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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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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下学期开学,日子就好像变得索然无味,没什么惊喜了。同学没有换,老师没换,班级不换。校内花园中的树木也是四季常青,很少冬天枯萎的,没有四季变化之趣。但总的趋势在变,温度会越升越高,那些藏匿起来的树叶、小草,很快会被阳光扒出来。人们阴郁了一个冬天的内心也随着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而豁然开朗,舒畅自得。也不必再穿那些鼓囊囊的衣服,一身轻松不少。长天刚入初中半年,刚刚在这混熟,依然感到学校深不可测,有很多角落还没去过。长海则不同,他还要在这学校待上小半年,就要毕业升入高中。待久了发现这学校只是一排排楼房,无甚趣味,懒得到学校各处玩,每日待在班里读书写字。但他很热爱自己的学校,并且庆幸自己生在农村。他人不解,问起就解释说看现在的趋势,城市将要铺天盖地卷来,未来迟早要进城工作生活,所以不必羡艳在城里生活的人们。另外,城里现在的孩子都无缘赶上“到农村去”的浪潮,要一辈子在人水泥糊的城里生活。况且城市孩子进学校,幼儿园升小学都算的大问题,托关系拿学费足以要了家长的性命,在这小地方初中升高中也算不上让家长特别头痛的事。
长天跟着哥哥进了学校,不少同学都冲他们打招呼,东推一把西锤一拳,让长海格外恼火。过了教学楼的过道,长海拉着弟弟来到花园后面,耐心地嘱咐弟弟说:“自个照顾好自个,要是有人问你脸是咋了,你甭搭理他,他再敢问,提我的大名,我揍不死他!”
长天鬼笑着说:“你连我都打不过,咋来帮我?”
”老弟!“长海叫道,“这你就不懂了,所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我认识很多混混,我请人嘛。”
长天对这些混乱的人际关系嗤之以鼻,一点不想入耳,推长海离开,见他不肯走,开口喊道:“混蛋,快滚班里去,有什么好说的?我死不了。”
长天悄悄进了自己的班,扫了一眼发现前面几排座位几乎被女生霸占光了,后面男生也霸占了几排,想干脆坐到最后一排角落里,省的别人问来问去。但他在班级的位置又不一般,根本过不上独居生活,因为他是班级的第一名,经常有一些男女生来向他请教问题。实则他半点不想帮人解答,又怕得罪了谁,招人厌烦。长天放下书包,找了两张废纸擦了擦桌子和板凳上的灰尘,坐了下来。不经意间看了一下黑板,吃了一惊,黑板上的东西竟然什么都看不到了,长天心里紧张万分,摆开手臂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手臂里闭着眼睛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右眼看不到东西他已经接受了,左眼要是再看不到东西自己就是大瞎子了。他又想自己本来就是个大近视,坐在最后一排看不到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忽然有个什么东西敲了一下长天的脑袋,长天猛一下抬起头,想寻找是谁做的鬼把戏,却见他的女生同学何馨贴在他脸前鬼笑。长天怒气退了大半,不再追究。她这人在班里最疯癫,曾在教学楼后面的水塘里捉过青蛙,蛮横地和不讲理的男生打架,别人都是她是男儿郎错投了女儿身,落得今天这个模样。整日散乱着翘起的短发,一笑露出一颗亮晶晶的虎牙。奇怪的是她最喜欢缠着长天说话,长天对她就爱理不理说说笑笑。何馨打量起了长天的脸,咧着嘴问:“你脸是咋了?没以前好看了,多了好些疤拉,不过我还是爱看,谁给你打的?”长天不理会,低头又要睡觉。何馨跺一脚地,拉扯长天衣服说:“狗熊,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当朋友没?我把我那种事都告诉你了,你也太……”长天猛然站起,把她的手甩一边,提了书包跑到另一个角落去。何馨反倒高兴,跳进座位里,躬手道谢:“谢谢第一名帮我擦的桌子,我不客气了。”
不多时他的班主任卓老师进了班级,往下面扫看着。长天见了老师来急忙低下头,装做找东西。卓老师不慌不忙地看了一圈还是发现了长天坐在最后一排,很是不高兴,于是走下讲台,来到长天的桌子旁,用食指敲了敲他的桌子说:“邓长天,你想干嘛?坐在第一排,这里看不见。”
长天依然不抬头,憋着嗓子小声说道:“老师您不用照顾我,看的见。”
“我不管,上课之前坐到第一排,不然就出去,没你位置坐。”长天根本不怕老师这样的吓唬,想着越是逼他,他就越和她唱反调,今天偏不去第一排。但等卓老师离开了,长天抬头看见那第一排几位女同学已经为他挪了座,全班死死盯看着他,只好掂起书包,服从了命令,和女生挤在了一起。那何馨趴在长天擦过了桌子上,呆呆地看着长天挪走,不知觉掉起眼泪来,又微微一笑,接着一头倒下睡了。
长海送完弟弟进了班,没精打采地走到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前。他的两个同桌已经到了,一个叫吴全富的家伙递上一支口香糖,问道:“这年过的咋样?家里有没有给你说媒啊?”
