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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章廿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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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东市傅家店中,傅玉书正在内堂专属书房里拆阅从各方送来的密报,忽抬头见俞淼进来,便笑道:“淼叔回来了,一切可顺利?”
“一切顺利,我们派往辽东之人均平安回来,我已将他们重新分派往各地。”俞淼落坐,“过得几日,雨即可回北平。依她所言,李渊从辽东回涿郡,只停留了一夜即匆匆赶赴弘化,那日与宇文士及在房中对话,竟未有跟李世民提起过。”
傅玉书不以为然,只道:“李渊只是伺机待发。杨广又不是要查办李家,李渊到底是皇亲,这‘乱臣贼子’的名儿,他现在还未有胆子担当。李渊是有钱,亦很得人心,但李家可掌握之兵力不足,一切尚在酝酿。眼下李世民痛失慈母,心情不稳;李渊没敢跟他多讲,无非是怕他年少冲动,在无意中泄漏秘密吧。”
俞淼拈着短髯,“雨还说,杨苾曾到别府会见李世民。”
“哦?公开还是私下?”
“只带了两名侍女,坐一乘三品员用犊车,掩人耳目。”
傅玉书也来了兴味,放下手中密报,说:“杨苾乃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先别说皇帝待不待见李家,单说李世民已有正室,难道她还愿意嫁过去?”
俞淼笑道:“北朝宇文赟可以五后并立,李世民虽非皇帝,但娶两位夫人,分成左右,亦未尝不可!据雨观察,长孙离咎早晓得杨苾之事,那日两女相处了一阵,看上去十分和谐。”
“长孙离咎当然晓得,”傅玉书微微冷笑,“李世民无论去到哪,也把杨苾所赠五弦琵琶带在身边,长孙离咎不晓得才是有鬼!”言罢又低头拆开各样信简,仔细分类。
俞淼等了一会,见傅玉书专心工作无意开口,终究忍不住问:“玉书可还有什么想知道?”傅玉书瞥了瞥俞淼,挑起眉头,微笑道:“淼叔想说,我便听着;淼叔不想说,我又何必问?”
俞淼好生没趣,“罗公子与我同日动身,他送李世民至博陵后自会转返,当在中秋前回到北平。”傅玉书头也不曾抬,只淡淡应了声“哦”,复又埋首细阅书函。
俞淼眯起眼,似笑非笑,“今年罗公子大概会像去年一样,戍守安乐……”
傅玉书正在看扬州密报,突地讶然说道:“咦?公孙弘与独孤凤将要成亲?!”
俞淼亦奇道:“他两要成亲?之前独孤无敌因为独孤凤跟云飞扬走得近,已不甚中意;又加公孙弘揭发云飞扬身份,独孤无敌至会将云飞扬打成重伤逐出无敌门。独孤凤为此与公孙弘反目,怎地现在竟要成亲了?”
“因为独孤凤离家出走,偷偷去找云飞扬,却又被捉回无敌门,”傅玉书皱眉,“依照门规,她得受三刀六洞之刑。恰巧公孙弘因为海船遭我们毁坏而返扬州,正好撞上独孤凤受刑,公孙弘立即自愿替她受了。独孤无敌大为感动,遂把独孤凤囚禁,定下中秋佳期让两人成亲。真是的,他自个感动就他自个嫁给公孙弘呗,好端端却要女儿嫁人。”
俞淼摇头道:“就独孤凤那性子,她肯乖乖地嫁给公孙弘?”
傅玉书把信放过一旁,“就是不肯,但又跑不了、逃不掉。看来她也只好就范,安心嫁入公孙家。”
俞淼哂笑,“然后安心成为寡妇?玉书莫忘,你已交带下去,让公孙弘做云飞扬的试金石。就算公孙弘不回东海,云飞扬早晚也要重踏扬州,到时公孙弘凶多吉少。”
傅玉书轻哼,说:“难不成淼叔要我将独孤凤送到云飞扬身边?云飞扬极可能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其中情况虽未明朗,但我若教他们在一起,反倒真成了罪人。我们也不必担心,独孤凤一日未与独孤无敌撕破脸,她在无敌门仍是如同公主般贵娇;就是成了孤寡之身,独孤无敌也不会亏待她。”俞淼也觉有理,当下不再谈论独孤凤之事,帮着傅玉书整理文件。
莫约半个时辰后,傅玉书已把所有密报归档,一看窗边日晷,说道:“我得回侯府了,下午有批新酒送来,秦夫人约我一起试酒呢。”俞淼呵呵笑道:“玉书先走吧,余者我来收拾好了。”傅玉书起身告辞,含笑返回侯府。
傅玉书自十岁起已是经常出入靖边侯府;十五岁后,更是正式搬到府中居住。在傅玉书心里,“靖边侯府”等于“家”,“回侯府”即是“回家”。傅玉书回到家里,秦夫人必定微笑相迎,傅玉书也必定以微笑回报。
任谁回到“家”,心里总会舒坦愉悦。
但大业天子杨广却不然。
杨广回到东都,回到他的“家”,竟恶狠狠地咆哮:“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无以惩后!”
