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鬼谷言

11、【十折】重审——“这根本是一场没有根据的赌博。”

　　这边琉璃孙将老杨送了过来，就坐在一旁听审。
　　“这件事从里到外都是我做的不地道，但是事已至此，咱已经认了，想必解当家也很清楚现在的情况，我没有理由再和解家不和。这件事，解当家自己看着处理吧。”
　　说完闭上眼养神，手里依旧转着那俩铁核桃。
　　解雨臣点了点头。不论事实怎样，有琉璃孙这番话在，就摆明了老杨反水不是孙家设计好的，看来琉璃孙也还是不想搞僵与解家的关系的。想也是，总共就这么三家人，抢北京这个地盘这么多年，今后还不知道再要抢多少年，关系搞坏了，那是三家都过得不舒服。
　　这下解雨臣就放心了，是说，无论自己怎样审老杨琉璃孙都不会干预了。
　　解雨臣呷了一口茶，对老杨道：“长话短说，谁让你这么干的？”
　　老杨被两个伙计按坐在椅子上，一直低着头。这种老伙计不像乔四那样，反水了便心虚，害怕地发抖。老杨这种人往往是最不要命的，反水后反而淡定自若，想是反都反了还怕你怎么招这种人。
　　所以老杨听了解雨臣的话只是冷冷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地道：“没有人叫。解当家你东西都拿走了，孙爷不在乎，我们这些手下累死累活地把东西拿上来，还能指望我们不反抗么。”
　　解雨臣下一秒就把茶全泼在了那人脸上。狠狠地将茶杯摔在桌上道：“说实话。”
　　老杨挣扎了两下发现挣不开，只得作罢，也不回答。
　　解雨臣只得激他：“是你们当家的让干的么？”
　　老杨闻言冷笑两声：“解当家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说是与不是您能信么？”
　　“那东西呢？”
　　老杨继续冷嘲道：“解当家不是早拿走了么，怎么，现在反而朝我要东西。”
　　解雨臣冷着脸没再说话，心底暗下明了。
　　刚才这一番举动不过是试探。自己无论怎么审判老杨，解家的喇嘛盘都没有动静，看来解家和孙家勾结反水的可能性不太大。但是那个东西自从自己醒来之后就没再看到过，老杨又说是被解家拿走了，应该不是说谎，那么只能是自家伙计拿走的，却又没和他报备。
　　这么看来那些反水的人的目标之一是在镜子。
　　这就很奇怪了。这世界上知道这玩意的人并不多，除了二月红的约定，会对这镜子感兴趣的人不会很多。一面能刺激大脑产生幻觉的镜子能有什么用？
　　解雨臣回忆了一下心说不对，说不定这镜子的功能不仅能让人产生幻觉。自己最后在镜中看到的是一段回忆。再仔细想了一下解雨臣才发现问题在哪里，那不是他自己的回忆。如果是他自己的回忆，他应该通过自己本身来看见二月红和那面镜子，但是他当时看见了自己。说明他是通过其他人的视角来看自己的，这并不是他的回忆。
　　这么说有人想要看一段记忆，这段记忆的主人现在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这件事，解雨臣从一开始就被监视了。
　　这么一分析解雨臣马上就想到了吴三省。吴三省在长沙，但是对这件事了解的太透彻插手的也太多了，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但是这不对，吴三省从一开始就是靠黑瞎子保持着与孙、解两家的联系的，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吴三省更加不应该让黑瞎子离开。想到这里，解雨臣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吴家的包间，黑瞎子并不在。不会是吴家么……
　　看来这件事背后，牵连到很多东西。那段他并不了解的回忆，一定隐藏了很多讯息，才会让那个幕后，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在吴、解、孙三家之间设下埋伏。
　　老杨只是一个小卒罢了，不能指望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如果这背后的势力真的这么强大，那么老杨应该了解不了什么东西。
　　解雨臣皱了皱眉，看来得换个策略。
　　他没有再审讯老杨，反而对着一旁的琉璃孙道：“能让我见见那个和黑瞎子联络的伙计么？”
　　这个条件有些奇怪，但又在情理之中，毕竟黑瞎子是这件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所以琉璃孙先是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
　　那边便有一个伙计应了声上前来，解雨臣示意他坐下。
　　长得倒并不是怎么引人注意，很普通的长相，上街一抓一大把的那种人。解雨臣心底有了些底。这种人通常不是让他常下斗的。下斗的人往往会遇着事，甭管长得是不是歪瓜裂枣，总归会带着伤疤，看着太惹眼。而在地上负责联络跟踪的，反而是那种最不起眼的人，最好看一眼就忘的那种长相。这个伙计八九不离十也是负责这一块的。
　　解雨臣此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他得先印证一下。
　　“你叫什么？”
　　“群子。”那人说话很有分寸，笑得也很有分寸。
　　“我醒的时候你也在场？”出人意料的，解雨臣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那边群子稍微没反应过来，皱了一下眉，随即又笑道：“是，我负责通知孙爷的。”
　　解雨臣点头表示了解。但是他并不打算让对方摸清他的意图，马上又紧接着问：“一直都是你负责和黑瞎子联络？”
　　“是，不过按着规矩，一直是单线联络的。”
　　“单线……”解雨臣想了一下道，“这么说你应该查清了黑瞎子的背景，联络的内容还有记录吗？”解雨臣随意地问了一句，一边倒着茶。
　　“是……有，但是在当家的那儿存着。”这话是说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解雨臣闻言抬头冷冷地看他一眼，摆明着一副你若拿乔我就把开水倒你头上的气势。群子不敢答话，请示地看向琉璃孙。
　　琉璃孙沉默着看了半天戏，终于开口道：“解当家这是在怀疑这个伙计么，我看没有必要。”
　　“孙爷说的是，解子这不只是想保险些么，毕竟黑瞎子也是我的伙计，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事，总得搞清楚来龙去脉不是？”解雨臣凉凉地道。
　　琉璃孙还在犹豫，这也不是说这资料本身有多么保密，他只是想不通解雨臣的目的，莫名其妙地怀疑一个不相干的伙计。不过他还是妥协了。
　　“解当家稍等。虎四，去把资料拿过来。”琉璃孙说这话时没有看向自己的伙计，反而一直观察着解雨臣，不过解雨臣没打算让他看出些什么，拿出手机就开始玩起来。
　　群子就在那坐等着，一边和旁边的伙计乱侃着。解雨臣心底就在暗笑，看来这伙计真的不简单，自己得在他身上多下点功夫。这种时候还能自如聊天的人，倒不是说他不紧张，只不过他比别人会放松自己，对人的拿捏也更准确些。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资料才被送来。
　　解雨臣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还警告一般地看了群子一眼。随手翻起了资料。
　　这里记录着黑瞎子的资料和下斗联络的内容，包括了下斗的日程和斗内详细情况。解雨臣看的很慢，并且故意越看越慢，还皱起了眉。资料本身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解雨臣只不过在使用一种心理战术，这样的表现可以让对方误以为资料出了什么问题，从而引起对方的紧张感。解雨臣用余光瞥了群子一眼，果然，群子以经不在说笑了，面无表情。
　　最后，解雨臣在快要翻过某一页的时候反而将那页重重放下，做了几次深呼吸，就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手里依旧紧紧地抓着那页纸。
　　这是一个很必要的铺垫，这么做基本上就是挑明了告诉对方我要发飙了。这时候解雨臣突然想起黑瞎子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你，还不够狠。”
　　解雨臣想着就冷笑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走到群子面前。走法很讲究，很慢，却又让在场的每个人听见鞋底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
　　快走到群子面前时解雨臣狠狠地将资料摔在了群子的脸上，一边对着琉璃孙冷笑：“孙爷要是每次都这么办事，那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这招是跟吴三省学的，什么都不解释就直接放狠话，一个直球把对方砸迷糊。
　　摔完资料之后解雨臣就转身，对着伙计说了一句：“走了。”

