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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水绕陂田竹绕篱(二) ...

  •   自从师父当了七芝堂的大夫之后,就整天一群姑娘小姐排着队来求方子,也不知她们求的到底是方子,还是人。清河城也就那几百户人家,排来排去,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还是那么几号人......
      如果说,在潐城护着小白公子的我是个十足十的小泼妇,那么现在我就活脱脱是一只炸了毛的老母鸡,唿扇着油光水滑的鸡翅,咯咯哒,咯咯哒,誓死捍卫身后自家师父的节操......
      可坐在我后面的师父总是不买账,不管我对别人怎样一副尖酸嘴脸,他却毫不掩饰自己的风采灼灼,对着那些小姐们总笑得春风和煦,诊脉时一双玉手搭在人家的皓腕上,还不时轻声细语关切地与人叮嘱要好好调养。
      就算这样也不能打消我对他的保护欲,炸了毛的老母鸡彻底升级为战斗模式,对任何一个意图不轨的姑娘都不放过,更有甚者撵了人家整条街,闹腾的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就在我撒开丫子冲出医馆的时候,总能听见身后似乎脸色不太对劲的师父,挤出平日里的浅笑,与人解释道:“山里来的野丫头......野丫头...山里来的......”
      后来估计是实在受不了我这般胡闹,一日早晨刚开市的时候,师父意会颇深的看着正挂在他腰间,酝酿战斗情绪的我说:“阿灵可知为何,为师对那些变着法子挤破头来求医的姑娘不嫌烦?”
      我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抬头望向师父,本以为他会与我讲出很深刻的处世大道理,即便不深刻,其间也或许有着感人肺腑的隐情,比如东家姑娘父母双亡,西家小姐被县太爷强娶之类的段子,可后来的话让我足足郁闷了一整天......
      只见师父用他墨玉般的幽深眸子,向门外那排长龙一样壮观的队伍望去,对我意会深长地说:“看,阿灵,送银子的都来了。”
      ......师父,我们是来修习的,不是来卖笑的......
      从那日起我才知道,山上的师父和山下的师父是不一样的。山上的师父会教导我说:“黄白之物,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唯有一身浩然正气可以于天地之间永存。”,山下的师父会语重心长地告诉我:“阿灵,昧心的钱不能赚,但别人排着队送来的钱,既然她送的高兴,我们就应高兴的收下。”
      一时之间,觉得师父一直藏了我从不知晓的一面。后来我才知道,师父藏着的不止一面,他的千面万面,纵使日后朝夕相处十多年,我都未曾全部看仔细。
      出云山上的师父就是师父,是白衣飘飘的仙袛。出云山下的师父,是废去太子之位的明诚王爷,有着许多阴深的秘密。后来沙场上的师父,是骁勇善战的将军,踏过敌人的骨血,不皱一丝眉头。最后的最后,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将权术玩弄于鼓掌之中。
      而我,自始至终都是挡在他面前的小母鸡,炸开一身的毛,拼得玉碎,不求瓦全,也要护着他安好。
      不知为何,许多年后,就连整个山海之间的世人都说,我是个有着九曲心肠的女子,可我只觉得自己向来只有那一个心思,简单的从头到脚,从十年前,到十年后,贯穿始末......
      从那日之后,我就再也不拦着这些特意每天过来送银子的姑娘,不是因为我顿悟了,只是因为,师父那句话比这些一窝蜂涌来的女子更吓人,十岁的我,抱着自己碗大的脑袋,蹲在门槛上,是彻底郁闷了......
      在这些送银子的姑娘之中,虽没有县太爷强娶的小老婆,却有着县太爷家惟一的小姐,府衙里养大的小姐,就是与其他小门小户的不同,本就是江南女子,一口吴侬软语,柔柔弱弱的,再加上长的就比其他姑娘白净。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那位小姐可是清河城出了名的美人,只可惜许了太守家不学无术的大儿子。
      这么漂亮的一棵香樟,又名花有主,总是往我们医馆跑,难免树大招风,七爷爷每次看见她过来,就得抹上一把汗,推搡着在下面乱窜的我,过去清场。
      可自那日被师父洗脑后,现在得罪什么都不得罪这群金主,我屁颠颠跑过去给人端茶递水打扇子,看到这般场景,七爷爷估计是怕他年老体虚,受不了惊吓,彻底把摊子扔给我俩,自己去茶楼窝着了......
      其实我也想不通来着,师父这样深谋远虑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硬往是非堆里撞,但他老人家既然乐得蹚浑水,做徒弟的自然颠颠儿在后面跟着。
      果不其然,那县衙小姐连续来了没几日,就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衙役,说我家师父惑众行骗,硬要把人带走。
      这怎么能成,出云山的掌门岂是这些个凡夫俗子能沾染的?我哪里肯依,龇牙咧嘴,竖起尾巴,一副迎战的态势。
      可是在我身后的师父却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既是说我有罪,那便去衙门里走一趟吧。”,这么一下非但把我晃得云里雾里,连那些衙役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眼前这位主儿,不像这么好得罪的软柿子啊。
      话毕,便随着他们走了,留我一个人站在那儿傻了眼,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拔起腿就往对门茶园子里跑,抓着七爷爷的袖子没前没后地一通气乱讲,许是心里也约莫了一个差不多,七爷爷拍拍我的头说:“丫头莫急,先随我回去,再慢慢商量。”
      当下师父有难,我倒也难得这般听话,点点头,扯着七爷爷的袖子随他回了医馆。
      晚上,我就趴在师父每日坐诊的桌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睛忽闪闪的亮,生怕中间发生什么,传来什么坏消息。
      七爷爷外出上下奔走,各处打点,却始终无果。说是县太爷亲自下的命令,上头还有太守在那黑着张老脸,任谁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放水。
      想来师父的安危我本是不甚担心的,他那般神通广大,一个区区县衙大牢,怎么能难得了他。可是如果我俩就这样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那七爷爷必定得受到牵连,说不定清河城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思忖至此,我就难免一阵头皮发麻,那师父这大狱岂不是坐定了?怎么办,一想到白衣飘飘的师父,与监狱里叽叽喳喳的小老鼠共处一室,我就一阵恶寒,更沉不住气了。不行...定要前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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