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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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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
已经,整整,十年了。
谁也想不到,十年前,仿佛一夜之间,唯唯诺诺的的小三爷就成熟起来。他接过三爷的摊子,成为吴家第三代继承人时,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然而,他以过人的魄力与决绝,肃内清外,很快便将三爷走后乱成一团的“生意”治理得仅仅有条,让众人心服口服。后来,人人都会称他“三爷”,不带“小”。很少有人再会记起原来叱咤风云的老三爷,也很少有人知道新三爷原本是多么青涩、懦弱。
仿佛一切就该如此,没有人会专门回忆十年前的一切,自然不会有人再记起那个名字。时光真是恐怖的东西,有时甚至连吴邪都会怀疑十年前那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场梦,怀疑十年前那个人究竟是否真实存在过。唯一能够证明那一切的,只有那个人留下的“钥匙”,吴邪的救命稻草,只有抓着它,他才会安心——这已是他与小哥唯一的联系。
于是,三爷身边的伙计都知道,三爷随身不离一方雕工诡异的鬼玺,那简直比他的命都还有重要。每当三爷情绪有大的起伏,他总会不自觉地紧紧抓住那方鬼玺。但三爷几乎从不把情绪表现出来,他的神情总是淡淡地,只有胖子知道,那神情,像极了一个人。
胖子没有在巴乃为云彩守一辈子的坟。他只是在那里养好了伤,呆了几个月,又重新回了北京,然后似乎依旧是那么没心没肺。也只有吴邪知道,胖子心里有一块地方,受了伤,再回不了从前,于是他把那里深深地藏起来,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打开来,舔舐那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口——或许他根本不打算治愈它。吴邪知道,这是胖子铭记的方法,正如自己的鬼玺一样。
胖子依旧是享受派,没钱了,跟着吴邪的伙计夹次喇嘛,其余时间跑到吴邪店里和他聊聊天,扯扯皮,日子很是享受。反观吴邪,今非昔比,却是大忙人一个,忙得几乎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但是他不敢闲下来,因为每当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难以抑制的回想起从前的日子,还有那的人淡淡的眼神。
胖子总会无奈地说,天真同志,你可真是标准的没事找抽啊,自己找不痛快做啥!但他从不提起小哥,他比谁都明白,吴邪的自责与内疚,他也明白,这几乎成了吴邪心中的结,他解不开,或许除了小哥,没人解得开。
吴邪知道三叔还活着。最初几年,他刚接手三叔生意时收到过几封匿名信,信里详细写了各个堂口的弯弯绕,给了不少有用的建议。还有,每年清明他去西郊墓园看潘子的时候,总会在他的衣冠冢前发现一束淡黄的雏菊花,新鲜的带着露滴,他能感觉到三叔就在附近,但他已经放弃了找到三叔的念头——没有了那人,真相如何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但每年无论再忙,他还是会抽出那么几天,到最后与小哥分开的地方看看,明知不会见到他,却莫名地固执与坚持。胖子以为他仍在内疚,其实他只想弄清一件事,只想亲口问小哥一个问题:
那天晚上,你到底,有没有亲过我?