长海打趣回道:“说好了,是城里的姑娘,明年开春就结婚。”
吴全富兴致颇高接道:“那可得恭喜邓兄了,祝你早日抱来娃娃来,到时候我可得抱抱。”另一个叫李博凡的同桌只是微微笑,忙着看一本叫《人生》的薄书。这两人是他去年拜把子认的两个兄弟,三人霸占了最后一排中间位置。老大是这地方乡长的儿子,父亲为他起了个名字叫吴全富,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人们听了就觉得这名字邪乎。老二是从李集村来的李博凡,人送他外号“帆布”。三人相处甚好,去年长海从家里偷来香烛,全富买了些饭菜,聚在全富在学校私人房间里拜把子磕了头,从此成了兄弟。不过三人心里都觉得是随便闹闹,谁也不把谁当真兄弟。全富仰仗着父亲,成绩差的要命,在学校嚣张拔扈,无人敢得罪他,要是学校闹革命或是一群小混混打架,他准会参与其中。全富也是班里一个大明星,平时上课喜欢接老师的话茬,惹同学发笑。也时常给女生买些小玩意,因此一群小女生喜欢围着他转来转去。一次全富出现了严重的资金短缺,穷困潦倒借钱吃饭,她们立马来了个卡夫卡式的变形,不再敢靠近他。也有一个女生不曾变,向他表白说她喜欢他这样霸道的男生,和他在一起会有安全感,两人就谈了几天懵懵懂懂的恋爱,做了几天男女朋友。后来两人很少见面,班级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是校长故意的安排。两人见面便搂搂抱抱,学校围追堵截,坚决棒打鸳鸯。一天全富觉得有些累了,便找到那女生说要分手,两人瞬间成了过路人,见面不言不语。全富后来也后悔不该那样做,想要重新来过,但那女生却再不给机会。同学畏惧他的势力,校长也敬他三分,长海自己都搞不明白他如何能和他拜上把子,称兄道弟。他的坏毛病也是一大堆,常常出手极阔,搬进班里成箱成箱的零食,找两个同学在讲台上把零食到处洒去,大笑着看同学像狗一样在地上捡着吃。另外他的烟瘾也不小,并且不分场合,到处都吸。每次让长海博凡抽一根,他们都坚定拒绝。博凡好心劝他不要再抽,他丝毫不听,花在烟上的开销只增不减。每次到了放假,或是晚上闷的无聊,他就逃到校外,一头扎进网吧。
李博凡是班里的尖子生,班级前十名,学校全指望他们考个好成绩,给学校争光。但最令人不解的是他一直想要脱离这个教育体制,离开学校这个鬼地方,试图改良教育现状。年龄未及十五,饱读诗书,平日不怎么说话,一鸣则天颤地抖。结拜之日,三人要各说一句话,全富一个流氓的口气说:“跟着老子混,保管吃好喝好。”长天气宇轩昂地喊了句:“三人帮,天下无敌。”他却冷不丁说:“非今世弃我,乃我弃今世。”还在桌子上刻着鲁迅先生名言:“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他们两人知道博凡的确不同常人,可能有大作为,但心里怎么盘算的无论如何不知晓。只知道他总是很愤怒,不会迎合讨好人,牛脾气一根死筋。
