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考小拉

9、第 9 章

　　将食舱里所有的尸体都投放外太空时，看着他们被虚无吞噬，我有种莫名的恐惧。在茫茫的墨黑中，权力是什么？金钱是什么？生命是什么？手握那张浅紫色的磁盘，我一直在思考两个字：“背叛”。

　　回想起从我苏醒后的一切，谁是真正的背叛者？我？范德钢等？还是所有人？

　　既然在浩然的墨黑里一切都那么苍白，我们这样碌碌地抗争着什么、坚持着什么、怀疑着什么、又成就了什么？

　　或者，我们都是背叛者，不仅背叛了自己的民族，还背叛了自己？

　　不过此时此刻，我最想关心的还是贝塔太空城。经历了这些，我对它突然有种眷恋，莫名地、深刻地。

　　但要解开所有的结，我想，我必须得回贝塔城去。那梦幻般回到贝塔城的记忆很苍白地在脑海里闪现，为什么中途独缺了那35年？还有那任务是什么？

　　好在，我们暂时也无处可去，于是跟范德刚和林菱取得了一致的看法就是驶回去看个究竟。

　　我爱极了缎面的墨黑上装点的闪烁繁星，如梦如幻，却又真实存在着。望着那些点点星光，我不禁想着，莫不是，只有这简单的色彩才是永恒，其他全是过眼云烟吧。

　　导航者的底舱是一个硕大的观景台，一般情况下很少开启，因为之前人太多，担心都拥挤在里面，底舱负重不了会导致支柱断裂。现在不同，人少了，除了一日三餐见个面外，根本不想有更多的时间呆在一起。

　　很奇怪，不是么？人少了，安全感却更少。

　　林菱对范德刚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很奇妙。不过我没有精力去管。每天闲暇时间，我也只是坐在躺椅里看天，把自己容如浩瀚的沉寂中去。

　　“喝些东西吧。”不用转头，我就知道是她，如此甜美，醉人心肺。

　　是一杯深绿色的营养汁儿，冰冰凉的。接在手里，也有一股幸福从末梢传递至心。不过，那味道实在让人觉得很难顶，纯粹的垃圾。

　　“谢谢，”林菱此刻坐在我身旁的躺椅上，懒散地望着天幕，“忙完了？”

　　她侧过身来，定定看着我，满眼的深邃：“最近，人少了，有没觉得突然少了很多东西？”

　　我也侧身过去，第一次那么近地对着她，紧张得声音都打颤了：“我倒是觉得，人少了，距离却更远了。范头儿这段时间好象很沉默？”

　　“他做船长不容易的。”林菱淡淡地竟让我听出了忧伤，她伸过手来，轻轻握着我的左小手指，“真好玩，你怎么是紫色的呢？”

　　反握着她的手，温柔、滑顺、若有似无：“这不得问你们么，我可没参与改造DNA。”说完，我突然想起配色的原理，便打趣道：“莫不是混合前的DNA片段，有红色和蓝色，恰巧就成了紫色的？”

　　突然间我觉得有一种倦意袭上脑，恐怕她加了酒精，再看过去，她的双眼里竟也弥漫着浅浅的醉，任由我把玩那只小手。她突然说：“你的聪明、淡定远超过了我们的承受能力，什么DNA改良、混合的，那磁盘中根本没有。再，你怎么跟小陈对调的，我也没想清楚。”

　　我不打算告诉她真相，不管什么物种，知道得太多都不见得是好事：“不用清楚，想那么多干什么？每种生物都会具备一些特殊的功能，要去完成一些任务罢了。”

　　“墨，厄，可以这么叫你么？”第一次，我发现林菱还很可爱呢。

　　“当然，你叫我猪头都行。”我笑笑回答她。

　　“不，你比猪头可爱、稀有。”我听得正甜，她伸手轻轻在我脑门上敲了一记，乐得我飞上天去，“墨，你有没想过，如果整个宇宙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还会怎样呢？”

　　她虽问得很单纯，却让我心里揪着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太极球推回去：“你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我们不是正去往贝塔城么？”

　　“可能性不是零，对吧。”她突然抬手轻轻抚摸我眉角的轮廓，让我的心化成一滩蜜水，“算了，不到那一天，不会知道结果。”

