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子之故 第二部 [隋唐/金蚕同人]》绿豆苏

49、章十七

　　翌日，罗成任薛万彻为副将，张公瑾、史大奈为偏将，点了二万精兵，先由薛万彻领四千兵到雍奴。因今番出兵不能太过张扬使贼子有所警惕，所以薛万彻首先前往觅地安顿军营，并通知沿雍奴邻近方圆二十里内之五城二十六乡抢收庄稼。

　　接下来张公瑾、史大奈各领三千兵分道前往雍奴，抵达后尽量安排撤走户口、物资，务使百姓能及时避到地方城堡里，否则贼兵沿路抢掠，难免有所伤亡。地方所筑城堡虽然以木材结构为主，辅以小量土石筑成，最大不过才数坊，却也牢固耐抗，贼子若要攻克城堡亦非易事。

　　届时王须拔部驱兵直进雍奴，沿途无民可劫，粮食不继，必生鼓噪。可惜为引贼子入壳，沿途林木不能拆毁，贼子可以砍柴取暖或做成器具。依罗成所想，便是“平白便宜了那些贼子！”

　　八月初一，罗成亲自领兵一万出发，既无擂鼓亦无鸣金，一切祭礼仪式从简。

　　秦夫人早从傅玉书口中得知消息，虽明白儿子今趟出门身系要务，可心中难免不舍。送行时，秦夫人执着儿子双手，强笑道：“如此桂秋之时，金风瑟瑟，你此行务须留意衣食，切莫轻忽。你在外专心办事，毋庸记挂家里，为娘有玉书陪着呢。”罗成分明看见母亲眸中忧虑，心底一阵歉意，唯是眼下并非叙话家常之时之地，便只略为点头，劝道：“此际风急，道路又恶，孩儿未敢有劳远送，娘亲请回。但得娘亲安康，孩儿亦少一重牵挂。”秦夫人浅浅一笑，遂放开手，让儿子离去。

　　罗成走到场中向罗老侯、定老辞行，两老各自加许几句，罗老侯说：“把那贼子首级带来，好教为父瞧瞧是何等货色。”定老一拍罗成肩膀，笑道：“义父给你备下祝捷酒，你小子不快些回来，我自个喝掉！”罗成笑着答应。傅玉书送上饯行酒，罗成一饮而尽，傅玉书但笑无语；彼此对视，心领神会。罗成扬眉一笑，尔后跨上白龙驹，大军随即起行。

　　罗成率兵赶路，餐风宿草，不必四日已到达雍奴。初四午前大军行至军营，薛万彻早闻讯出迎；罗成踏入帅营，尚未安身便即问道：“收割、迁户之事办得怎样？”

　　薛万彻拱手回话：“张公瑾、史大奈各带二千兵士往返五城二十六乡之间，据报至今所收谷子不足半数。各户虽已收拾细软，但尚未全完迁移入城堡，都希望能多收庄稼。”

　　罗成除下亮银盔，点头道：“上谷的探子可有回报？”

　　薛万彻答道：“前有三万贼兵于固安、白沟河之间徘徊不去，近日王须拔又亲领三万贼兵渡过涞水。依照脚程算来，快则初七，慢则初九，两股贼兵即能汇合一起。”

　　罗成无有解甲，此时披甲坐上马扎，冷笑道：“乌合之众，人数再多也没用处！”薛万彻也说：“探子回报，贼兵中确有不少妇孺。实际可战斗者，十不满七。”罗成盘算一下，续道：“拨些火兵帮忙收割，不管收成如何，农户必须在初六动身，初八中悉数迁入城堡。”薛万彻领命退下，罗成小休片刻，便即策马出营，巡视地势。

　　雍奴境内地势平坦，间有洼地、堤坡，因临近海口，南北河流相通，水产甚丰；汉朝伊始已有制陶、煮盐等手工业，亦曾经繁华。唯是罗艺接管幽燕后，对外无论南北均一律封闭；地方物产既不能往外运，百姓虽可自给自足，却因物轻钱重而难以聚财，终是小康，难成大富。近数年间罗成陆续从父亲手上接管事务，真正留心商贸，几经斡旋，罗艺终于答应开放南北互市。南方商客带着金器、银器、铜镜、丝绸，换取北方商客手上之药材、香料、呵胶、马匹。雍奴位处潞水、桑干水交汇处，有不少商户往返行经，人流渐多，钱货流动亦渐多。

　　惜逢三载东征，幽燕商贸遭阻，农耕亦受破坏；罗艺为免辖地闹粮荒，先是禁止向外卖谷物，不久互市亦遭禁，幽燕再度封闭。

　　三征过后，山东等地米价每斗过千钱，黎民饿死者众，余者多聚为寇，四处劫掠。今年四月初，王须拔领部十万辗转来到上谷郡，觉着有利可图，遂自称为“漫天王”，据守上谷。若非定彦平瞧出王须拔与突厥有些蛛丝马迹，依罗艺脾性，早该派军把这贼窝踹了。

