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斗》菇凉竟

2、湖

　　黑色。
　　浓重的，纯粹的黑色，就像没有星星，也没有云朵的夜一样。
　　当他的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黑色的湖，一片黑色的，圆形的湖，就像一块黑玉一样，坐落在沙漠之间。
　　嘴唇干涸无比，刚刚开始开裂的嘴唇还会流出血，到后来，只剩下厚厚的死皮，他舔了舔嘴唇，舌尖微疼。
　　慢慢地爬到黑色的湖边。水中清晰的倒影出他狼狈的影子，他笑笑。
　　这时候，一直沙漠蜥蜴从沙子里跑了出来。
　　他已经吃过很多这一类的小动物了，刚要伸手，没想到眼前一黑，手一顿，那只蜥蜴受到了惊吓，猛地逃开了，竟然掉入了水里。
　　“撕拉”一声，那小小的身体瞬间化成了灰烬，连渣滓都不剩。
　　他木然地看着，然后自言自语了一声：“竟然被一只蜥蜴救了一命。”
　　但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时候，水面，突然出现了一圈涟漪。
　　黑色的湖水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凸起。那凸起慢慢上述，露出来的，却是雪一样的白。很久他才看出，原来，那是一个人的额头。
　　可一个人怎么能在水里闭气那么久呢？
　　慢慢地上升着，这才露出一张美丽而又精致的脸。
　　白的地方像雪，黑的地方像夜。
　　她慢慢地从湖中心向他靠近，一点一点地，从黑色的湖里面把身体露了出来，随着她一步一步的踏出水面，湖中的黑色也在一点一点的，如连涟漪般消失。等到她终于走到了他面前的时候，那湖中最后一丝黑色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眼前的美人，赤、裸着白皙美丽的身体，脸上却不见一丝羞涩，黑色的长发遮盖住了一切该挡住的，她就这样看着他。
　　“好久了。终于是来了一个人啊。”她说，她蹲下、身体，从湖中用手鞠了一点水，缓缓地喂到了他的嘴里。
　　他如饥似渴的喝着，并不回话。
　　“我叫瑶瑶。”她说。
　　“你就是那个湖妖？”水滋润了他的喉咙，他回答说。
　　“湖妖？他们是怎么说我的吗？”瑶瑶笑着。“怎么会呢？我一点法力也没有，怎么会是妖怪呢？”
　　可若说瑶瑶不是妖怪，她又是什么呢？
　　“他们说这无尽沙漠里，有一个湖，一旦找到了那个湖，就能实现心里的一个愿望。”他说。
　　“愿望？”瑶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皱了皱眉。
　　“我这里能实现的，只有欲望啊。”瑶瑶笑着说，她本来就是那种明媚的长相，不算倾国倾城，却别有一番韵味，只是眉眼之间却洋溢着淡淡的妖气。
　　所谓愿望，心之所向，可实现，可不实现，实现之，欣喜，不实现，亦不会多做感伤。可是欲望，却是活生生能吞噬人心的东西。实现了，如痴如狂，欣喜万分，只是过后就再无目标，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蚕食掉了，不实现，却是心心念念，不择手段，最后变成了完全不像自己的自己，却还依旧执迷不悔。
　　“可是，你怎么会到这里呢？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什么人了。”说话间，瑶瑶看着他的胸口，也不说话，却直接从他怀里搜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只竹筒，红色的竹筒，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吱吱作响。
　　“这是什么，不像是虫子，也不是动物？”虽然将那东西拿在手里，但瑶瑶却并未将其打开，只是看着他。
　　“这是蛊。将极毒极恶的虫子动物关在一个瓮里，许久之后，饥饿会让他们将对方吞噬干净，几日之后，打开瓮，留下的最后一只方为蛊。”
　　“这只蛊，有熟人的味道。”突然瑶瑶看着他，“他死了吗？”
　　眼里有惊喜，有错愕，有释然，竟然，还有一点感伤。
　　“我在一个乞丐身上得到了它，他说拿着它，我就能实现我的一个愿望。所以我来了。”
　　“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吗？”瑶瑶问。对人，她还是有太多东西不懂。
　　“当你拥有了太多东西，而那些东西已经超过了你本身所需要的时候，你就会懂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了。”他很好奇，瑶瑶所说的他是谁，可是现在，他最主要的问题不是这个。首先，是要活下去。
　　“你的身上，有金子的味道，血的味道，女人的味道。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欲望没有实现。”瑶瑶笑笑，“而且，即使实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走不出去了。”
　　她轻轻一捏那只竹筒。噗的一声，竹筒瞬间就碎了，粘稠的液体从竹筒的碎屑间流了出来。
　　——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瑶瑶要把那只引路的蛊杀死。
　　她缓缓地退入湖中，当身体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湖心出现了一片黑色，当她缓缓消失在水里的时候，水中的黑色也在渐渐扩大。当她完全消失在水中的时候，水面，完全变成一片纯粹的黑。
　　——他来不及阻止。

　　可是，她留在沙漠中的脚印，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出了一片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