吴邪觉得自己疯了,但那一夜,与小哥分开的前夜,他似乎梦到他对自己说话,说了很多,夹着风声,听不分明,还有唇上一触及逝的温暖触感,他不确信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他要找小哥问清楚。他确信那时小哥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那么他们之前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小哥会他想知道,想得发狂。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竟然对这件事这样执着。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这些年,胖子矫健的身手已经有些迟缓,老爹老妈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只有自己,仿佛被时间遗忘,就像小哥,不会老去。
这件事仿佛被大家刻意回避,无人提及,他知道他们一定知道什么,他知道自己一定忘记了些什么。他要找到答案,一定要。
已经是第十年了,他心底隐隐的激动与忐忑被他隐藏的恰到好处。如果,他告诉自己,如果这次仍旧见不到小哥,他就他苦笑,
他又能如何呢,他知道自己会一直等下去,直到自己死去。其实他早就对这样的结局做好了心理准备。
四天四夜的跋涉,来到与小哥最初分开的地方,那里依旧是一片皑皑白雪,苍白而纯净,没有任何痕迹。吴邪突然觉得很累,他真的想就在这里这样睡过去,一睡不起,起码这里是离小哥最近的地方。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对着空无人迹的雪山喊出他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张——起——灵——”
“张——起——灵——大——混——蛋——”
“张——起——灵——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张——起——灵——”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喃喃道,“十年了,我想你了,回来吧”
突然,他的被人从背后抱住,瞬间找不到了声音。
很冷,但他觉得心里变得滚烫。
耳后是暖暖的呼吸,吴邪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不想活了吗?小心雪崩。”
吴邪已经不能自已的颤抖着,他转过身,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却发现视线一片模糊——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吴邪,我回来了,别哭。”
这淡淡的声音,就像温柔的洪水,顷刻将吴邪努力筑建在心上的堤坝冲得四散倾塌,他无法抑制地失声痛哭,就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似乎要将这十年积蓄的眼泪统统流干。
风,在这一刻扬起漫天白雪,时光静止,宇宙洪荒。
毫无预兆的,他闭上眼睛,狠狠地吻上去,就像无数深夜梦里所做的那样。同样温柔的触感,同样温暖的味道,一如设想。
他没有奢望张起灵能够回应。他还活着,他们还能相见,这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一双手温柔的将吴邪圈进温暖的怀抱,张起灵加深了这个吻,没有丝毫犹豫。
吴邪闭上眼睛,他已经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又一场梦,他只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吻毕,吴邪双颊绯红,不敢抬头。张起灵替吴邪擦干脸上的泪水,道:“下山吧,暴风雪要来了”看到紧紧抓住他的一脸惶恐的吴邪,立刻补充道:“我们一起。”
“那”吴邪欲言又止,想问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事情已经结束了,放心。”
吴邪这时才注意到,小哥的脸上添了几道长长的疤,虽然已经愈合,但仍可以看出当时伤势的惨烈。小哥的左手毫无生气地垂着,就像软软的布偶。吴邪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小哥,你的手!怎么、怎么回事?让我看看”
“我没事。”
吴邪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寒风呼啸。吴邪尴尬而局促的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走吧,吴邪带我回家。”
***
重新回到温暖如春的杭州,看街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竟恍如隔世,吴邪的心情抑制不住的喜悦。
小哥回来了!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小哥竟然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情了!
来时的一路上,吴邪绝口不提那场毫无征兆的亲吻,虽然心底有隐约的期待,但他告诉自己,要知足,只要小哥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只是现在吴邪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被小哥紧紧握着的手,心里溢满甜蜜。
其实是这样,吴邪回来的一路上都浑浑噩噩如在梦里,以至于下飞机时一脚踏空,幸亏小哥眼疾手快,才使他避免了鼻青脸肿的悲惨命运。然后这手就一直没有分开过。
其实一直这样也不错吴邪心想,心里一直莫名其妙地开满了名为幸福的小花儿,仿佛只要他和小哥牵着手,就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不分开以至过马路时吴邪只顾咧嘴傻笑,险些又与地面亲密接触。
“吴邪!”小哥的声音很低,隐隐带着怒气。
咦咦咦,这是什么状况!等吴邪回过神,自己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被小哥捞着腰搂在怀里。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啊!吴邪老脸一红,连忙直起身。
“又出什么神!”小哥语气极其不悦,这是吴邪之前从未听到过的。
“对不起,我,我,嗯”吴邪挠头,干巴巴的道歉,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脏还在怦怦的跳着,天知道那一刻他多么想吻他!
