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ThePolarNight極夜》北野久远

1、正文

　　有聲音…
　　好像隔著什麽，聽不清楚，但大概是機械設備的電子音，連續不斷、規律性地響著…
　　滴滴的聲音，像什麽呢…有點熟悉的感覺…
　　像是醫院？對、像是醫院，醫院重癥監護室里，那些維持病人生命需求的設備發出的無機質聲，整個病房空無一人，只有機械持續咦髦

　　慢慢地睜開眼睛，視線很模糊，有混沌的白色的光，緩緩眨了幾下，視線變得清晰，才發現眼前是一面半透明的塑料罩殼。這個能打開嗎？嘗試性地伸出手，才發現手腳都是被固定在不知道是什麽質材冷金屬色的架子上，但是稍微一動它就自動打開了。
　　自己好像躺在一個棺材，不，一個大膠囊里…
　　究竟睡了多久，身體都僵硬了，四肢都像是生銹的零件，活動十分地不習慣。半透明的塑料罩殼也是一碰就自動打開了，外面是一個空蕩蕩的小房間，小…病房。
　　巨大的白色日光燈把房間照的通亮，房間里都是白色和冷金屬色的東西，白色的地板、機械設備、桌椅、蒙在設備上白色的防塵布，唯一不是無聲息靜止的就是靠近右手邊的那台設備的顯示屏，但是在塑料罩殼打開后的幾秒鐘，它也緩慢地黯淡下去停止了工作。
　　這裡是哪裡？
　　大腦似乎還沒有正式地開始咦鳎湛盏男闹袥]有更多地疑問，只是盡力從「膠囊」中爬了出來，打量著房間內的一切。看樣子這裡還沒有廢棄，所有東西都維護得很好，但是感覺不到一絲人的氣息，就像是學生們放暑假了的教室…
　　空氣里甚至沒有灰塵的味道。
　　腳踩在光潔的地板上，因為體溫的緣故，地板上迅速形成了一個腳形狀的印子。豎起耳朵聽也聽不到任何動靜，只有自己的心跳聲怦咚怦咚作響。沒有任何人在。

　　摸索著看了看那些停止工作的複雜儀器，但是錶盤和按鈕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它們是爲了什麽在咿D的。白色的防塵布上有一層湝的灰，但估計蓋上來也不是很久，抬起來看了看就又都放回原位了。室內唯一一張桌子上空無一物，不知道抽屜里是不是也這樣。
　　抽屜里有個藍色的信封。
　　眼睛終於看到了白色和冷金屬色以外的顏色，有一種放鬆的感覺。信封看起來有些時間了，沒有封口，撐開信封裏面是一張折叠好的薄薄信紙，折痕很舊，好像反復折叠過許多次。

　　黃瀨涼太：
　　是的，看到這封信的你，名字叫做黃瀨涼太。
　　你現在應該是什麽都不知道的狀態，不過不用奇怪，慢慢你就會都知道的，就像現在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樣。
　　你現在身處的地方是一家以太陽能和地熱為能源的研究所，所有的設備都是全自動無人化咦鞯模虼宋伊粝铝诉@樣一封信給你，告訴你今後需要做的事情。
　　首先，由於你的醒來，中央控制系統進入了休眠停止工作的狀態，希望你去用你的指紋和虹膜把它重新啟動，這裡畢竟是你呆了很長時間的地方，讓它恢復工作吧！機器的控制台就在這張桌子的對面。
　　其次，關於你的身份、身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等等若干信息，請乘坐星際航班711次特快，在β星系布魯星的帝光科研所站下車，找到一個叫做黑子哲也的人，他會告訴你一切。
　　最後，希望你能把這封信折叠好，放回原位。一切都恢復成你醒來時的樣子。
　　祝你好撸∫宦讽橈L！

