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当初不相识》百里梨花

1、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让我来，你下去吧。”母亲从丫鬟手里接过梳子，木梳轻轻地从我的发丝中穿过。
　　“婉儿......”母亲突然唤了我一声。我从铜镜中看着母亲的脸，沉默着，我想我已经知道到她要说什么了。
　　“婉儿……”她又唤了我一声。我只好淡淡地应她：“什么。”
　　正如我所预料，母亲开口了：“婉儿......你也不小了，是时候给你找个好归宿了......”
　　我沉默，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玉佛，冰凉冰凉的。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母亲叹了口气，把我的头发绾起，别上一枚发簪，发簪上的坠子在空中晃啊晃，好是耀眼。接着她将一件猩红绒棉外袍套在我身上，说：“算了，不谈这个先，外面冷，穿多点，等下你小姨会来。”
　　我停止了动作，望着玉佛，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表弟呢......”
　　“皓君啊，他应该也来吧，怎么？”母亲疑惑地说。
　　“没事。”
　　母亲此时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全身都不自在，扭过身子，正要戴上玉佛，母亲却一把抢去。
　　“天这么冷，你身体差，这玩意儿寒气重，别戴了。”母亲将玉佛放进抽屉里。
　　我看了一眼抽屉，又看了眼母亲，我知她是为我好，便点了点头。
　　紧接着，母亲走了。
　　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裙，喝了一口桌上早已凉了的茶，又苦又冷。
　　正当要走，又看了眼抽屉，拉开抽屉，玉佛静静地躺在那儿。我拿起了玉佛，依旧那般刺骨的凉，想戴上，却发现红绳有点短，于是放入了袖中。

　　路经安禄园，父亲正在亭子里悠闲地品茶，与他的朋友谈天论地。我低下头匆匆向大厅走去，雪花落在我的头发上，隐约听见父亲与朋友谈论到我了，我速度加快了几分。我讨厌背地里被人讨论的感觉。

　　厅内，只有母亲在那刺绣，刺一会儿，便将手探向身旁的檀香手炉，我坐在她的身旁，拉了拉身上的外袍。
　　母亲认真地刺着绣，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问：“冷么？”
　　我搓了搓冰凉的手，摇头。
　　母亲搁下手中的东西，用她暖和的手握着我的手，说：“唉，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好自己。”说着，把我的手探向手炉。
　　而我却看着外面的雪，微微皱眉，“小姨他们怎么还没来？”
　　母亲也看了看外面，接着又回过头给我暖手，“可能是雪大，路不好走，过会就到了。”
　　话刚说完，门外便响起了马叫声。
　　“这不，刚说完他们就到了。栗菊，快去泡茶。钰梅，你快去开门。那个绮兰，你准备些点心。呀！对了，天有点冷，绣竹，拿些披风与手炉，别让他们冷着了……”母亲显得很兴奋，手中的刺绣都掉落在地上。
　　“幺姐，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小姨踏着小步走了进来，一个穿着紫貂大衣的男孩跟着进来了。
　　时间似乎静止了，那瞬间，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还是像记忆里的那般清澈，感觉一切又回到了幼童时。
　　“大姨。”皓君彬彬有礼地向母亲请安。接着，他转向我这边，“表姐。”
　　我有些不悦，我不习惯他的生疏与谦和。小时候的他不是这样的，他从不叫我表姐的。我不喜欢这个称谓。可是，一看到他的眼睛，一切的一切我就不在乎了。
　　母亲与小姨俩人在那聊个不停，此时，皓君坐在我身旁，以前我们总是无话不说，如今我们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我想与他聊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小姨突然停止了谈话，望了我们一眼，向母亲使了个眼色。
　　母亲有些懵懂地看看我们，又看看小姨。恍然大悟，说：“婉儿啊，你看皓君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你带他出去玩一会吧。”
　　其实我不反对这个建议的，只是……我看向皓君，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于是，我鼓出勇气，说：“走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额…恩….”皓君有些呆愕地跟着我。

　　外面的建筑物都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地上也是雪，踩上去软软的。
　　我又拉了拉身上的外袍，对着手呼着热气，一片雪花落在我手心，很快就融化了。
　　一路上，我们保持沉默，时间变得十分漫长。
　　此时，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拉起他的手一阵奔跑。
　　他跑得气喘吁吁，还问我：“表姐，跑这么快做什么？”声音随着风潜入我的耳际。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拉着他向记忆里的那个地方奔跑。
　　我有些难过，这条路这么熟悉，他忘了吗？那个地方也忘了吗？那我们的诺言呢？
　　刺骨的风迎面扑来，有些痛，但此时的我似乎浑身是劲，与往常的弱不禁风判若两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奔跑着的、看起来如市井女子一般的、毫无大家闺秀之范的人竟是我。
　　跑了好久好久后，我们才停了下来，我的脸冷得毫无知觉，皓君在一旁气喘吁吁地找地方坐。
　　我叉着腰，深深地吸了口气，浑身无力，如软泥般坐在地上，雪贴着身子，浑身如冰。
　　我看着前面那颗被雪狠狠压着的老树与秋千，深深地呼吸着。
　　皓君此时已恢复了精力，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扶起了我，“表姐，你没事吧？”
　　“你还记得这个地方么？”我问他。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看着我说：“记得小时候…..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我有些失望的看着他：“看来你都忘了啊。”
　　他歪着头，看着我，眼睛一眨一眨的，那个画面，让我又想起那个夏天，那颗老树，那个秋千……还有那个人。
　　于是，我走向秋千，坐了上去，让皓君像小时候那样推动秋千。
　　秋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树上的枝干在颤动着，坠下一大滩一大滩的雪。
　　然后，我望着遥远的天际，给他讲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