　　幽州军现在安营之地，乃是前番罗成到雍奴视察时选定，位处盐屯前十里。军营前方不到二里之处便是大幅下斜土坡，坡度未算十分陡峭，但人在土坡下绝难看透坡上情况。薛万彻已把坡顶树木尽去，两旁树木仍留著作掩护。罗成反覆确认地势，回营后一刻不停，立即在素帛上画出阵图；稍后阅宗卷核算物资，还得点名册调派兵士，如此直忙到日沉。

　　酉正二刻，罗安捧着食盒入帅帐，劝道：“郎君也该用些饮食，不然怎有精神做事呀？”罗成一听，方觉真有些饿了，遂放开文簿，净手用餐。火兵赶紧摆放食案，罗安拨了一碗粟饭递上，罗成接过，就着酱菜鱼鲊食用。餐后，罗安又取来热汤淹泡散茶，罗成喝了一口，痷茶味道虽不如煮茶醇厚，却还是能辨出滋味。当下罗成笑道：“这蒙山小方茶哪里来的？我可不记得营中有此等好茶。”罗安嘿嘿一笑，答道：“军中禁酒，热汤无味，傅公子让小人带着这个，吩咐在餐后给郎君痷茶喝。”

　　罗成微笑举起茶碗，正要再喝，忽有兵士手持一个细长牛皮筒入帐。罗成放下茶碗，接过牛皮筒，但见筒底有暗赤篆印，知是太原传送紧急文书所用之物，赶紧抽出内藏文件。罗成一瞧封皮上字迹，认得是李世民手书，忙拆开封泥细读。

　　信谓杨广在楼烦汾阳宫避暑，日子舒坦悠闲，静极思动，故而突发奇想，意欲巡幸胡汉交界北方草原！

　　罗成瞪大眼倒抽一口凉气。

　　秋季正是北方游牧南下抢劫之时，每年中秋之后，胡汉攻防越加激烈；杨广若在秋季北巡，等同送上门去任人宰割！更何况今年形势有异，王须拔私通突厥蠢蠢欲动，至使突厥将提前南下。罗艺已获探子回报，知道始毕可汗纠合草原各部，集成三十万大军，正朝着幽州、马邑两地间的雁门郡进发！

　　幽州、太原、马邑三地暗通声气，绝不能让疑心极重的杨广察觉；一旦杨广追究，罗家、李家与瓦岗的关系势必露现。所以李家以游牧每年中秋后南下抢劫为由，与宇文成都合计一番，再请杨苾从旁委婉进言，又以财宝打动大臣虞世基；如此三面用功，终使杨广暂缓北巡，改道赵郡，决意于八月初五起行前往封龙山，赏玩汉碑题刻，畅览奇峰怪石。

　　罗成才松一口气，额角立刻又是隐隐作痛。

　　好不好也在楼烦住了四个月，杨广老小子就不能再待些日子吗？！

　　大魔国联合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起事，其中白御王高谈圣、顺义王孟海公密斟王须拔、魏刀儿，互相约定为盟军开路。王须拔在北方作乱牵制幽州、马邑，魏刀儿在太原侧面扰攘，老杨林忙于镇压齐鲁贼寇，纵有风闻亦难及时拦截。盟军早已分批起程，晓宿夜行，由魏郡出发，已然顺利通过武安郡、襄国郡，正往赵郡进军，依其行程看来，必定是要转入恒山郡，取道井陉进侵楼烦郡。

　　本来杨广停在楼烦不动，遇有祸事，太原可为屏障，抵挡一些时日，只等马邑除去突厥之危，即可反过来反击盟军；为此罗成已有所准备，托傅玉书在某几处存放粮食，暗暗为贾家楼兄弟铺好后路。现在倒好，李家不能明言，杨广不知就里，就此自发投赵郡去，盟军不必翻过太行山，可以省下脚程，留些气力打隋军。

　　罗成端起茶碗，大大喝一口冷茶以镇静心神。

　　杨广若遭盟军包围，总比被突厥围困要好，至少幽州不必投鼠忌器。

　　幽燕铁骑十二万，分出两万对付王须拔，因境内需留兵戍守，只能调兵五万到雁门，与马邑八万兵士联手抗敌。突厥军虽达三十万之数，却由不同部落组成，各自为政，杂乱无章，且内里多数人只图捞些好处，并非真个要作殊死战。所以尽管相方人数有差，但幽州、马邑军队组织严谨，布置周详，倘无后顾之忧，放手一搏，要逼退突厥大军并非虚话。

　　罗成喝了茶，取过纸笔写信。

　　罗成忖度父亲已暗中调兵在雁门集结，自己起程后三天，父亲亦会动身前往雁门。写罢两纸书函连夜加急送出，一纸投到雁门，另一纸与太原文书一同封好，递交北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