三人上学期就占着最后一排中间的风水宝地,有一次来了一个刘强柱想要插进,和他们交朋友,问他们三人是否接纳。他是个整日喊着“学习学习再学习加倍学习”,却还考不过天天忙着胡混打架的全富的失意书生。全富从来不喜欢和比他成绩差的学生交往,和角落的鹿学大商量,轰他到了角落里。他喜出望外,因为那里坐着班里的第二名鹿学大,他可以沾些灵气。鹿学大是听他小学的一个美女老师讲过,学好学不好,不在于坐的位置,倒数第一排以后长大了不是一群混蛋就是一群精英。信奉了这些话,自认为自己不是混蛋,坐了五年倒数第一排,因此老师多次夸奖他,坐在最糟糕的位置,拿的却是最好的成绩,要同学向他学习,同学在他身旁常常感到无地自容,有的敬仰,有的嫉妒,有的憎恶,一千个人中有一千个鹿学大。他每天克制自己保持读书人严肃不苟言笑的风格,谁要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就像狗一样不肯轻易了事,必须再咬回来。班上还有一个教师的女儿,唤做梁南开,从幼儿园到初中,一直独占班级鳌头,无人能及,没有竞争的乐趣。人因读书甚苦,相貌变得有些丑陋,没有几个朋友,无人愿意和她交往,知心者更少。自古英雄皆寂廖,知音难觅。同学们避她是觉得她彻底学傻掉了,和她交朋友难免被利用,成为她赚取分数的工具,戴着友谊的面具,骨子里全是彻头彻尾的利益。她戴着厚厚的眼镜片,工于学业少于运动,体格丰满的似如杨妃。她还和鹿学大、帆布、吴全富三人共同享有学校饭食全免的特权,在食堂打饭不必考虑花钱多少,长海就用全富和帆布的免费饭卡吃过几顿。梁南开不知自己身为一名教师女儿是喜是悲,喜的是拔尖的成绩,学校的照顾;悲的是自己只有学习一件事,一出生家人就帮她选好了学校。
开学便是开学了,日子进入了一个有模有样的轨道,教师各司其职授课,学生按部就班地学习。无论教师还是学生,都还没能从年的气氛中走出来,感到无聊时就会傻傻地张望窗外的风景,看着路过的行人,回想过往的事情,想到什么情不自禁笑出声来,或是心酸涕落,让外人看了满是稀奇。
正月里的气候寒热无常,待在太阳下晒半天能热的出汗,行在风中吹的彻骨像是刀扎的疼。雪的痕迹已经难在寻找,哪天天寒早上水面也结层薄冰。雨夕的大学生活已经翻开了第二章,渡过了满是新奇的年月。据别人说到了二年级,还会被分到某地的小山村实习教些小学生语文。雨夕看过一些电影,大多是一些高傲不行的大学生到了小山村教书,一开始抱着坚决不留的态度,最后被那些质朴纯真的小孩子打动了真情,留在一个地方教了一辈子书,送出一个又一个孩子走出穷困的山村,被赋予了一个伟大的名字“乡村教师。”雨夕常常为自己的未来胡思乱想,想等她毕了业,她要去青藏高原或是新疆那块,领一批可爱的孩子,盖一个不大不小的教室,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吃饭睡觉。那里该是冰天雪地,她还要再租几百亩地,当一个大地主,种上葡萄、青稞、哈密瓜,养上马、羊,学生送来一杯酥油茶,也可能是奶茶,她也不太清楚,把边境那些省区搞混了。她想那是世界上最惬意的事了,她曾把这个奇怪荒唐的想法开玩笑地告诉了母亲,母亲同意了,但前提是再也不准进家。母亲也知她是玩笑话,即便是支持她,她还不一定敢去。
