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遗照》张柚弎

14、雨送黄昏花易落

　　23
　　第二天回家，我爸妈不在，奶奶坐在杂货铺门口长大了嘴巴打瞌睡。等我走近，她吧嗒了两下嘴巴，醒了过来，看清是我便吓了一跳，问道：“死娃娃，你那张脸是咋了？”
　　我凑到杂货店玻璃柜子前照了照，也没见到多恐怖啊，至于把老太太下成这样。我说：“不小心摔倒了！”
　　奶奶过来抬起我的脸左右看了一遍说：“我就说你历来做事没个正经，你爸妈也放着不管，我看你就得多吃点亏才能长出记性……”
　　“我不正经你正经行了吧！烦不烦啊？”我不耐烦的抱怨起来。
　　奶奶在我手臂上扭了一把，伤心的说：“我不久说了两句，你还嫌我烦了？我以后不管你了，你爱咋的就咋的！才多大点年纪啊，翅膀就长硬了，我不管你，我管不了，我让你爸来管！”
　　估计历来没人敢嫌过她烦，于是我妈从田里回来，她跟我妈告了一次状，等老掌柜回来她再告了一次。我躲在屋里不敢下楼，其实我才说出来就后悔了，平时连老掌柜和二叔都不敢直接冒犯她，我当时的勇气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昏黄的灯光下，老掌柜靠在柜子上看着坐在对面床上的我，灯光总喜欢把他那狼狈的样子射影在斑驳的墙上。他头发乱乱的，衣服上依旧裹满了沙灰，眼神显得疲惫不堪，但是是目不转睛的审视着我。
　　我被盯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了，说：“爸，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惹老太太了，你下去替我跟她说一声，然后洗洗睡吧，我看你也很累了。”
　　他缓缓地说：“不要转移话题，先说你的脸咋搞的，这事说清了再说你奶奶的事，摔跤那种理由只能蒙混你奶奶，在我这里没通过。”
　　我深吸一口气说：“哦，好。”然后想着要怎么应付他，实话实说那肯定不行，我不过一个高中生就因为朋友的感情纠葛被人揍了一顿，在他看来也太不可思议了，那样的事情怎么能出现在我们未成年人的世界里呢？
　　老掌柜微微的叹了口气，抬起手来看看表，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孟言，平时我不管你，但今天这事你得原原本本给我说清楚。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在外面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别人看了会咋想？我们当父母的又会咋想？你也不小了……”
　　我一个劲的点头，老掌柜的话我历来都听，可是这件事我真不能说，否则按照他们大人的逻辑一定是：我在学校跟着乱七八糟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然后被打成了这样。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我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老掌柜依旧站在对面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没想过老掌柜会如此在意我这次被打的事情，他用那么平静的语气同我交谈，搞得我有些不适应。
　　时间真的过得很缓慢，见我一直不说话，他直接问：“是被谁打的？”
　　我心一横，说：“被大头。”我在心里默默的跟大头一遍一遍的道歉，我真的不想让老掌柜失望。
　　“为啥？”老掌柜听见是大头，语气显然轻松了许多。
　　我说：“因为我在体育课上不小心用篮球砸到了他，你也知道我的体育历来很烂的。”
　　老掌柜叹了口气，对我说：“孟言，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把握好，不要走了歪路，我们总不能一天到晚跟在你后面。”
　　我点点头，知道老掌柜说这些是因为他没有完全相信。他下楼后，听到奶奶跟他说：“其实你也不用骂她那么久，叫她以后分个长幼就行了，平时该好好管的时候又不见你说她。”
　　老掌柜笑着说：“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给你顶嘴了。”

　　24
　　星期天，依旧是奶奶看守杂货店。吃完饭她要我到门口陪她一起剪干辣椒，我很不情愿，但想到昨天的事，只好答应下来。
　　刘奶奶看见我们在她家对面剪辣椒，裹着小脚的她好心的抬了根凳子一颠一颠走过来说要帮忙，被奶奶一口回绝了。她说：“不用你帮忙，我自家有孙女会帮我剪的。”
　　刘奶奶人好，捡起一个辣椒边剪边说：“你跟我客气啥啊，我一个老太婆闲着也是闲着，素清也不要我帮她做事，我都闲的发慌了。”
　　“我就是怕您老的手太精贵了，沾上你们家说不定又惹出啥笑话来呢！”奶奶的岁数比刘奶奶小了十多岁，所以她才会这么说。她这张嘴啊，谁遇上了都觉得恐怖。
　　刘奶奶挥挥手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恩恩怨怨的哪记得了那么多！”
　　我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不敢出声，要是出声奶奶又该说我多管闲事了。正剪着，陈子木就过来牵刘奶奶走了，他说：“姥姥，我妈说让你到屋里去，她有话要跟你讲。”
　　奶奶放高了分贝说：“看见了吧，说啥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你不提你家姑娘可牢牢记着呢！”奶奶脾气坏，得理不饶人在石榴镇可是出了名的，以前爷爷是国营粮食局的老干部，所以大伙见了奶奶都让着她三分。
　　刘奶奶笑呵呵的扶着腰说：“没有没有，她是找我说句话，说完我就回来。”
　　陈子木一直看着他姥姥，没有理会我们。这个时候他想的应该和我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少说话为妙。
　　奶奶把刘奶奶的剪刀递还她说：“你以后离我远点儿，别给我添麻烦，你们家我可惹不起。”
　　陈子木听不下去了，接过奶奶手里的剪刀说：“我姥姥给你帮忙是瞧得起你，少狗眼看人低。” “陈子木，你说啥呢！”我小声的提醒他。
　　奶奶自视甚高，没想到陈子木敢说这样的话，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子木，说：“哟哟哟，你嘴比你妈还厉害嘛，有娘生没爹养的野种！”
　　陈子木气得浑身发抖，转过头来盯着她，我知道事情越来越严重了，忙站起来对陈子木说：“你别在意，我奶奶乱说的。”
　　刘奶奶伤心的说：“梅芬，你咋能这样说哟，我家娃娃咋的也没惹过你嘛！”
　　奶奶傲慢的说：“我再咋说也都全是事实，镇上谁不是这样说的。”
　　我说：“奶奶你少说两句不行啊，别人碍你啥事了？”
　　她生气的在我肩上给了一锤说：“你个死娃娃，见奶奶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帮奶奶说两句，跟你爸一样没一点出息。”
　　刘素清估计事情不妙便出门来看，我以为她会跟我奶奶大吵一架，没想到她面无表情的过来牵起刘奶奶就走。她使劲的拽了陈子木一下，没有拽动。
　　他依旧握紧拳头不放，而我不敢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站在旁边。
　　忽然刘素清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这一个耳光打懵了在场的所有人，刘奶奶流着泪扶着陈子木对刘素清说：“都是我惹出的事情，你打我孙子做啥嘛？”
　　陈子木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泪水含在眼睛里没流出来。他走到我奶奶面前指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我没有爸爸，一样可以做得比别人好！”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奶奶抱起双手在他后面叫道：“我记着了，我还看你就一野种的命了！”
　　等人家进了屋，她回过身来看见我，白了我一眼说：“没出息的东西。”
　　我还是默默的站在那里，老母鸡‘啯啯啯’的叫着，在我脚边绕来绕去。
　　当晚老掌柜就把奶奶送回了镇南老家，老掌柜也知道他老妈是个难缠的角色，本想找她来看几天铺子的，可是不到一个星期就打退堂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