然后开始大清算。
杨广指派郑善果、裴蕴、骨仪、樊子盖等严拿杨玄感党羽。几人承旨造追捕,清算之下,三万余人被杀,其家没籍,当中过半数系无辜冤死者。另受牵连而流徒者六千余;与杨玄感有交情之文士虞绰、王胄俱坐徒,两人逃走最后被捕处死。杨玄感兵围东都时曾开仓赈济百姓,凡受米者,皆遭坑杀于城南。
定老看着公文,不由怒道:“疯了!杨广这小子失心疯了!竟连无辜百姓也要坑杀?!”罗老侯冷然说道:“岂止百姓,是次诛杀杨玄感家族,几多关陇行列亦被卷入其中,主上一点情分不念,非杀即贬!主上以前是自大任性,现在则渐成暴虐了。”
定老兀自愤慨,“再征高丽受挫折,又被臣子在背后刺刀,无怪杨广动真火。但他如此作为,只会令民心离散得更快,百害而无一利!似那刘元进,因得知杨玄感事败,退返吴郡自称为王;毗陵、东阳、会稽、建安一带竟有不少和应!这火头越来越多,杨广小子怎生扑灭?!”
罗成在旁默默听着。
闻说李世民姻亲高俭亦受累,远贬朱鸢。当日李渊向杨广告发杨玄感,虽得到杨广信任,派到重镇弘化当太守;但杨广回驾东都后,也对李渊渐有疑心……眼下还未知李二郎是否已经平安到达关中……
罗成瞥了瞥正在旁煎茶的傅玉书。
李二郎之事,好不好向傅小子打听呢?
自从罗成由博陵回来,傅玉书仍旧每夜给罗成当抱枕,玩笑如常,亲热如常,却是完全没提起过李世民之事。
晚上,罗成侧躺在寝褥上,从后轻搂傅玉书修腰,肌肤相贴,彼此感受对方体温。罗成鼻端在那墨发间追寻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嘴里低声呢喃道:“傅小子,我九月初一起程前往安乐,你也一起去可好?”
傅玉书此刻疲极,正是昏昏欲睡,经罗成再三追问才晓得回话:“……你到安乐是要打突厥,我去…做什么?”
“你当如陪我好了。”
“哦……”然后竟没了下闻。
“傅小子?”睡着了?我摇!
“别…别摇…罗大公子要在下同往,自当相陪…现在你就让我好睡吧……”
罗成大喜,在傅玉书洁白后颈一吻,又问:“这两天你都在忙,店里有事?”
傅玉书无奈地说:“是布坊有事。好几处地方的货物在运送时被截劫了…”
罗成奇道:“布坊的货被劫?”傅家店每年没少给地方官员送礼,关系极佳,店里货物走水路固然由官船付运,走陆路亦会有兵士护送;加上罗成向秦叔宝打过招呼,所以道上兄弟向来甚少会打傅家店的主意。
傅玉书懒懒道:“时势不好嘛,越来越多人干这营生了;新入行的那管得许多,总是见货便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嗯……”罗成默然。不知李二郎可是安抵关中……
未几,傅玉书淡然说道:“李世民已经安抵关中。他很好,你不用挂心。”
“呃……”罗成手上加劲,把傅玉书圈在怀里,“傅小子,你听我说……”
“嗯…我是真累了……”傅玉书在罗成手上拧了一把,抱怨道:“早前我要说话,你又不听;现在我可要睡了,你别瞎闹,不然把你踹到书房里去……”
罗成登时玉脸通红,小声嘟嚷:“那会子谁有心思说话呀……”难道有人可以边亲热边聊天?
傅玉书却不再理睬,须臾沉沉睡去。
八月下旬,罗成乐滋滋地准备到安乐戍守事宜;可在出发前竟生变数。
罗成不觉哀叹。安乐的秋夜挺寒冷,本以为今年有傅小子陪着,白天辛勤过后,晚上可以搂着他美美地睡个好觉。没料扬州那边一封急报飞来,把抱枕…不,把傅小子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