元宵节那天学校放假,雨夕很想回家团圆,吃上一个白白的汤圆,陪家人看烟火。但这个想法实现付出的东西太多,只好用一个电话传递了。晚上全校的同学散在城市的各处,满世界地逛。雨夕和同宿舍的罗凡一起,在街上闲走着,看着天空上绽放的烟花。罗凡是从一个小县城来的,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左右分开,有些男孩子气,左边的头发留的格外长,常常遮住自己的一只眼睛,她就用力地甩一下脑袋,把头发甩到眼睛上面去。但不到二十秒钟,头发又会落下来,接着她再甩回去,往往复复,自己也不觉疲倦。她自己说在高二时就留了这样的发型,为了是和那些腻乎乎的女生分开,女孩子就是事多,她想过自己一个人不受女生干扰的生活。高中有些男生暗恋她,问起原因少不了那个甩头发的样子,甚至发誓以后不能和她在一起,也要找一个会甩头发的女人。也有一个男生勇敢地向她表白,她的心冷若冰霜,毫无感动,态度坚决地当面拒绝了那个男生。她说自己是个第六性人,按照她自己的划分意思是不喜欢男生,也讨厌女生,谁都不会喜欢。她平日少言寡语,惜字如金,但说起话来落地作金石声,绝不嗲声嗲气。别看她外表严肃,逃起课来无人能及,没有上过几天完整的课。喜欢穿黑色和白色的衣服,这天穿了一个黑色的长袄,一条黑色的运动裤,从来不会穿牛仔制品,对宿舍一个经常穿牛仔裤的女生反感不已。
几家店门摊子前尚摆放着各色的孔明灯,雨夕见了拉着罗凡要买,嚷着:“买一个许上心愿,祝咱们的友谊天长地久。”罗凡瞧了瞧,拿手指点点,接着随了她,一人买了一个,罗凡拿的是蓝色的,雨夕拿的是红色的。罗凡又问正忙着看烟火的店主借问了两支黑色记号笔,冲雨夕说:“给你笔,在灯上写几句话,飞上天就能成真了。”雨夕微笑着接了笔,迎着光在灯上写了“祝我的家人能够一生平安,长海、长天快乐地长大,奶奶长命百岁。”雨夕又想了一会,写下了宿舍三个女舍友的名字,看了看收起了笔。罗凡也写好了东西,退还了东西,拿着灯来到广场,很多人都在这里放孔明灯,天空飞起了点点星火。她们准备好了,罗凡先帮雨夕撑着灯袋,雨夕弯着身子点灯下的一个蜡块,等火起了,慌张站起来扶着灯的一边,看着对面被光照亮脸的罗凡,盯着灯笑。等灯袋里充满了热空气,她们一起喊道:“一,二,三,放。”
两人的灯都飞上了高空,渐渐和别的灯混在一起,越飞越远。罗凡不再盯着灯看,倚在雨夕的背上问:“我们俩去吃汤圆吧,对了,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问这干什么?”雨夕说道,“不是一告诉别人就不灵了吗?算了,告诉你,我在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只写了我的名字?”