　　在老北京，很多地方白天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到了晚上就会很不一样。晚上，总会有一些不适合在白天做的生意发生。
　　潘家园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这里的老板对于白天的顾客是不感兴趣的，最多忽悠一下外地游客，但总的来说没什么生意。有的甚至无视了人来人往的人流，直接在门口三五成群的就开始斗地主。或者挂着一个“屋里请”的牌子就在里屋睡大觉。
　　鬼市，永远是潘家园最受欢迎的。
　　鬼市开盘的时间很诡异，从零点到凌晨四点通常都有生意。
　　所以解雨臣选择了这么一个诡异的时间和一个诡异的地点。
　　凌晨两点，地室。
　　解雨臣站在一个最隐蔽的角落里，在群子没有来之前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在整理自己的回忆，尽量让自己没有疏漏的地方，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黑瞎子时的情景，从那个时候开始黑瞎子就是吴三省安插在他这里的人。接着想起了镜中境，以及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回忆。还有他醒来的那一天，黑瞎子说他看不见了和那一句淡淡的“走了”。
　　这并不像是黑瞎子会做的事，所以解雨臣在此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一个毫无根据的假设。
　　他猜想，黑瞎子之所以突然离去是因为他被监视了，而他想要逃脱这一种监视。
　　完全没有根据，如果非要说是凭什么的话，大概是凭他对黑瞎子的了解。
　　但他对黑瞎子根本什么都不了解，所以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凭据的赌博。
　　然后他通过猜测群子的工作，以及一系列试探，他觉得这个方案或许可行。黑瞎子走的那天群子刚好在场，而且群子应该是负责监视跟踪一类工作的，那么很有可能黑瞎子想要躲开的人就是群子，或者说，琉璃孙。
　　所以他用一种很冒险的方式联络了群子。
　　解雨臣的皮带上均匀地涂上了碳素，而在查阅资料的时候他用手将一连串号码写在了纸的背后。然后就在目的地等待。
　　他相信群子会来的，或者说，琉璃孙会让他来的。如果他的分析到目前都是正确的，背后操控着三门的势力，一定不简单。那么这多少会引起琉璃孙的注意，因为对方的目标，很可能会侵害到老九门的利益。再加上自己上午的一系列怪异的举动，琉璃孙不可能不感到奇怪，所以，他一定会让群子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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