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岛·日落城》桃子的念凡

2、No.2

　　（1）
　　那天晚上，蓝旗的娘就拉着满脸伤痕的蓝旗气势汹汹地走进了我家。老何坐在桌旁看报纸，老妈坐在那个破旧的沙发缝老何那件泛旧的衬衣，而我盘腿坐在地板上盯着那台黑白电视机。
　　蓝旗的娘推着蓝旗站在我们全家人的面前，然后她开始控诉，声声句句中都是这个女人的民族血泪。她巴不得整个宋家坪的人都知道，何家女儿何等的凶残，把她宝贝儿子的脸抓得都快破相了。
　　老何取下老花镜，然后合上报纸叹气，老妈看了看我，起身跟蓝旗的娘赔不是。我继续盘腿坐在地板上，天花板的风扇吱吱呀呀的响，我看着蓝旗站在他妈的旁边，涨红着脸，扯着他妈的衣袖，说：“妈，何若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把你的脸抓得快破相，那要是故意的怎么办？”蓝旗的娘破口大骂：“你这个傻小子，就只会被女孩子欺负，让你天天跟她厮混在一起，好了吧，遭殃了吧。大哥大嫂啊，你看我这儿子的脸可怎么办哟。”
　　我撇嘴，蓝旗的脸，破相等于整容。老妈连忙起身，赔笑道：“我们负责，我们负责。小孩子不懂事，他婶，你就别计较了。”老妈愣是把我家唯一生蛋的老母鸡抓了来，放在蓝旗妈的怀里，笑：“给孩子补充点营养。”
　　蓝旗妈见有所收获，拉着他的宝贝儿子屁颠屁颠地走了。我抬头眨着眼睛问老妈：“老母鸡走了，我们以后还能吃蛋吗？”
　　“吃你的大头鬼。”老何将手中的报纸扔向我，起身走进厨房。那天晚上，我被老何追着打，我绕着屋子跑，老何就在后面追，边追他还边骂：“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啊。”
　　结果我还是被老何抓住了，他把我推进房里就是一顿打，任凭老妈在门口怎么喊，他就是不开门，也不让我出去。所以那时候我在想，为什么老何打我就能如此心狠，而我只是抓了蓝旗几道口子，他妈就寻死觅活的。我到底是不是老何亲生的呢？
　　终于，老何累了，他倒在床上大口地喘气，我蜷缩在墙角，泪水打湿了我的脸，然后我起身开门就跑，老何起身就骂：“你要走，就别再死回来。”
　　而我决绝地离开。老妈站在门口喊：“这么晚了，你去哪？何若，你给我回来。”
　　回来，回来个屁。
　　（2）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倒在秘密基地的小草坪里，莫小夏和蓝旗找到了我。他们坐在我的身边，蓝旗难过地说：“其实我想瞒过去的，可大头，你知道我妈的性格。”蓝旗什么都强，就是怕他妈。蓝旗的爹死于矿难，他妈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他拉扯长大，从小到大，蓝旗从未惹他妈生气难过。
　　我起身看了他一眼，我说：“你妈把我家老母鸡抓走了，我以后吃什么？”
　　蓝旗拍着胸脯说：“以后老母鸡生的鸡蛋都归你。我天天带学校去给你吃。”
　　我点头说好。莫小夏说：“再不回家，等等要被骂了。”
　　我和蓝旗相视而笑。
　　其实蓝旗叫我大头只是一种习惯，他习惯叫我大头，我们又怎能去抹灭一个从小就有的习惯呢。就像是，莫小夏的父亲突然地去世。她的习惯在瞬间被抹灭，我们永远也忘不掉，莫小夏的笑，就定格在那天夜里，我们的小夏，她的笑容再也不会如冬日里的朝阳了。
　　蓝旗在后来告诉我，其实莫小夏挺可怜的。
　　我撇嘴。那时候的我，怨恨于她，就因为一个仿若天神般美好的男子。
　　（3）
　　天灰蒙得可怕，莫小夏蜷缩在一角，她怔怔地看着大厅旁那个盖着白布的身躯，然后她回眸看着我和蓝旗，一脸的无助。那时的我们，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莫小夏的父亲是爱她的，他可以抱着她骑在自己的颈项，让她去摘树上的果子。他对她，总是有求必应。
　　如果说莫小夏离不开他，那么更准确地说，他是莫小夏的一座山。而唯今，这座大山却轰然倾塌了，她的泪水唤不回他，她的不舍也没能让他停住离去的脚步。我刚想上前抱着一身缟白的莫小夏，老妈拉住了我，她对我轻轻摇头。
　　蓝旗的妈也发现了蓝旗，她大骂：“小孩子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快点给我死回去。”
　　由于蓝旗的妈发现了我们，蓝旗拉着我的手就跑。我回头看的时候，莫小夏的眼眶是那样地红，晶莹的泪滴轻缓地落下，她弯起嘴角，留给我一丝淡淡的微笑。没错，她在笑。一个笑里，却含着如此之多的悲伤。
　　那是那年，莫小夏给我的最凉薄的笑，她的笑，定格在那年她父亲的葬礼上。
　　我的心竟可以如此抽痛，我停下脚步看着蓝旗，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说：“被我妈发现了，我们不能留在那里。”
　　我忧伤地说：“小夏很伤心的，我们要不要把她拉出来？”
　　蓝旗叹了口气，他说：“别傻了，今天她老爸出殡，怎么可能跟我们出来，还不被她妈打断了腿。”
　　然后我就轻轻抱着蓝旗，我哭，蓝旗轻轻拭去我的泪。小山坡，我们两个孤单的身影就像是孤单的小冬菇，紧紧地挨在一起。
　　我和蓝旗都不知道，莫小夏的笑，竟是我们心底永远的痛，将我们十六岁的青春彻底撕毁。而过后的日子里，莫小夏一如往昔温柔地和我们在一起，直到遇见那个仿若天神般美好的男子，那个叫做陆天的男子，那个笑起来阳光洒满他双眸的男子，出现在我们十六岁的青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