“想的美,我写了繁薇、花花,我两个弟弟……”罗凡像是很疲惫,叹了口气说:“这世界太热闹了,咱们两个女的在这逛啥,回去睡觉吧。我告诉你吧,我也写了你的名字。”雨夕侧过脸蹭了她一下,嘻嘻笑笑着回去。
十五元宵节过后,没什么可再盼望了。她们要开始安下心来求学,处理宿舍室友关系,忙着社团各类活动,找兼职打零工,过着忙碌又松闲的日子。雨夕一个人也找了一份工作,是在附近的一个饭店,逢礼拜天忙时去,帮忙端个碟子什么的,挣些钱买东西。她住的是四人宿舍,除了罗凡之外,还有两个丫头。一个是从当地城里来的,一个是从农村来的,和雨夕一样。城里来的是陈繁薇,染了一头黄头发,算做富二代。高考成绩不太好,托父母找关系进了当地的大学,以后做个教师,抓住一个铁饭碗。她倒对这无名小学校不满意,说过些时候要去美国留学。生活安逸富足,不愁吃喝,闲时不打零工,忙着和外校一个男生谈恋爱。说以前花了十二年青春考上了大学,已经没力气了,大学要舒舒服服歇息歇息,四年的时光还多的是。宿舍里放着她买的电脑,经常泡在网上聊天,羡煞旁人,而雨夕只有一个四百块钱的手机和外界联系。另一个室友有个奇怪的名字,名字是花花花,世间还有父母给儿女起这样的名字。花花自己不稀奇,介绍说她的同学还有什么秦芹勤、潘攀攀的。因为她的父亲姓花,生她时正值夏日百花盛放,一时找不到好名字,又不想听别人的建议,干脆一俗到底,起了“花花”一名。花花也向家人抱怨过怎么能这么随便取名字,同学常常有意无意取笑她。
花花此人用眼过多,早早患上了近视,戴上了厚眼镜片。她喜欢扎一个头发辫,每天上课时伸出一只手放在后脑勺,揪住一撮头发拧来拧去。刚升入大学时,花花胸怀满志,要发愤苦学,上课认真听讲,记录笔记。但长久以来发现记的一些笔记、听的一些课,简直一无可用。于是也松懈下来,每天看电影读小说混日子,感觉这样还不错。这样下去长了,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便觉自己有罪,再发愤苦学,不能像别人一样荒废了自己。罗凡从不这样,像有些课堂无聊还不如自修的好,所以她能逃课便逃课,逃课即淘课也。老师一个个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课闷的厉害,这也不是什么名牌好大学,马马虎虎得了,上课点名的老师不是很多,为学生逃课提供充分条件。这样的老师是没有学生不喜欢的,偶尔点名一次,被捉到的几率小,不幸逢上的,同学也慷慨地帮忙应一声。真的捉住了大不了赔礼道歉,写个检讨书而已。因为教师们手握分数大权,学生要处处恭敬,不必担心因自己教课太烂而挨打。罗凡就因逃课问题曾顶撞过一个老师,结果被他怀恨在心,给了她一个挂科。碰上那种点名无规律或者经常点名的只能自认倒霉,但日常和学生会干部处好关系,多找老师聊天,上课提问站起来给他些面子,逃课便轻松自如的多,逃课逃的巧,不仅不会挨骂,还会受到表扬。
大学经常举办这样的演讲,那样的比赛,花花和雨夕踊跃参加,因为比赛过后会发一个证书,多了起来就可凭证书挣奖学金。大学里社团也不少,要什么有什么。雨夕进了一个书法社和文学社,以后教书要写粉笔字,没事投投稿还能赚些稿费花花。花花进了爱心社和英语角,每天往里扔钱,维持社团的生存。罗凡和她们不同,进了一个乒乓球社和绘画社,也交了不少钱。繁薇人最精灵,什么社团也不入,一心一意和男朋友谈恋爱。