小哥一皱眉,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哎,小哥,古董店不在那边啊,你是不是走错了好吧。”吴邪在小哥淡淡的注视下消音,毫无骨气地继续跟着小哥后面,像一条受了委屈的哈巴狗。
小哥似乎很熟悉路线,带着吴邪熟门熟路地左转右拐,穿小巷过马路,渐渐远离杭州闹市区,来到一片比较偏僻落后的旧民房,像是几十年前建的样子。
这里是小哥在杭州的家吗?为什么之前一直没停他提到过?吴邪正默默好奇时,小哥已经在栋破败的四层居民楼前停下,然后直上三楼,开门。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小哥后退两步,待霉味散去,转身对吴邪道:“欢迎回家小宇。”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淹没了吴邪,使他忽略了小哥的称呼直接闯进屋内。他似乎清楚但知道屋内的所有分布与摆设:客厅正对着大门,红木小圆茶几上摆着一套白底彩釉茶具,藏青色粗布沙发,下面甚至还有一只黄褐色的棉布拖鞋那是他的,穿起来很舒服。厨房在西侧,卫生间在右手边,走道尽头是卧室,他们的,只有一间。
吴邪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冲到尽头推开卧室,不顾呛人的灰尘,两步来到床头,那里,床头柜上,静静地摆着一张泛黄的相片,上面是两个青涩的年轻人,穿着六七十年代很流行的白衬衣,对着镜头,腼腆而幸福地微笑那是小哥和他
泪水不知不觉留下来,滴在铺满厚厚灰尘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痕迹。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却始终抓不住。
他颤抖这翻过这张相片,它的背面用蓝黑色钢笔写着:
我爱你。
落款是:齐宇,1967年7月7日。
“起灵”吴邪颤抖着说,“我到底是谁”
“小宇答应我,我们再也不分开。”
小哥温柔地伸出手臂,搂住面前难以置信的吴邪。
他之前就猜到他和小哥一定有某种联系,或曾经关系深厚,只是没想到,深厚到了这种程度这一切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起、起灵”在小哥怀里,被他这样专注的注视着,吴邪的脸开始发红,“现在你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没有想起来?”张起灵挑眉。
“不是!不只是”只是他想起来的都是张起灵温柔的对他说情话的样子,他们在这件房子里的客厅吃饭时的场景,还有这张柔软的双人床上发生的他的脸腾得一下烧了起来:天啊,这些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张起灵似乎猜到了吴邪想的什么,竟低低的笑了。吴邪真想把脸埋在他怀里不起来。
“有些事情你已经知道了,43年前,老九门在那件事情面前分成两派,就像霍仙姑说的,一派是支持我的,一派是支持你的。”张起灵缓缓开口。
“我?!”吴邪惊。
“你以为,下三门的奇门八算,就只会算卦吗?你的身手并不在我之下”张起灵似乎被吴邪的反应逗乐了。
“然后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事情,知道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互相为敌的,于是霍家、解家和”他顿了下,“和吴家联手,想把我们分开。当时正好在血尸墓中发现了似乎可以长生不老的尸丹,于是在上级指令下,考古队里的4个人被选出试药。”
“试药?”
“是。”张起灵嘲弄的笑了笑,“越是有权势的人,就越是想长生不老。那4个人,是你、我、文锦和霍玲”
“可为什么霍玲可是霍家的人啊,为什么会被”
“霍玲是自愿的,她想不老。但其他人这是老九门该担负的责任。但这药并不能让你永生。女性吃了尸丹会变成禁婆,而男性,会失忆。”
“所以说,你会不记得以前的事?”
“对。其实,还有你,你也失忆了。当时我们被秘密关在格尔木的疗养院。他们就想趁这个机会,篡改我们的记忆,强迫我们分手。”
“天啊”吴邪不敢在想下去。
“文锦当时对他们的阴谋有所察觉,所以在我们每人的屋内都装了摄像机,但你还是被偷偷带到了吴家,吴老狗把你养在地下十几年,直到事情过去才重新给你安了个假身份。所以这些年每当我恢复记忆就去找你,却始终找不到。大概是后来吴三省良心发现,把你带到我身边。他以为我又失去记忆不会记起你,但我怎么忘得掉。就算我忘了所有,感觉也骗不了人。”
“后来我进了青铜门,看到了终极。所谓终极,在每个人心里都是不同的,它是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和我,还有我们的家。”
张起灵的眼睛深处是满满的爱意。
吴邪与他深深地对视,心里霎时变得异常柔软。
“从门里出来以后,我决定将一切做个了断。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但我有我的责任,张家的责任。我是最后一代的张起灵,所以我必须把事情了结。”
吴邪紧紧抱住张起灵,心中满是庆幸和对上苍的感激,幸好,幸好没有彼此错过,幸好他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
“那么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是不是?”
“是。”这是小哥的承诺,一如他本人,简单而可靠。
终于历尽艰险,他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不分开。
然后便是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了,温馨的,平凡的,像他们心中最深处渴望的。只要彼此相爱,就是幸福。
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就连死亡,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