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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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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书经邗沟水路至安宜射阳湖,于渡头登岸弃舟再转陆路。不出三日,一行人抵达盐城,马不停蹄,立即到盐场视察。
先秦《世本》记:“黄帝时,诸侯有夙沙氏,始以海水煮乳,煎成盐。其色有青、黄、白、黑、紫五样。”可见煮海作盐此手艺之古老,海盐用作食用之悠久。
盐为食肴之将,人人仰给。不单为盐能免去淡食之苦,更因缺盐会令人晕眩欲吐、四肢无力,是以盐为民生必须。春秋时齐相管仲兴盐铁之利,开盐法之先;汉武帝伊始纳盐铁入国营,以敷国用。世至大隋,文皇杨坚予民休息,开皇年间不禁盐禁。无奈仁寿后期朝纲日坏,几许贪官私立盐税以自肥,以至盐价日高。黎民重困之下,遂有避过贪官耳目,设立黑市私下贩盐。
若论铸钱与煮盐,两者皆系历朝获利最丰厚之营生,当然一旦被捕,其判罪亦重。傅玉书若有意铸钱,早弄来铸钱炉,铸出一船船恶钱送到关中套利。但此事深为罗家厌恶,况又脱身不易,所再有赚头也不能沾手。至于这煮盐嘛,大隋实在并无盐禁,某些地方官强收之盐税亦非收归国库;若说未曾缴税与贪官者便是私盐,这私盐傅玉书倒是卖得理在心安。
午后热风吹过亭地(=海滩咸地or盐田)掀起一片腥咸。傅玉书着仆人打伞陪伴,亲到场中巡视。盐丁在卤溜底取出卤水,然后在卤水中撒下饭粒。盐场主管向傅玉书解释:“盐丁正在验卤。如若饭粒浮起,此卤即是纯卤;卤水越纯,煎煮后获盐越多。”傅玉书待要发问,却见傅家管事傅聪匆匆走来。傅聪附在傅玉书耳边说了几句,傅玉书随即打发盐场主管,与傅聪站在阴凉处谈话。
仆人递上手巾、清水,傅玉书取过手巾拭汗,问道:“来了多少人?”傅聪低声回答:“约在四十,系由令狐达门下舍人带领。罗公子自得消息已立刻知会傅鸣传达,又吩咐各渡头出力拦截。令狐达门下舍人所剩之船在碾砣渡被做下手脚,眼下滞在高邮,等候修补船只。”
傅玉书微微颔首,端起水碗饮用。照此看来,罗小呆不止遇到宇文承基,更与令狐达会过面。
傅聪又说:“傅鸣另报,已得知云飞扬下落。”
“他身在何地?”
“云飞扬现在五十一分部长老吕望家中养伤,同行者尚有沈曼君及其侍女冬娥。”
“沈曼君?!”傅玉书怔了怔,“为何她也离开无敌门?且还留在吕府?”
“沈曼君是要照顾云飞扬。据报云飞扬一直昏迷,是沈曼君与冬娥搀着他偷偷离开。三日前几人至吕府请求收留,吕长老为怕扰攘,即时全收留下来。探子报沈曼君形容十分疲乏,仿佛大病刚痊;更隐约听到她主仆两人私语,似乎云飞扬所练功夫已到要紧关口,沈曼君正在为他护法。”
“……”沉吟过后,傅玉书缓缓问道:“沈曼君失踪,无敌门可有动静?”
沈曼君虽与青松结下露水缘,但独孤无敌只是将她软禁在龙凤阁中,一切供给如常,应有尽有;在外人眼中,沈曼君仍是独孤无敌元配正室,地位尊贵。独孤无敌此举兴许是旧情难忘,又或者是碍于面子;可沈曼君在独孤无敌心里仍占有席位,则是毋庸置疑。现在沈曼君突然离去,独孤无敌该当如何?逍遥谷该接下这块烫手山芋吗?
傅聪回话:“无敌门并没张扬,尽在暗里查探。傅鸣送出消息时,无敌门在城里城外设下许多关卡,官府亦不敢过问。吕长老把一干痕迹清理妥善,又加派人手留意。风声虽紧,量是无敌门也不会探出什么来。”
“你叫吕长老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便是灭顶之灾。”傅玉书顿了顿,轻叹道:“暂且由他们留在吕府,等云飞扬醒来再算。”帮人须得帮到底,虽然此刻无甚好处,如若事到中途撒手,将来祸患只怕更大。
傅玉书抬头望见日已偏西,说:“我先回属馆。你吩咐下去,明天动身返扬州。”傅聪问:“如此,令狐达遣派之人……”傅玉书耸耸肩,笑道:“自有渡头给挡着,只怕我们在射阳湖登船之时,他们尚在高邮等候工匠补船呢。”这次罗小呆倒算帮了个忙,给他带样手信吧。可惜未到金秋,否则可给他带上一篓溱湖簖蟹…给他带几尾鲈鱼也还好……
是夜,傅玉书在属馆中查看盐场文书簿册,另又给韦焱写了封信,连夜送走;安排过后,兀自睡下不提。
翌日一行人加快脚程,第二天傍晚来到射阳湖渡头,傅玉书方要登船,倏地道旁一声清叱:“姓傅的!!”随即有一道绿影扑过来,刀光一闪,直劈向傅玉书!傅家六名护卫纷纷出动,两人冲前拦下那道绿影,傅聪与余下四人护在傅玉书身旁。正在相方缠斗之际,一人越众而出,嚷道:“停手!不要打!凤姐姐快停手!”