要说大学没什么都可以,不能没有图书馆,这是大学最美的地方了。上课学不着什么东西,便来图书馆涉猎。美中不足是新书好书太少,要是今年哪个灵魂匠得了诺贝尔奖、茅盾文学奖,追风的人们还要跑到外面新华书店买书看。大学以前一心忙着高考,没有几人读书,进了大学发现还有这么一个广阔的天地,兴奋不已,慌慌张张读起来,以后见人可谈爱.伦坡、米兰.昆德拉;可谈贾宝玉,林黛玉;也可谈意识流、魔幻现实。大学图书馆美在于有别处不美,小学初中高中也有图书馆,不仅不美,甚至有些丑陋。因为它们全不对外开放,当做摆设。校方深深了解学生,小学时候不谙世事,应该多享受多彩的童年,不要过早接触这个世界。初中正是运动时期,要把精力放在摔纸牌、玩跳房子上,整天坐着读书影响身体发育,再说孩子生性顽劣,借了书不是弄丢便也撕碎。高中的图书馆已初具规模,大多都有整整一个教学楼。学校在每年招生单上常写图书馆藏书多少多少万册,再配上一幅学生借阅图书的图片,骗来了爱读书的青年学生。有的发现学校子虚乌有,虚假宣传,告到教育局。校长点头哈腰领着领导参观“藏经阁”证明是学生侮蔑。图书馆大概真有万万藏书,不幸通往知识海洋的大门常有几道门,万道锁堵住,不准进入。校方说是学习课本知识要紧,熬完了高考怎么都行,大学图书馆由此美也。图书馆里另有多媒体阅览室,相当于一个大网吧,让没有电脑的学生乐开了花,每天排队上网。
雨夕兼职的饭店离学校有十分钟路程,因为所在地区繁华,生意兴隆,周末饭店一对老夫妻忙不过来,雇用了两个大一学生。罗凡和花花不做这样的活,打听着不累人的家教,帮初中生辅导功课。这个饭店的老板还是雨夕的老校友,大三的时候一边读书一边开了这一家小饭店,毕了业发现这样也不错,干脆和女朋友留在这,到现在汽车已经买上了。他们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可惜,做什么都是为了生活好,为了赚钱。男老板掌勺,将军啤酒肚,大脑袋,胖的简直不能动。有胖丈夫就要有个苗条妻,有胖女人就要有个油条丈夫。老板的老婆瘦的细长,染一头红发,招待客人笑语盈盈,走起路来轻姿曼步,不少食客常来这只为能看老板娘一眼。到了周末,雨夕就来到这帮忙了,一天管两顿饭,活也不算累。
有一天到了下午一点,她们都已疲惫不堪,希望不要再来客人,好让她们能休息休息。但总有些人不懂服务员之辛苦,慢悠悠地上门来,吃上两三个小时,要服务员在一旁陪着。但这次饭店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在门口晃悠了一会,站立不稳地进了店,找了一个位子坐下,说话低声低气,要了一碗酸汤和一个红烧醋鱼,可能是个失恋的小伙子,不知是吃了谁的醋。点完了这些他就紧闭着双眼等菜端上来,想来思索什么事情。雨夕送来饭时,惊奇地发现这人十分面熟,但想不起是谁了。大千世界有几个生的相像的不足为奇,雨夕放下盘碗,道了声:“打扰一下,你的饭菜好了。”那人睁开眼,恍惚地看了雨夕一下,拿了一双筷子要吃,雨夕转身便要走了。
“邓雨夕?”
雨夕听到了这个略加试探的声音,回过了头,看到那个男人正在注视着她。雨夕张大嘴巴好奇地问: “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那人笑起来,“你是叫雨夕吧?”雨夕点点头,“那我们就认识,怎么?半年不见不认识老同学了?”雨夕打量着他,看他面容憔悴,骨瘦如柴,实在不记得这么一个瘦弱的小瘪三,就使劲摇了摇头。那人一下子叫起来:“搞什么鬼!竟然不认识我,你是喝了忘川的水了吗?我是杜卉,想起来没?”雨夕念叨了几遍杜卉,想这是什么破名字,顿了顿说:“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你认识我?”
那人暴跳如雷说:“好啊,你就装不认识我吧,我又不图你什么,说认识……“
”是杜卉!”雨夕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指着他说,“我记性真的不行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联系。”那个叫杜卉的人笑一声说:“说来话长啦,对了老同学,你不会是在这打工吧? ”
“我不是打工,怎么会端盘子伺候您?”
“天啊!”他看着雨夕的双眸叫道,“你辍学了!我记得那时你的成绩可在我之上,是不是家里的经济条件还是什么?”
