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遗照》张柚弎

16、歌尽桃花扇底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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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轰轰隆隆的穿过隧道的时候我兴奋得大叫起来，惹得周围的人转过身来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阿瑾白了我一眼，咧着嘴朝大家点点头，然后对我说：“妈的你土不土？穿个隧道你欢个屁啊？”
　　我没出声，我想她不明白：火车穿越隧道的‘隆隆’声会让我觉得踏实，让我感觉得到去远方的真实感。
　　火车爬过一片又一片的稻田，像一大片绿叶上的虫子，照着叶子上的脉络不停的蠕动。等田野越来越少楼房越来越多的时候省城就到了，我恋恋不舍的下了火车，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吓呆了，不知道脚该往哪个地挪。
　　阿瑾带着我去艺术学校找陆宁远，没找到。她出来的时候很落寞，背着包坐在校外的铁栅栏旁等着。我绕在她的周围观赏艺校的风景，憧憬自己上大学的情景。
　　华灯初上的时候我们找到一家普通的旅店住下，窗外有一棵的桂花树，暖暖的香气飘进来很能给人睡意。我问阿瑾：“为啥一定要找到陆宁远，不是还没分开几天吗？”
　　她擦完脸，把湿毛巾丢到桌上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本来已经想好放下他，要专心准备考大学的，可是担心自己还有一点点放不下，所以在开学前来看看他。”
　　“哦！”
　　“嗯”，她清了清嗓子问，“陆宁远喜欢谁，你是知道的吧？”
　　我老实的摇摇头。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喜欢谁啊？
　　阿瑾像宣布重要机密一样，用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说：“就是上次那个‘高跟鞋’！”
　　“她？不可能吧，不可能！”那俩人的格调也差太远了吧，再说要是真想阿瑾说的那样，她还火急火燎的找阿瑾干嘛？
　　阿瑾接着说：“但陆宁远不会和她在一起的，这个我也一开始就知道。”
　　“你咋知道？”
　　阿瑾走到窗前，跳到窗台上坐着说：“她太任性了，过早的混迹于社会，以为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陆宁远都会不离不弃的守着她，可是她错了，现实比不了电视剧。即便陆宁远真的还愿意跟她在一起，陆家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说了你别笑话我世俗，有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堕过胎的女孩做老婆？何况陆宁远是那么现实的一个人！”
　　“可是你就觉得陆宁远会选择你吗？”
　　“我知道不会，所以现在我才要放下他啊……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为爱疯狂了。”
　　…… ……
　　那一晚我第一次失眠，在黑暗里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那一束光线发呆，忽然很想念陈子木，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变得很遥远了？哎哟，真的已经很远了……

　　第二天我们照样去艺校找陆宁远，人是找到了，但却没照上面。
　　头一晚我还以为阿瑾说的话全是真的，以为陆宁远把爱情、理想，现实之间划分得很清楚，但第二天事实便证明是阿瑾错了——我们见到陆宁远的时候他和“高跟鞋”正在画室里闹得疯狂。他们的笑声仿佛夜间放肆叫嚣的乌鸦，在空寂的走廊里回旋。
　　阿瑾呆呆的看着玻璃窗里面的他们，久久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惊讶了半天说出一句：“天啊，老师都不管吗？”
　　阿瑾忽然转过身来搂着我朝门外走去，走到艺校大门口的时候，她仰天长吼了一声，对我说：“孟言，我真他妈解放了，那些破事儿，终于跟老子告别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真没想到她的爱情会走得这么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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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瑾和陆宁远的事情就真的这样过去了，不知道后来阿瑾有没有再为陆宁远难过，但真没再听她说起过他。
　　我们并没有就这样狼狈的回栗县，硬是在省城狠狠地疯狂了几天。和阿瑾去商场，我给老掌柜买了一双兔毛的手套，等到了冬天，他去工地的时候就可以戴上它，省得老是生出冻疮；给我妈买了一条蓝色的丝巾，她虽然不常打扮，但每次看见她凑在镜子前专心涂口红的样子我就知道，她其实也很臭美。

　　穿过琳琅满目的柜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以为是幻觉，不由得愣住了——刘素清穿着棕黄色的毛呢大衣在试衣镜前笑得好美，仿佛早晨树叶上的一滴露珠，自然优雅，毫不张扬。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刘素清的笑，安静温暖……
　　阿瑾拍拍我的脑袋说：“你没事吧？傻啦？”
　　我指着刘素清语无伦次了：“那……好漂亮……好像是陈子木他妈……”
　　阿瑾朝着我的手指看过去，不巧被刘素清察觉了，她迅速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里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紧接着站在刘素清旁边的男人也转过头来，也愣住了……
　　是我二叔。他呆呆的看了我一会儿，渐渐地笑了起来，走过来拍拍我的头用惯常的语气说：“孟言，你咋来省城了，你爸妈呢？”
　　我似乎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说：“我们学校放假啊，二叔……你们矿上也放假啦？”
　　二叔哈哈大笑了两声说：“你个小鬼头，你二叔想哪天放假当然就能哪天放假了。”
　　我拍马屁说：“哇，二叔好厉害，当老板就是不一样，想要啥就能有啥!”我说着看了旁边尴尬的刘素清一眼。从未想过她一直那么坚毅不屈的脸上也会面露难色。
　　二叔轻轻的拖着我走到对面的奶茶店，给我和阿瑾一人点了一杯香芋奶茶，然后凑到我耳边说：“言言，你也不小了，很多事情应该明白它的轻重，对吧？”
　　我看着他，讨厌他那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的自信，于是我说：“二叔，把话说清楚一点，我没听明白。”阿瑾站在我对面忽然被逗笑了，我二叔转过头看着她，她又憋住了。
　　二叔说：“那我就说明白一点，回去以后不要跟家里人说在省城看到我了……”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压着声说，“要不然出了事我给你好看……”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了，干愣着对他点点头。
　　见到我点头，他又笑了起来，摸摸我的头说：“在省城不同于栗县，到了哪都留个心眼，有啥事给二叔打电话！”
　　于是我咧着嘴对他说：“我会小心的，二叔你也小心，可不要真出了啥事！”
　　二叔又拉下脸来问：“我的话你听不明白是不是？”
　　阿瑾见势不妙，帮衬说：“叔叔，阿姨还等着呢，别跟孟言耗着了。”
　　我说：“就是，你放心，我在省城谁也没见到！”
　　二叔这才拂袖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里忽然落寞起来：以前的时候，我虽然不喜欢二叔，但那完全是因为奶奶总是拿他和老掌柜相比，总说老掌柜不如他。而现在，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认识自己的二叔，他跟老掌柜比，妈的差远了。
　　我料想陈子木一定不知道刘素清和二叔的事情，想象不到他若是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