　　说完，她竟静静睡去，我起身拿了毯子给她盖上，温度、湿度调得恰到好处。而我自己，却出奇地清醒，没有半点被酒精侵染过的迹象。但说到睡觉，我却是不能了，只是窝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天。

　　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话，只剩下我们三个，盘古开天的神话会再现么？

　　朦胧中闭眼睡去之前，我无意中看到玻璃上范德刚那张刻画着各种表情的脸，是嫉妒？紧张？但为什么他嘴角有一抹笑意？

　　再醒过来是被一束强烈的光给照的，林菱一边惊喜地趴在玻璃上看着，一边咯咯地笑。说什么见到光亮就是希望。

　　我揉了揉眼走过去，那光被观景台温凉的室温挡得感觉不到火辣，只是很刺眼，明显是白光。我走过去，看了看光源方向，很刺眼，根本看不清晰。这跟传说中太阳光有得一比，林菱的笑颜披着一层彩色的光，像天使般的容颜上披着一层细细淡淡的毫毛，粉嫩得跟才出生的孩子一般，看得我失了神。

　　“你们俩干什么呢？前面再5个小时就到贝塔太空城了，不来帮忙么？”微型喇叭里传来范德刚的声音，明显透露出喜悦。

　　我一下子回魂过来，才硬生生把自己拽回来，一把抓了林菱的手往控制室狂奔。

　　我们像正沉溺汹涌海浪中抓到绳索的人，努力沿着惟有的方向前行，那亮光在贝塔城的左侧，温度不高，却是贝塔城的守护者，一颗恒星。绕开它灼热可伤害的温度，我们缓缓平稳滑行。紧张、兴奋地几个小时渐渐过去，我们也驶入了贝塔城的入行轨道，绕其转了两圈，正停在发电站附近。

　　停泊好后，我们仍然按正常登陆其他任何星球的装备，太空服、氧气瓶、武器、照明灯且具一应俱全。

　　我记忆中的贝塔城是闪烁着快乐与和平的，发电站附近虽有些荒凉，却又随处可见生机。

　　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到的一切，灰黑、残破、荒芜。是的，从我自舱门迈出第一步时，我唯一的感觉便是如此。它的的确确与我记忆中那个美丽的家园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是怎么了？

　　我一个人走在前面，感觉自己身处梦中。

　　一个噩梦，而已。

　　整个星球的表面是暗淡的，没有任何灯光。太空服指端探测器的信号显示：无大气层。就连发电站顶的探照灯也悄无声息，我环顾四周，没有别的生物。哪怕是一点点星绿也不见。按照记忆的方向，我顺着感觉左右拐了几下，终于找到了进站的门，根本不需要任何钥匙，门早已被损坏，散发出一股古老的气味。

　　把应急灯的光打得更亮一些，我照亮了那条曾经熟悉的路。是的，纯白色，四周都是，只是没有记忆中那么明亮。一条甬道足有十米长，末端是那个探测器，下面门框里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回事？贝塔城到底怎么了？”我转过身去看着林菱和范德钢，希望他们能给我一个解释。

　　“墨，你要冷静。”林菱关切地看着我，耳麦里她柔和的声线被转化得冰凉入骨，“贝塔城早在5040年就被毁了。这里，不过，是一座，空城。”

　　当“空城”二字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我分明听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为什么它会变成一座空城呢？如果被毁了，那又是谁做的呢？

　　我带着这一串的问题，将求问的眼神抛向林菱。

　　此时此刻的范德钢，躲在林菱身后，脸侧过一边，不言不语。

　　“墨，你不是想起一些贝塔城的过去么？”林菱绕开了话题。

　　“我记忆中它是无比华丽、绚烂的，不是这种颜色。”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破了。

　　“那是你带队离开这里之前。”林菱慢慢、一步步靠近我，轻轻拉了我的手臂向发电站内走去。

　　我并没挣扎，木若呆鸡地由她牵着。

　　接下来，她会编造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给我呢？如果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我会怎样？

　　我不想去思考，更不愿意去找谜底。至少，在我发现那个浅紫色瓷盘里很多资料与我记忆中的不同的时候，我拒绝去相信记忆之外的东西。

　　信与不信，成为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