑表示我的支持。过了一会，他又问我想考哪里。我只是说还没想好。
　　其实我已经决定要考S大了，虽然也是好大学，但比起A大来好是差了一个档次。他问我考哪里去，难道他会为我放弃A大？就算他愿意，我也是万分不愿的。前一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觉得高三时候的爱情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是灵魂在万分疲惫下的压力释放。但压力总会过去，如果何奚现在为了我去考S大，以后他会后悔的。而我承担不起他后悔的代价，我付不起这个责。

　　【十七】
　　高考过后，有人欢笑有人流泪。
　　我应该是属于中间。
　　成绩下来那天，我很意外自己的分数居然超过了预想，照这个样子如果我填报A大也是可以拼一拼的。
　　何奚如愿填报了A大。他打电话问我，我仍选择S大，这是最适合我的选择，我已经打算工作的时候留在S市。但这个时候，我并没告诉他，只是含糊的说分数应该够报A大。
　　他听了很开心。
　　突然地，心里有一种惭愧感。虽然只有一瞬，却足够让我的心脏发痛，痛的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了一样。

　　【十八】
　　知道我没有报考A大那天，我已经提交了志愿。他来到我面前，看起来有些难过，以前略显淡漠的眼睛里此刻却夹杂着一丝悲伤。
　　他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报S大？”
　　我反问：“说了有什么意义么？”
　　他说：“你不相信我会和你一起报S大么？”
　　我说：“没有意义，不值得。”
　　他好像听懂了什么，多了很久，才开口，“我以为你明白的。原来是我自作多情。”语气中的悲哀是我从未在他身上看到的，他一直是那样骄傲，他是天之骄子，从来都应该活得潇洒自在。他不该为我流露出这种悲伤的情绪，我实在不值得。
　　他应该得到更好的。

　　【十九】
　　我和穆晟浩见过一次面，那是一次偶遇。
　　他看到我时，样子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打了招呼。
　　“你和阿奚分手后，他很难过。”看着我的脸色，他说。
　　“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所以没有分手之说。”
　　他用很夸张的表情看着我：“怎么可能！”
　　“我和他不是情侣。”我继续说，“你什么时候听他跟你说过我是他女朋友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良久，他才幽幽的叹口气：“你们真的很像。你们同样那么的骄傲，哪怕很喜欢一个人也仍以自我为中心。就算会为对方做很多，但在底线上却从不让步。只有等对方先开口却从来不肯先表露心迹。他每次给你的讲义都是自己认认真真做过很多笔记的，还会特地去问老师，哪怕他做作业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我无话可说。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还记得有一天是我代阿奚来给你送讲义的吧，其实那天他被班主任抓去了。老师发觉了你们两个恋爱的事……或许你不认为是恋爱。反正那天他就是因为这个事被老师叫去了。老师希望他和你分手，他不答应。两人僵持，老师本来打算叫家长了，但他说这不关你的事，并且答应以后的考试都会考进前百，不会影响学习。作为交换，老师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你和你的父母。”
　　我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最后只能保持面上的微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二十】
　　我终究没有再联系过何奚，同样的，他也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
　　我们成了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我不曾后悔自己曾今的决定，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我仍旧会这样选择。
　　只是偶尔在睡梦中，还会依稀梦到当年的那场大雾，那条围巾曾给我带来的温暖仿佛今昔依旧。
　　我已经梦到过好几次了。但唯一只有一次不同。那次，同样是烟雾弥漫的背景，年轻的我将围巾挂在我们彼此的肩上，我有些幽怨的问他，你为什么从来不说明白呢？
　　在梦中，我们牵着手，走在属于自己的几米空间内。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宁静悠远到让我不想醒来。

作者有话说

　　多谢各位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