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之花》尚香

2、夏花

　　花开之时，愿望慢慢褪色。
　　花落之时，灵魂悄悄恸哭。
　　闷热的仲夏总是令人身心疲惫，思维混乱。
　　桐翊和悠忆赶到学校时已经迟到了。班主任对着站在门口的悠忆厉声说道：“悠忆同学到外面罚站。”说完便继续讲课，完全没有理会桐翊。
　　桐翊看老师没有说什么，便也跟着悠忆出去罚站。
　　“你怎么也出来了啊？老师又没有罚你！”悠忆惊讶地问她。
　　桐翊用一贯的冷漠回答他，“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悠忆听着微微一笑。
　　刺眼的阳光照进走廊里，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下课后，悠忆拖着麻掉的双腿回到座位上，这时，奈奈走来，开玩笑着说：“悠忆懒床了吧!”
　　“才，才不是呢！是桐翊啦，她起晚了！”悠忆脸颊微红地解释道。
　　“桐翊？谁啊？你的妹妹么？还是你喜欢的人啊？”奈奈一脸坏笑的说道。
　　桐翊看着奈奈愣住了，那个和自己说话的女孩为什么会不认识自己呢？!
　　周围的同学听到了奈奈的话都围了上来，有的女生还紧张地问悠忆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了。
　　“不是不是啦，是桐翊！桐翊啊！”悠忆尴尬地笑着解释道。
　　“到底是谁啊？”奈奈一脸茫然地问他。
　　悠忆看着大家充满疑问的表情，心里的某一处产生了一丝恐惧，他勉强地笑着说：“她，不是一直坐在那里么！”他边说边用手指向旁边。
　　奈奈听着，微微一笑，“你在说什么啊！那个座位根本没有人坐的！”
　　“那个座位一直空着的…….”
　　“没有人的啊……”
　　“一直没有人坐那个位置啊……”
　　同学们的声音在悠忆空白的脑中回荡着，越荡越远。
　　他看着她，双瞳慢慢皱缩，恐惧一瞬间袭遍了全身。
　　“全都……看不见……”
　　他的话从嗓子里传出来，带着一种麻痹和一种无法抵抗的恐惧。
　　“也许，已经死了……”
　　不知是谁的声音传了过来，悠忆无法判断，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桐翊。
　　而桐翊早已浑身冰冷，脑中一片空白。
　　自己已经死了。在不知何时何地，不知何人何事的情况下，自己，已经，死了。
　　这样的事怎么能接受。
　　这样的事怎么可以接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死掉了？为什么，是自己？
　　没有人告诉自己答案，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何为答案。
　　下午悠忆请假了，而桐翊坐在班级里，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没有怨言，有的只是崩溃。
　　名为希望的昨天崩坏在绝望的今天。还不知希望为何物时，便已被痛苦所吞没。
　　开始的最初，只有自己么？
　　结束的最后。还是自己么？
　　是的。只有自己。只是自己。
　　放学的铃声响起，大家都走了，只有桐翊，依旧坐在角落里，双臂抱膝，孤单地蜷缩在那里。
　　夕阳带着浓重的橘红色铺洒进来，把桐翊的影子拉得老长。
　　桐翊看着黑黑的影子，自言自语着：“这个影子，也只有我能看到吧！”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悠忆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因为匆忙跑来，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就连背心上都湿透了。
　　桐翊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对不起，桐翊。”悠忆大声地说着。
　　“诶？”桐翊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地说道：“为什么要道歉呢？我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很艰涩。
　　“我因为害怕而逃掉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悠忆直视着她迷茫的双眼坦诚地说着。
　　桐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轻声说：“没关系，你不用在意。”
　　她把视线从他坦诚的双眼上移开，如果她有力气走，她更想把自己藏起来，因为，她已经死了，没有资格和他做朋友。
　　“桐翊对自己已经死了的事一定很害怕吧！没有人知道自己存在，这样的事很痛苦吧！”悠忆说着，走到桐翊身边。桐翊抬起头，仰望着这个坦率的男孩，心中竟有一丝触动。
　　“伤心的话就说出来，痛苦的话就哭出来，别再独自一人难过了，你不仅仅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所以……”悠忆说着，向她伸出了手，“一起回去吧！在明天早上到来时，再一起上学吧！”
　　他的声音，他的话语，他的坦诚，闯入了她渐趋封冻的世界，她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泪瞬间滑落。
　　还好，还有人能看见自己。
　　还好，还有人愿意帮助自己。
　　对于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不再害怕，她不想寻找理由，她只要明白他会陪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她流着泪，微微地笑了。
　　回到家时，雨露正和一个人站在花田中交谈着。
　　桐翊看着远处的她，想起了她对自己的温柔，对自己的关心，她再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她感谢雨露对自己做过的事。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她看到雨露折断了一枝花，然后那枝花变成了一条丝带，那丝带如花一样鲜红，在远处看仿佛流下的血。
　　那个人接过丝带，略微兴奋地走了。
　　桐翊呆住了，她看到了这一切，看到了她无法理解的一切。
　　雨露看了她一眼，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于一样，蹲下身，继续修剪花枝。
　　夜逐渐漫上来，此刻，只有缝隙大的夕阳红得昏暗，就好像死神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这片花田。
　　“呐，刚刚那是什么？”桐翊一步一步走向她，恍惚地问道。
　　“什么啊？”雨露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沉默。良久的沉默。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世界静得死寂一片，只有剪刀剪花枝的声音格外清晰，不断地徘徊在花田中。
　　“我，已经死了，你是知道的吧！”
　　桐翊的声音轻得如自言自语般。
　　“谁知道呢！”雨露带着深不可测的语气说道。
　　“那两年前为什么还要收留我呢？”桐翊有些惊恐。
　　雨露优雅地抬起眼，看着她，微微一笑，轻声的说：“这个小镇有个传说，人死了之后，会用前生的记忆作为代价，来换取红丝带，而红丝带会以本人的灵魂作为代价来实现自己的一个愿望，但是，若想重生，就必须以别人的生命作为代价。这就是所谓的等价代换哦！”
　　“……等价代换……”桐翊喃喃着，恐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雨露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近她。
　　“这不是传说哦！”她说着，缓缓地抬起手，抚摸着桐翊头上的红丝带，一字一句地说着：“是这个小镇的诅咒。”
　　桐翊惊恐地连退几步，神情呆滞地喃喃着：“记忆……红丝带……许愿……等价代换……”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完全忘记生前的事，有的人即使换取了红丝带，也能想起生前的事，因为，他们的怨念很深。”
　　桐翊的思维完全僵住了，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自言自语着：“那我呢……”
　　雨露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处惊不变的笑容，她蹲下身，用纤长的手指抚摸着无叶的花茎，缓缓地说道：“那就看你自己的了。”
　　桐翊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停地后退着，她看着她，第一次看到了那美丽笑颜下的狰狞，她无法承受这种恐惧，转身跑掉了。
　　她不停地跑着，找不到方向地奔跑着。
　　夜完全笼罩了这个小镇，黑暗溯了上来，月光洒了下来，寂静蔓了上来。
　　桐翊跑着跑着，身体变得很疲惫，在她快没力气奔跑时，一下子被石头绊倒了。她支起身体，双眼无神地看了看旁边的房子，泪瞬间滑落。
　　她没有想哭的感觉，也没有不想哭的感觉，只是泪不停地流出。她站起身，推开了这幢早已无人居住的破房子的大门。
　　她迈进院子的第一步，那个脚落下的位置，那种复杂的心情，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