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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章廿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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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程咬金竟失纵了?!”俞淼讶然搁下手中茶碗,抬头望向傅玉书。
傅玉书摊着手,苦笑道:“据平棘密寨回报,程咬金是在大军逃离封龙山时走散。正好罗成要把三千亲兵遣走,当时就让史大奈扮作带兵搜捕王须拔残寇,藉机在赵郡邻近搜寻程咬金。”
俞淼喃喃低叹:“大竹荪、黄花菜都还在,偏就是缺了个蘑菇头…这砵斋菜还怎么做下去呀……”揉了揉眉心,又说:“少至秦叔宝健在,这帐不愁收不回……”
六千石米粟再加食盐、披毡、药物等必需品,其价非在少数;况筹办时间又紧绌,逍遥谷唯有暗里联络各郡仓曹仓司,从官仓中偷运出物资。其中四千石米粮还是四护法之一的雷从自家米店中紧急调出,余者则是暗里向黎阳仓以高价购入。与贪官做卖买,价钱自然不会公道;但傅玉书既是答应罗成在先,所以没无议价,务求取得货物好让大魔国渡过难关。开给瓦岗的帐单,在原价上只加了三分利钱,逍遥谷就赚这三分利钱,权充跑腿费便了。
傅玉书慢慢饮茶,说道:“按照日期推算,罗成等人现在应已离开巨鹿密寨,向清漳密寨进发。”
“嗯,”俞淼应了一声,拈着短髯念道:“最后一批粮食若是省着点用,应能支持到走出武阳郡。”
傅玉书点头道:“只要大军到达顿丘,即可联络瓦岗山救援。我已手书一封送到大魔国,让魏征、裴仁基等守将分兵至濮阳等候。”
俞淼重新举碗饮茶,傅玉书笑道:“淼叔今天精神忒好,等下可还要午睡吧?”
俞淼抬头挺胸,大圆肚子份外突出,“再睡下去我可走不动啦。”
回想八月初,几个小毛贼在夜间潜入楚州傅家店,被护卫当场抓住,未料毛贼挣扎时竟把货物推倒,俞淼为货物撞倒,额角擦掉了小块油皮。虽系小伤,但傅玉书坚持要俞淼静心休养一阵,于是两人回到扬州小方园。俞淼在小方园里待了半个月,闲逸无事,养尊处优下,身材益发圆润。
傅玉书自是明白俞淼在园中闷得慌,当下说:“正好我要到船坊巡视,淼叔陪着我同去,当作散步可好?”
俞淼笑道:“好,当然好。船坊恢复造龙船的工序了吗?”
自皇帝诏令传出,各郡募兵勤王,王世充亦不落人后,尽发江都壮丁组成援军赴赵郡救驾;船坊亦要抽壮丁勤王,因此人手削减。傅玉书索性让余下工匠暂停龙船工作,先完成其他定单,让船坊有更多收入,亦算回一回气。
“龙船尚未复工,我只是巡视其他工程罢了,”傅玉书闲闲道:“定伯伯无意赶工,所以龙船造工能慢则慢。原本估计明年春后才能完成所有龙船,现在受此一阻,货期正式顺延,王世充自知理亏也不能催货期。再说,定家船坊的进度不好,还有无敌门垫底呢,御龙舟的龙骨才刚刚架起。御龙舟乃龙船队之首,首既未成,我们也不好超过无敌门吧?”
俞淼瞧了瞧傅玉书,挑起眉毛问道:“玉书愿意放过无敌门?”