　　信沒有署名和時間，翻到反面也沒有更多的信息，信封也沒有夾層，看來留下這封信的人要說的話就這麼多了。
　　黃瀨涼太…在心上念了一遍這四個字，似乎沒有更多的感觸，姑且先默認是自己的名字好了。他折叠好信紙塞回信封，又把信封放回了抽屜里。
　　桌子對面的控制台，說的就是打開塑料罩殼以後才停止工作的那個啊，黃瀨走了過去在儀錶盤上挨個按鈕看了過去。開機鍵很注目，是個在控制台的右上角的紅色大按鈕，下面標著開機圖示，想按錯也困難。
　　「系統啟動中，」機械女音響了起來，「請在觸摸板上輸入指紋」
　　「指紋核對完成，請進行虹膜確認」
　　「虹膜確認完成，身份核對完畢，系統即將重新啟動」
　　「系統重新啟動完畢」
　　研究所里的一切似乎從靜止的無聲息狀態活了過來，雖然沒有人走動也沒有人說話，但那些儀器、桌椅、防塵布好像都有了自己的意志。大概是中央控制系統人工智能的效果，黃瀨饒有興致地在室內又打量了一圈，終於邁開腿走向門口。
　　他該按照信上說的第二步去做了，找到那個名為黑子哲也的目標人物。

　　手剛擰開冰冷的金屬門把，門外一個高約60cm的小機器人就自行移動了過來，從裝置內部拿出了一個裝著什麽的大塑料袋。
　　「這是你的替換衣物」依然是機械音，不過這次是個合成男聲。
　　「哦哦…」還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介於布和紙之間質材做成的病號服，說病號服也不准確，應該說只是兩片不織布，用帶子在中間系起來。
　　接過裝著便裝的衣物袋子，打開一看裏面是藍色的襯衫、白色的針織外套和黑色的褲子，黃瀨很快換好了衣服，機器人把他脫下來的布片又都收走，很快不知道移動到什麽地方去了。
　　大概這個研究所里有很多這樣的受中央系統控制的小機器人，維持著研究所的日常衛生、維護和檢修，再加上信中說的這里以太陽能和地熱為能源，完全無人化也不算奇怪。
　　在研究所內又兜了一圈，除了兩個打掃衛生和定時檢修設備的小機器人以外什麽都沒有發現，黃瀨手抄著口袋準備離開了，臨行前一個小機器人給了他訂好的列車車票。

　　抵達目的地之前的時間是漫長又無聊的，窗外是無盡的黑夜，不，是無盡的宇宙，稱之為黑夜是因為沒有能將整個宇宙照亮的光。黃瀨把臉和手指貼在透明的窗戶上看著外面的重重暗色，以及暗色間偶然閃爍的星辰。
　　…我是誰？
　　黑子哲也是誰？
　　這是去哪？
　　沒有人回答他這些茫茫然的疑問，星星也不會回答。那些眼睛看得到光芒的星星，用手指比劃比劃好像也只有幾釐米，也許只有星星自己知道，這是有幾千幾萬光年的距離。聲音傳遞過來實在是太慢了，就算是用光線回答，也要很久很久才能傳達得到。
　　所有的數據都用億千萬來作單位還不夠，宇宙以其浩瀚無窮來確認眼見之物皆為一瞬。
　　黃瀨在列車上倚靠著車窗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一瞬間分不清是在研究所的膠囊里，還是在別的什麽地方，列車廣播里動聽的女聲聽起來竟然和設備的機械音差不多。也許其實在播音的根本不是漂亮的列車員，而根本就是個AI…黃瀨亂七八糟地想著，兩手空空地在「帝光科研所，這裡是帝光科研所」下了車。
　　站臺上人流量還不小，相當一部份是穿著白色大衣的人拿著材料的人，這裡除了是星際航班站，也是城際航班站，雖然這整個星球基本都是帝光科研所的所屬地…
　　接下來去哪裡找到「黑子哲也」呢？

　　「黃瀨君」
　　「哇啊！」
　　這個人是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啊！嚇了一跳。
　　「你還是這個樣子…」
　　眼前這個矮了接近一頭、有著溗{色短髮的男性說著低下了頭，似乎在笑，很快又仰起臉來看著黃瀨。
　　「初次見面…我是黑子哲也」
　　對方知道自己會來，特意來站臺接自己了嗎，研究所的中央控制系統給對方發了mail？說起來黑子哲也究竟是誰啊。
　　「唔、你好…」
　　「不情願都寫在臉上了，黃瀨君，看到我非常失望嗎？」
　　「啊也沒有啦，」黃瀨擺擺手辯解，畢竟真的對一個陌生人這樣子態度還是非常不禮貌的，「我以為會是更加、更加特別？什麽的人…」
　　一時間也沒想好形容詞，隨便用「特別」套上，信上說是會告訴自己身份、身世和以後做的事情的人，還以為是什麼樣神秘深奧的傢伙。
　　黃瀨看到對方水藍色的眼睛有種類似潤澤的波光，但很快就消失了。
　　「那我還有一個要讓黃瀨君更加失望的消息告訴你，」黑子哲也笑著踮起腳，摸了摸黃瀨頭頂因為在列車里睡覺翹起的兩撮頭髮，「我和黃瀨君是戀人關係」

