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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水流无限似侬愁 ...

  •   37
      直到第二天正午,我妈依旧没有回来,老掌柜也没有回来。我坐在柜台后面背英语单词的时候,胖叔像丢了魂似的从门口进来。看见他我有些开心,站起来问他:“叔,你知道我爸妈在哪里吗?”
      他愣愣的看着我,张着嘴巴点点头。
      “他们在哪?昨晚上他们都没回来,担心死我了!”
      “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他们。”胖叔摸摸我的头,声音沙哑。我心里‘咯噔’一下,开始不安起来。
      一路上,胖叔都沉默着,唯有摩托车加足了马力,一个劲的往前冲。路过冰棒房时,躺在门口的老黄狗也被吓得‘腾’的站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邻县一个废弃的厂房旁,远远的看见厂房边上有一个用油布搭起来的小帐篷。我莫名的转头看胖叔,问他:“我们来这里干嘛?”
      “过去吧,你爸妈都在那边!”胖叔虚弱的朝帐篷那边指了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越走近,只感觉自己的脚越轻,那个帐篷仿佛一个定时炸弹,只要一触及便会瞬间灰飞烟灭。掀开帐帘,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眼前的一切让我不可置信的看向我妈。她木然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嘴巴里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我看着鲜红的蜡烛后面那活棺材,茫然不知所措,不能准确的意识发生了什么,只是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除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再没有别的方式可以宣泄此刻的恐惧、悲伤与不安。我起身要去看棺材里的人,被胖叔胖婶拖住了。
      “我不相信,都是假的,你们这些骗子……我要见他……”
      “孟言,你爸昨晚就已经入棺了,你该让他安息!”胖叔在一边劝阻。
      “我不管,看不到他我就不相信,他昨天走时明明还好好的!”
      我妈走过来给了我一个耳光,含着眼泪生气的说:“不要吓到你爸!”她有些神经质的摇晃着脑袋,说完后又回到了座位上。
      我在一旁大哭,每个人都沉默着,没有人理会我。只有大头傻傻的站在一旁,几次张嘴想说话,可最终也没说出口。
      后来来了三个警察,他们来调查情况。胖叔请他们坐在长凳上,跟他们如实的汇报昨天的事情。
      “死者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领头的吴警官问胖叔。
      “昨天下午四点五十分左右,我接到一个电话,说在这里的废胶厂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身上有我的电话号码,所以他们就打电话叫我来。”胖叔坐在警察对面,低头搓着粗糙的手。
      “你最后一次跟死者见面是什么时候?”
      “昨天中午,当时我们正在工地上搭模板,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让他来这里,他就让我帮忙照看着工地,自己一个人来了。”
      “他有告诉你什么人约他吗,或者来这里做什么?”
      “他没说,但是我可以猜到是一帮放高利贷的人叫他来的,他最近正因为一笔高利贷忙得不可开交。”
      “高利贷?”吴警官朝自己旁边的助手看了看,接着问,“把关于高利贷的事情说具体一点!”
      胖叔回过头来看了我妈一眼,犹豫着说:“孟继春的弟弟孟继成是栗县开煤矿的,在前年煤矿就已经挖到底了,可是孟继成不死心,在矿山周围打了好几个洞,都没再发现煤矿,倒是损失了好几十万。他之前以为还可以再找到煤矿,于是瞒着外面的煤商跟人家签订了好几个合同,去年东窗事发,他只能按照合同大量赔款。他一下子凑不到那么多的钱,又不能去银行借,于是就托他哥孟继春帮忙,去借高利贷。孟继春为了帮弟弟,瞒着老婆孩子借了高利贷给他,如今还高利贷的期限到了,孟继成非但没有还钱还卷铺盖走人了。最近这段时间常有人到工地上逼孟继春还钱,可是一百多万呐,他一下子从哪里能变出那么多钱?昨天中午他们又打电话给他了,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些,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警官问:“孟继成逃跑是在什么时候?”
      “快半个月了,他只是一个人逃跑,离了婚的老婆还有孩子倒是还留在这里。”
      吴警官合上记录,起身对我妈说:“我们会尽快给你们一个交代,死者已矣,请节哀!”
      看着他们走,我妈问胖叔:“他叔,那笔贷款真的是继春借的吗?”
      “嗯,所以即便找到了凶手,这种案子,警方也很难办,唉……”
      我妈走到棺材旁,抚摸着棺材含泪道:“你咋就这么傻啊,你要我和孟言咋活?”
      是啊,一切来得突如其然,我不过是没有跟他好好说话,没有很在意他,他便生气走了,留下我和我妈。悲痛翻涌而来,淹没了我们的意识,没了,什么都没了。

      38
      三天后老掌柜出殡。
      那天早上下起了大雨,我们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大家都觉得很意外,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说走就走了。我奶奶没有出现,她那时候住在医院里,听到我爸去世,二叔逃跑,她的神经顿时崩溃了。
      我想送老掌柜上山,然后在他坟前多陪他坐一会儿,因为我很少好好听他说话,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我抱着老掌柜的遗像,坐在自己楼上恸哭,埋怨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大的事情要发生自己居然毫无察觉,遗憾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忽然听见门闩响动的声音,我起身去开门。只听胖婶在门外说:“孟言,你别怪婶,是你妈让我来把你锁在家里的,她是为你好,不想你看见你爸上山,就再也回不来。你在家好好呆着,别怪婶啊!”
      我使劲推动房门,可是门已经被锁得死死的了。
      “胖婶,你让我出去,我不能不去……胖婶,我求你了……”然而却只听见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楼下渐渐安静下来,唢呐声也渐渐走远。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的上楼,然后敲着门小声喊道:“孟言,你在里面吗?”
      是陈子木,我跑到门口跟他说:“我在,你咋进来的?”
      “你家的大门没有锁,我妈也跟着大家上山了。”
      “…………”
      见我没有回应,他又问:“孟言,你还好吗?”
      “我没事,只要不见到孟继成。”
      他听到二叔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因为我爸是他害死的,若是见到他,我定要他偿命!”想起孟继成,我便咬牙切齿。几天以来,这是我唯一想明白的事。
      “孟言,如果你现在心里不好过就什么也不要说,我就在门外。”
      我坐到楼板上,靠着门没有说话。
      后来,大头跟我说,我爸出殡的那天,我妈在山上几次哭晕过去。下葬的时候,她抱着棺材不让埋土,连刘素清也看得流出泪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妈是不愿让我看到她可怜的样子才把我锁在家里的。

      过了几天,我妈为了远离跟老掌柜有关的回忆,向胖叔家借了一间房子,要搬过去。
      胖叔开着拖拉机到巷口搬东西,因为他们是家腾出门外的仓库让我们住,所以很多东西都搬不走。我问我妈那些东西怎么办,她看了一眼说:“带不走的,就不要了。”
      本来奶奶是让我们搬过去和她一块住的,可是那所老房子当初是留给二叔的,我妈当然不愿意住到那边去。我妈也不再搭理我奶奶了,我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只知道奶奶出院的时候她没有去接;奶奶来我家时,还没进门,她就让我把门关上了。我从门缝里看见奶奶站在门口抹眼泪,然后叹息了一声,又往巷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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