雨夕禁不住笑了说:“你想象力真丰富,人家是挣些学费,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吓我一大跳。因为我也是在这读大学啊,说不定我们在同一所学校!”说完他呷了一口汤,接着说:“刚毕业那会你说你的成绩太烂了,不足为外人道也,没有告诉我。其实我考的也不好,也没脸告诉别人,没想到我们在同一所烂学校,那以后可有个照应了。”雨夕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想不到在一个学校的老同学竟然半年没见过面。“等等,我是在农大,我们不是一个学校吧。”杜卉补充说。“农大?那我们不是一个学校,我以后是教学的,你是做农业专家吗?”这时那个大一学生端着盘子给雨夕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老板不高兴了,雨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留你的电话号码,以后再联系,我要工作了。”杜卉念过了号码,雨夕匆匆离开,去向老板解释。生活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老同学,雨夕心里美滋滋的,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三年美满又悲哀的时光……
那年雨夕以平价生的身份考入了高中,分在了重点班下。尽管她不太赞成学校分什么重点和非重点,但还是为重点班享受的特殊待遇感到窃喜。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最容易看出来的是普通班级有一百多号学生,她的班级只有七十几人。她们没有卫生区可打扫,有早吃饭的权利,奖学金的份额多,夏天安装空调……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鼓励一些学生向上爬,但有些激励对一部分来说是激励,对另一部分则是打击。激励成了打击,再生出了怨恨,所以重点班级的学生在外面备受写上冷眼。学生被分成了三六九等,虽然他们都只是为了学习。这个等级中,最低等不是很多,要满足很多条件,无权无势、无财富、文科生 、成绩差的艺术体育生是在老师眼里最下等的,学校对他们不管不问的。还好雨夕不归其列,但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一年级时别人都在考虑报文报理,她却一点打算都没有。博学无专工,是班里少有的全材,在班里是前三名。班里在最后很快分成了两大阵营,报文科的,有五分之一;报理科的,有五分之四;剩下几个是迷茫的一代,不知道如何选择。选理的学生理由最多是以后好找一个工作,选文工作就业面比较窄,老师大多也是反对选文的。第二个原因是理科生弄不懂地理,那东西折磨死人。文科学生也不是不讨厌地理,但相比于那些数字计算,这种折磨更舒服一些。他们也在抗议,对于地理这么理性的东西,应该划分到理科门下,把生物这门调到文科。报文学生的理由则千奇百怪,有的是厌倦了数学那一套规定理论烂东西;有的是为了以后为官敛财,美女作伴;有的是一身正气,要整治贪官污吏。一部分是要当国家主席,国防部长外交官,救国家于危难,改革政坛,推进国家民主统一;一部分想当商人,学说话连嘴皮子;一部分读了几本书,傲气的要当作家,写好书,但一般好书的数量不会随作家增加而增加。说破了牛皮,实乃逼上梁山,大脑思维不是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而生,忍受不了那份煎熬。雨夕就显得格外不合群,什么都会,但懂的全不太多。那些日子同学选文的只学文科东西,化学物理扔一边;选理的大清早忙着做题,不背历史政治那一套。临近考试,她填什么成了悬念,老师帮忙支招,虽然不好选,还是建议她选理。很多人认为她选理是条明路,选文不会有一点出息。那天雨夕刚读过《边城》,因此在报选原因栏里写下:“我很喜欢《边城》里的竹林渡船,从文。”被班主任读了出来,全班笑掉了大牙。种啥得啥,有什么因结什么果。到了考场雨夕才知道有诈,同学碰到不是他选的科目,随便草草填填,甚至交了白卷,躺在桌子上睡大觉,连全校第一名那混蛋也是这么干的,因为到了下学期计分是不计算不选科目的,没必要浪费精力填写。雨夕别着劲,每一科都认认真真地填上,虽然这场战争看起来败了,内在里却压倒性赢了。雨夕下一年本可以免费入学,因为这个错误,交了一千块钱学费,进了文科宏志班。宏志班里是成绩顶尖的学生,并指他们有宏大的志向。雨夕的成绩却看起来一落千丈,她甚至看到去年班上比她成绩差很多的学生,现在名次却赫赫在她之上。