　　雖然黑子很快解釋說是開玩笑，他和原本沒有失憶的黃瀨只是好朋友，受黃瀨之托才會擔任幫助黃瀨健復記憶這個身份，但黃瀨果然還是覺得怪怪的。頭頂上那不服帖的頭髮已經被黑子哲也給順了下去，心裡的皺褶卻沒有被撫平。
　　這個黑子哲也，不會原本是暗戀自己？所以借機告個白…
　　胡亂做這樣子的猜測終歸不太好，而且萬一猜錯就烏龍了，丟的也是自己的臉，黃瀨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想法，把注意力都放到打量四周的環境上來。
　　他現在跟著黑子哲也在去向黑子私人研究所所在的地方，兩個人又坐上了列車，窗外的景色一路飛馳，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是到傍晚了嗎？」
　　「不是，這顆星球是沒有晝夜之分的」，黑子哲也看著天邊最後一抹光亮說，「白天的地方永遠是白天，夜晚的地方永遠是夜晚。我們只是從低緯度的地帶向著高緯度進發。」
　　「夜晚永遠是夜晚？！」
　　「所謂『極夜』這種地理現象吧，」黑子解釋著，「極夜地區會有人工太陽，極晝地區也會有人工夜幕…不過不是覆蓋整個星球的」
　　「噢，有人工太陽，那還好一點」
　　「我所在的地方由於科研需要，是沒有人工太陽的地區」
　　「誒誒、真的嗎？！」
　　「黃瀨君，很害怕沒有陽光嗎？」
　　「沒有在極晝極夜地區待過的人會不習慣是當然的吧~」黃瀨倚在靠背上抱怨，「每天都沒有光豈不是很糟糕？看起來都跟晚上一樣，人也會變得很沒幹勁的吧」
　　「陽光的話沒有，不過光還是有的」
　　「光？…什麽光？」
　　「等黃瀨君到了就會知道了」
　　黑子哲也說完就也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不再想說話的樣子，黃瀨看著他閉目養神的樣子心癢癢了好久還是忍住了好奇心沒有問。
　　窗外飛快掠過的是大片大片建築的黑色剪影和不知道實驗用途的荒野。

　　「到了，下車吧，黃瀨君」
　　每次睡著又醒來都像經歷了一個世紀的夢靨，黃瀨聽到聲音以後過了好長好長時間才睜開眼睛，黑子哲也的臉就在他的面前，近得好像要吻上來一樣。
　　「嗚哇！」
　　「黃瀨君，請下車」
　　「…噢、噢！」
　　跌跌撞撞地從座椅上站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接近終點站了，車廂里空空蕩蕩好像都沒什麼人，窗戶外面也是黑漆漆的，大股喧囂的風從黑子哲也站的地方開著的門里涌了進來，讓人打個顫。
　　「…走吧？」總算徹底從夢中清醒了，黃瀨環視了一周問道。
　　黑子看了黃瀨一眼，在前面走下了列車，「嗯」

　　摸了摸鼻子跟著黑子的腳步下車，黃瀨想自己那麼困肯定是因為極夜地區沒有光，讓人覺得是睡眠時間…
　　「黃瀨君，抬頭看」
　　「嗯？什麽？」
　　聽到黑子的聲音，黃瀨下意識地順從地抬起了頭。露天郀I的列車和站臺，抬起頭就能看見夜空。
　　「哇！」
　　看見黃瀨驚訝欣喜的表情，黑子也露出了溫柔的神色。

