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和尚向右修女》SEER

22、第 22 章

　　上海我来过很多次，但是一个人无牵无挂单纯来游玩，倒是第一次。宗尧被临时指派去接待一个日本考察团，他的女朋友给我安排了住处。我看着面前那位妆容无懈可击，言行堪为典范的淑女，她看着面前脸上多处挂彩，衣着鬼斧神工的流氓，好象都有点不堪承受考验，两人分手也算彬彬有礼，却实在是乐得轻松自在。
　　我把包扔在房间里，就出去逛了，天色已晚，但是上海果然不同，霓虹在夕阳下就已经喧闹起来。想找点吃的，却不想去道貌岸然的酒店，可是传说中的城隍庙神龙不见首尾，我一个外地人没开口，就要被小卖部大妈鄙视的目光杀死了。
　　正在考虑要不要打的回宾馆以解决迷路问题，手机响了，是赵曙光。我一边心里嘀咕着该不会是来讽刺我的彷徨无依，一边斤斤计较着长途漫游的通话费，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你在哪里住？”
　　“建设宾馆……怎么了？担心我无处投靠？”
　　“怎么就不能少说几句。”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语气微妙，听不出什么端倪。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挂了电话，宗尧刚好又打进来，要请我吃饭。

　　看见宗尧，我暗自叹为观止。以他现在道貌岸然的样子，我要是揭发他大学时候袜子是在农贸市场批发的五毛钱一双以避免面对洗涤问题的话一定会被无数美眉批判成嫉贤妒良的典型案例。
　　曾把水光山色，收入烟蓑短艇，胜世作清狂。霓裳何飘飖，童颜洁白皙，举酒属公子，富贵未渠央……我没有说很多话，宗尧也没有，唯惜酒意，不负醉心。
　　宗尧的女朋友表现了出乎我意料的宽容，把醉得东倒西歪的我们扶上车，一直把我送到客房。我很高兴，一路手舞足蹈，挥斥方遒，和宗尧是真正将二人转进行到底了。
　　姑娘也是厉害角色，脸上的笑楞是没有褪，一脚把我踹到床上，雷厉风行地挟着一滩泥一样的宗尧，安然撤退。

　　手机又响了，我撑开眼皮，把身子勉强撑起来，看也没看接了，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你在哪个房间？”
　　“恩……恩……302……要不320？”
　　电话挂了，我继续睡我的。

　　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了。赵曙光正坐在另张床上看电视，音量开得不大，好象是部音乐电影。我头昏脑涨地坐起来，“啊，你来了啊。”
　　他看看我，“大爷，你那个呼噜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你是不是压抑太久了啊？”
　　我揉揉酸痛的太阳穴，摇摇晃晃朝卫生间走。“等会，我洗澡。”
　　热水哗拉拉从头到脚冲下来，我涣散的神志终于清醒了那么一点。甩甩满头满脸的泡沫，我扯着嗓子冲外面喊：“赵曙光，你怎么来这了？”
　　外头模模糊糊说了什么。
　　“啊？我听不见啊！”
　　外头又嘟哝了几句，声音还是盖不过水声。
　　“大点声啊！”
　　卫生间门被一脚踢开，赵曙光涨红了一张脸，“这么嚎着你不累我还累呢！我说，我的脸被你打成这样，包我的人家看不上，让我滚回去养伤，你听见了没有！”
　　我一楞，搁在脑袋上揉头发的手也停滞了，思路也为之一滞，正不知该说什么，赵曙光又笑了，“我俩这样可真难看，你洗澡吧，待会下去吃饭，饿死我了都。……瞧你跟猴子似的。”
　　猴子？
　　我脑细胞不知道为什么又罢工了，这年头，劳动者的气焰是越来越嚣张啊。
　　大概是觉得自己就那么站着也不是个事，赵曙光还是很知趣地让开给我好好洗了把澡。我穿着宾馆的浴衣出来，赵曙光把手机扔给我：“雨涵打了好几遍电话了，我没接，你自己来。”
　　我看看，果然，六个未接电话都是老婆的。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我不意皱了皱眉头，就听见赵曙光不耐烦地说：“还不快打回去，雨涵不是那么乍乍呼呼的人，肯定是有事情啊。”
　　“我老婆还是你老婆，我能不知道？”我心里也有点慌，那头拨号音一直在响，就是没有人接。
　　谢天谢地，雨涵的声音终于传来，却是那么疲惫沙哑。

　　“老婆老婆，怎么了，跟我说！”
　　“晓明……我死了个学生……晓明，就是上次那个自杀的孩子……她……”
　　雨涵的哭泣，我是第一次感到那么揪心，因为她从来没有轻易表现得软弱或者无助。她一直是一个可以轻易就照亮别人的好女孩，沉着，聪明，温和，从来不愿意把过重的担子压到我的肩上。可是死亡……实在是一个太过于沉重的话题，年轻如我们，怎么可能释然。
　　“雨涵，跟我慢慢说，我在听你说，我在听……”我竭力稳住声音，“雨涵，我在。”
　　“上次你还在和我生气，因为我在纪念日放了你鸽子……那个时候我怕得要死，她站在窗台上一脸的漠然……我只知道我要拦着她，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我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把自己逼到那一步……我让所有人都走开，我只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一直在流眼泪，直到她自己跳回来搂住我开始号啕大哭……”
　　我沉默地听着，我的妻子，她的善良，她的痛苦，我……
　　感同身受。

　　那个女孩转了学校，升上高三，学习还是一直很吃力。终于她曾经自杀未遂的消息从原来的学校传了过来，在嘲笑和不解中，她又一次地迷失了，而且是永远……
　　在她的遗书里，她说，“我觉得最抱歉的是我的父母，可是我却更想念我的林老师。我记得那个时候，她一直在为我哭泣，没有说一句话，可是目表情却那么心疼的样子。她刚刚调来学校，还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却一直那么坚定地用眼泪要我留下来……我只是遗憾，离开得那么匆忙，找不到她，现在也没有和她告别……”
　　不是雨涵的错，当然。
　　可是究竟是谁的错。
　　因为人是一个一个的，所以心是一颗一颗的，所以没有谁和谁能够靠得足够近。所以我们冷漠、疏离，并且寂寞、失望。但是这个世界的存在，难道就是要让我们失望？
　　不，我绝不相信。
　　“雨涵，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我把事情简单地跟赵曙光说了说，当时他站在窗边，脸微微扬起，没有看我，目光好象穿越了我的肩膀，到了某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这些小孩啊，明显是被宠坏了嘛，也不想想父母……”
　　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先吃个饭再回去吧，打电话给总台订最近一班的火车票。”
　　我点点头就去换衣服，赵曙光却没有动的意思。
　　“喂，你看着我穿衣服啊？”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拍拍屁股就出了门，“快点，我在餐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