“吓?!那是…?!”嗓音甫入耳,傅玉书已觉熟悉,当下凝目细认;那嚷叫之人身穿间色胡服,可嗓音柔嫩,明眸善睐,竟是改扮男装的傅香君!傅玉书再看场中与傅家护卫缠斗那道绿影……果然是穿着男装的独孤凤!
若论单打独斗,傅家护卫对上独孤凤或有不及;若论团队合作,两个傅家护卫足够制伏四个独孤凤。此时两下缠斗,皆因傅玉书未有指示是擒是杀;傅玉书认清来人,即向护卫下令:“活捉!不可伤她!”
傅玉书若是亲自动手,不必五招便能把这丫头制住。但独孤凤与云飞扬仍有瓜葛,两人或有相见之日;之前傅玉书为骗云飞扬练金蚕丝雨,曾表示气门受创再难动武,若然此刻擒下独孤凤,除非不留活口,否则谎话难以圆满。
傅香君瞧着独孤凤那鸳鸯双刀舞动范围骤然收缩,情知独孤凤不敌傅家护卫,当下急急赶到傅玉书身旁。傅聪不认得傅香君,挺身阻拦,傅玉书忙道:“我认得她。”傅香君拉着傅玉书臂膀,央求道:“哥哥、哥哥,凤姐姐是我朋友,你叫他们停手好不好?”
呵!半月不见,这小丫头的汉语越发利索了。
傅玉书给气得乐了,笑道:“你还晓得我是你哥哥?怎地又瞒着我偷走?而且还带上这么个人来寻我晦气?”傅香君眼眶一红,泪水滴溜溜地打转,摇头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有给你留过信……哥哥,你先叫他们住手好不好?”
傅玉书却不答话,抬头一看,独孤凤已遭制伏,傅家护卫也望向主人。傅玉书打出手势,护卫立即探手到独孤凤颈后一捏,独孤凤立告晕迷。傅香君上前细看,傅玉书闲闲道:“她只是昏了过去,不会有事。”说着扶起傅香君,又取出手巾替她拭去泪水,又向傅聪说:“你跟渡头管事说明发生何事,我们先上船。”傅香君在护卫帮忙下将独孤凤扶上船。
傅玉书在船舱等候,傅香君安置好独孤凤,洗过脸即来与兄长说话。这时傅香君已脱下胡帽,两根长长辫子随着走动在身侧晃来晃去。傅玉书招手要妹妹到身边坐下,因问:“怎么你与独孤凤竟在此出现?”傅香君依在兄长身旁,答道:“凤姐姐要找人,很重要的人,她为了这人吃不下饭,时时掉眼泪。可是她爹爹管得紧,不让她走出屋子。她好可怜,我就带着她偷走了。”
傅玉书心生不祥,皱眉道:“你们是几时、是如何偷走出来的?你说给我留了信,可我没有收到呀?”
傅香君甜甜一笑,说:“我们在前晚偷走,就沿着你教我的那个路线走。我在约定地方留下字条给你,你若是在扬州,昨天就该看到啦。”
“……”不出所料!那路线原意是让香君作紧急逃生之用,不想她竟会带着独孤凤偷走!两人未得接应,通道又不曾消毁,无敌门循着路径或会查出蛛丝马迹,万不能让两人返回扬州,否则逍遥谷反会受累……傅玉书叹一口气,再问:“谁人把你们送到射阳湖?他是否怕惹事,在刚才打斗之时悄悄离去?”
傅香君眨着眼,愣道:“这里是射阳湖吗?我们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船长叫什么名字。”
“……你们怎样上船?”
傅香君神情迷茫,“我们只想离开扬州城,在渡头问清哪条船要马上开走,我们即上那条船去。可去的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我们累啦,上船没多久便睡着了。”
“你、你可还认得是哪条船?为兄要向他们道谢……”两个年轻貌美女子居然能平安下船…可见整条船上都是既好心又老实之人……真的应该重重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