　　深色的夜幕就是宇宙本身，連向遙不可及無法想像的黑暗彼方，把整個夜空照亮的千萬顆星體，像是打碎了的鑽石在熠熠生輝，薄薄的天光深深湝地構成了一條從地平線到天際的銀色光路，一直延伸到視野的邊緣。
　　「那邊的那個是什麽？好好看…是什麽星座嗎？」
　　「那是被稱作夏季大三角的三顆亮星，分別是天琴座的織女星、天鵝座的天津四和天鷹座的牛郎星」
　　「原來那就是牛郎和織女嗎…」黃瀨點點頭若有所思，「一年才見一次面的戀人」
　　「就算一年才見一次面，也比永遠都見不到要好」
　　黑子居然接著自己隨意挑起的話題接著說了下去，讓黃瀨有點措手不及，他又深深地看了一遍這無垠的星河，不知道是沉思還是沉醉在這景色里，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可是一年才見一次會很辛苦吧？我不覺得等待是件愉快的事情」
　　「那麼對於黃瀨君來說，需要挨過漫漫等待在無盡希望和絕望中交替的一年見一次，和長久痛苦的天人永隔在漆黑極夜中看不到一絲光亮…哪個更好呢？」
　　「兩個都很痛苦！」黃瀨很快地回答道，他停頓了一下又補上答案，「不過一定要選一個的話…還是選擇和牛郎織女一樣吧…人本來就是奢求著希望的生物，離開希望就活不了了」
　　「是的，沒有星光的話，在這極夜中就無法堅持下去了」，黑子哲也似乎是認同了他的說法，一點一點地緩慢低下了仰望星空的腦袋。
　　「我現在好像突然相信了你說我們是戀人的玩笑話呢…總覺得好像是真的一樣。我們是不是曾經有交往過？」
　　黑子哲也搖了搖頭。
　　「沒有嗎…」黃瀨搓了搓手覺得有點尷尬，想著說些什麽話來緩解氣氛才好，一下子語言就不經大腦思考了，「說不定以後會交往呢！」
　　「…黃瀨君說什麽？」
　　「啊！啊、啊啊那個…那個、我是說…呃…你的眼睛很好看，嗯，那個，水藍色的！像是星星！」
　　什麽水藍色的像是星星，語言邏輯全部亂了套，黃瀨感到自己臉上一下子燒了起來，還沒有更好的方法及時補救越說越錯。
　　但是黑子看起來沒有怪罪他失禮的意思，反倒很輕地露出了笑意。
　　「既然黃瀨君對我的印象已經轉成好感了的話，就先把稱呼換過來吧。」
　　「呃、稱呼？怎麼…黑子君…哲也…？」
　　「可以叫『肖黑·子』」
　　黑子哲也把那三個字說得很慢，不過黃瀨幾乎是一瞬間就確定了。
　　雖然毫無印象…但自己以前就是這麼稱呼他的。

　　「以前跟小黑子是戀人吧！同居的大床房房間、衣櫃里衣物一應俱全、還有這種甜膩膩pose的照片…絕對是戀人啊！小黑子你解釋一下嘛！」
　　「可是黃瀨君對這些毫無記憶不是嗎」
　　「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啊~」
　　「黃瀨君已經在這裡住了大半年了也沒有想起來的趨勢呢，這種週期性的抱怨就收斂一下吧，不然我也是會困擾的」
　　「…難道我失憶了小黑子就不喜歡我了嗎？」黃瀨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生理性淚水順帶用來扮一下委屈。和黑子同居以後的這段時間，他的身體狀況一直在嚴重下降。最近好像越來越容易累了…晚上經常會感覺到內臟器官在疼，疼得睡不著…四肢也越發像是木偶的零件難以操縱。
　　他隱隱約約地意識到，自己也許時日無多了。很可能從他在那個無人化咦鞯难芯克褋頃r就已經身罹重癥，失憶也只是病癥的表現之一，他現在呆在黑子哲也的身邊，不過是最後的迴光返照試圖給兩人留下一點美好回憶。

　　「小黑子…小黑子有喜歡過以前的我嗎？」
　　「有一點點」
　　「只有一點點嗎嗚嗚嗚~」
　　「嗯」
　　他想不明白爲什麽黑子一直不肯承認他的感情，也不願意面對現在這個失憶的黃瀨。
　　明明回憶失去了再一起創造就可以了的。
　　「誒！小黑子小心！」
　　「什麽」
　　「哐隆——」
　　身體比思維反應得還快，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用身體護住黑子，擋住了倒下來的儲物櫃了。
　　「黃瀨君！等等、黃瀨君不要動！你骨折了！」
　　「啊啊不是很嚴重啦小黑子…」
　　「開放性骨折、快速失血」
　　神智很快就模模糊糊了，只聽到黑子應急詳嗟穆曇簦袷钦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