傅玉书冷冷一笑,“我若在此时把无敌门憋死,王世充定会把无敌门所承办的龙船重新分派,定家船坊极可能被逼接手造最顶级的几艘,如此岂不误伤?就算罗成不抱怨,我也不敢再见定伯伯了;与其两败,还不如让无敌门苟延残喘下去。况且,独孤无敌所受折磨仍未足够,无敌门若轻易散了,岂不便宜了他?”言罢唇角轻勾,眸色沁寒。
俞淼眉宇间闪过忧色,却只道:“确是不可轻易饶过,但我们仍是慎重为上。”
傅玉书嘴边笑意未褪,“自从独孤纂嗣坐上独孤家主之位,无敌门已不敢大量铸钱;赌坊在十日前‘失火’,四堂中仅存的玄武堂主亦于三天前‘遇溺’。老虎既是利爪尽去,何可惧之有?而且现在亦不必我们动手,单是造龙船一项足可拖垮整个无敌门。等到独孤无敌一无所有,我再为吕家报仇,亦未为晚也。”
五十一分部长老吕望阖家遭戮,经查证后证实是无敌门所为。因去年沈曼君在吕家暂住之事竟漏出风声,至使独孤无敌亲临吕府盘诘,吕府上下自然无一肯招,最终全遭虐待拷打至死。此事一经落实,傅玉书立遣手下赶到朐山海龙老人居处探视,得知海龙老人无事,而独孤凤、沈曼君母女与云飞扬这两拨人未曾会面,便已先后离开。因两拨人下山时正值傅天威去世,傅玉书又有令放行不必盯梢,由是几人去向皆未明。
傅玉书沉住气,悄然替吕府办理后事,逐一布置反击。
无敌门盘踞扬州二十余年,也该到头了。
午正末刻,傅玉书、俞淼与护卫策马出城,在船坊中视察一番,又找来罗圈、罗圆谈话,不觉乌金西坠,须赶在日落城门关闭前转返城里。一行人进入永东首门已近酉正,俞淼因体胖不耐行走,正觉烦渴之际,忽瞥见某坊内有竖杆,杆上酒旗迎人招手。俞淼一时动了兴味,遂拉着傅玉书到酒肆一行。
一行人入得酒肆,但见大堂当中设有舞台,堂中以屏风作为间隔,方便随意改动;酒客围着舞台而坐饮酒谈笑,因无雅间所以未免嘈杂。酒肆伙计带着傅玉书等人来到干净一角,架起屏风好与邻桌隔开,一行人落坐各自要了酒浆果子。傅玉书抬头望向舞台,但见台中有舞姬五人,均是头挽高髻、身穿绿襦短衣,间色长裙配上细镂带,和着琵琶、箜篌、弦鼓作舞,披帛舒卷萦绕,舞姿柔媚婉约;台下各方酒客皆目眩神迷,不约而同在此时此地醉生梦死。
俞淼小声说:“封龙山之事虽似了实未了,可扬州里大多数人还是照样取乐。”
傅玉书微笑,“苦中作乐亦是振作之道。”
这时,隐隐有些说话自不同屏风后飘开,段言只字凭空传来:
“……主上御驾返回太原…经过此事,主上也该醒悟……”
“……但愿大赦天下,切莫再议东征……”
“……天下混乱,主上实应尽快返大兴城,坐镇京师……”
“……若是不再扰民,局势仍可挽回……”
傅玉书、俞淼对望一眼,会心微笑。
百姓对天子被困封龙山之事亦非全不在意。杨广诏令一出,各郡纷纷勤王,可见地方上仍有效忠杨隋之士。杨广若能虚心受谏,待在大兴城里休养,用心于政,予民生息;如此过得数年,大隋或可挽回颓势。
只是,杨广能够虚心改过,接纳谏劝吗?
伙计适时送上酒食,傅玉书与俞淼小酌一阵,大约戌牌时分结帐返回小方园。用餐后各自竭息,宵来无话。翌日,傅聪报曰,电已安抵楚州,不久即动身往幽州。
玄武堂主死后,电不便在扬州逗留,恰巧要给侯府报信,傅玉书让电去送信,仍旧把风留在身边作暗卫。
回想中秋之后,傅玉书在幽州接到俞淼受伤、吕望惨死等消息,正在暗吃一惊之际,探子从突厥归来,谓义成公主愿意帮忙大隋引开始毕可汗,以解雁门之危。定老为怕突厥大军忽然解散后,各部落无人约束之下殃及幽州,连忙领了一万铁骑到边境防守。
彼时府中无人,秦夫人连日来又是心神不属,傅玉书若在此际离去,似乎不近人情;但逍遥谷一总管受伤、一长老惨死,傅玉书若是袖手旁观,底下人未免抱怨。虽然进退为难,傅玉书仍是硬着头皮对秦夫人坦言必须离去。
当日秦夫人闻得傅玉书南下之事,蹙眉思量一会,终也对傅玉书说出心底话。原来秦夫人因未能照顾宁氏母子,常以为憾;早前宁氏辞世,秦夫人欲使宁氏入家祠,与其夫秦彝同受供奉。但瓦岗乃非常之地,幽州目前难以与之交接,又想到罗老侯素来对瓦岗、秦叔宝一众颇有微言;秦夫人心事欲说又不敢,只得郁结在心。
傅玉书轻声道:“此如,夫人希望玉书上瓦岗山到访秦家,设法劝服秦表哥夫妇,将宁舅妈灵柩运回幽州么?”若使罗成前往,罗老侯难免不乐;若由自己向秦叔宝提出,则可免去不快。
秦夫人神情哀伤,“我亦知此事不易为,玉书若是……”
傅玉书微笑着截下话头,执手道:“既然是夫人心愿,玉书自当尽力。”
如是者,傅玉书带着秦夫人手书,由电、风两大护法陪同,于八月廿三日里包袱款款南下。
终于有机会到瓦岗,瞧瞧这大魔国是何等风景,也好为以后的生意往来,作进一步价格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