高一很快过去了,暑假只有二十几天,高二随之赶到。雨夕的成绩不再突出,老师同学不再关心,一个人的成绩和女人的姿色是一样的。这个时候杜卉靠自己的努力爬进了宏志班,但他不太爱说话,坐在角落里,是个壁花男孩,更没认识几个女孩子。和雨夕说过几句话,彼此谈不上友谊,只能算有些缘分做同学。二年级了同学把紧绷了一年的发条渐渐放缓了,日子还很漫长,一些爱写纸条激励自己的也懒得再去写,爱做计划的明白每天花一个小时做计划是不对的,一是赶不上变化,二是从来达不到计划目标。高二就这么混混噩噩地走完了,同学的感情非但没增加,好像更陌生了。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进了班趴在座位上看书写字,爱闹的男孩子也乖乖呆着,不敢再闹的无法无天。第二个暑假,补习班一夜春风地壮大起来,称是牺牲今天的暑假,为了更好的未来。今天不要命,是为了明天更好地享受生命。雨夕怕出了什么差错,也不敢闲着,跟风报了补习班。高三戎兵秣马、枕戈待旦的生活开始了,一个个秉烛夜读、焚膏继晷、废寝忘食,吃饭时带着书本,上厕所拿着卷子,二十四小时不肯停歇。书桌上再次贴满了“今日不搏何时搏?”“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词句,或是不停地絮叨:“北大,北大!复旦,复旦!”到了倒数一百天时,要举行誓师大会,宣誓词慷慨激昂,振奋人心,他们高呼:“不做无味的彷徨,不负无悔的青春,追求梦想,超越梦想。我自信,我自强,我努力,我成功!”篮球场渐渐让给了高二、高一学生,倒计时刻在学校LED灯上,画在班级黑板上,贴在学生的座位上,记在每个人心上。
毕业将至,他们又想办法留住这些岁月,尽管他们非常痛恨它。他们在校园各处留影,和老师同学拍照,记录这一段人生的点点滴滴。他们不会再拥有,他们也已经永远地拥有了。雨夕记得杜卉很害羞地求一个女生和他合了张影,却想不起那个女生是谁了。离校那天,他们站在高楼上,感觉自己是胜利者,渡过了最严寒的冬日,看着东方初升的太阳,阳光会洒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把一张张试题卷,一本本厚书,几人合伙撕成碎片,奋力地洒向天空。白色的纸片打着旋漫天飞舞着,像一朵朵雪花落地消融,三年的付出和挣扎拼搏,随着一纸漫洒消尽,这就是那青春了。
造化常常玩弄人,他们大步地走向了考场,去迎接人生中的分水岭。高考和科举总是有些差别的,发展是女娃子也可以参与进来。雨夕不巧在高考前一天生病了,折腾了一天更是雪上加霜。到了考场她就头疼的厉害,看卷子上的题那里都不会。在这种状态下考完了试,她知道自己完了,想要报的学校报不上了,她也没什么理由再去念书了。她准备和同学去打工,希望自己三年高中能对她就业有些帮助。可她不甘心这样就完了,于是想再苦父母几年,等她出来了会好好报答,家人没有反对她继续上下去,退学才是可惜。填过志愿后,她去外地打月工挣学费,通知书送到了家里。她回家看到全家人都格外高兴,母亲满含热泪地笑,手摸着通知书,好像认识那一个个方块字写的是什么。弟弟高喊着:“上大学了,上大学了!”父亲骄傲地给别人说:“雨夕熬出来了,不用在家种地了,还是上学好。”事已至此,再怎么懊恼后悔愤懑都无济于事,倒不如摆出“我就是大学生”的姿态,再怎么说,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杜卉吃完了他点的菜,不肯离去又要了碟花生米,一个一个扔进嘴里。雨夕来来回回见他不走,就知是在等她了。她不解她们之间又不熟,见面问候一句便是了,为何要一直等着她?于是趁路过时敲了敲他的桌子低声说:“你在这妨碍我的工作,快走啦。”听完他看了雨夕一眼,翘起二郎腿问道:“哪有服务员赶顾客走的?”雨夕生气地回道:“别说你吃一盘子花生,你吃二十盘子我也不会下班。快走吧,以后我去你学校玩玩。”杜卉只好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那我走了,以后联系。”杜卉掏着口袋去结账,老板连挥手说:“你的帐已经有人结过了,她是你同学吧。”杜卉呵呵称是,心想道她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哪里有让女生付账的道理。这也说明她只把他当成同学,不算什么朋友。同学之间就是这样,有些人经过同学之后,会成为一生的朋友。有些人则自毕业开始,互不相知,即便是那个同学结婚或者死亡,也只是偶尔想起了有一个人,之后又去做别的事了。出门时他又碰到她,两人相视一笑,低头各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