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雪溪月

3、第2章

　　大明宫。
　　慕容晓熠常常觉得，大明宫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修得太大了。目标这么明显，敌家可以很容易找到；也太张扬，气的中原武林一口一个“魔教”的称呼他们，她每次无意间听到都会觉得好别扭。而且，这更显出了大明宫的寂寥。人本来就不多，每个人无论是主还是仆都拥有一间将近三分之一个云剑阁那样大的房子，平日在屋里说话都会有回声。最夸张的便是议事大厅，那也是大明宫最重要的地方，竟然有两个云剑阁那样大。每次宫主和属下议事时都要运内力发话才能让对方听到。更可恶的是，房子这么大就多布置点东西吗！可他们只扔了几张破旧的桌椅放在里面，其余都是空白，唯一填满的便是寂寞的声音。慕容晓熠很讨厌这里，她讨厌这种空荡的感觉。
　　然而贺云渊那只老家伙明知道她这样，却依然派人把她召唤到了这里。她虽平日受宠，却也不敢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于是老大不情愿的从了命。“晓熠见了宫主！”声音也无精打采的。
　　“起来吧。”发话的是一个很硬朗的声音。虽然慕容晓熠总是说他老，其实他今年不过三十。他目光如鹰般锐利，嘴角边总是残留些若有若无的笑，“晓熠，你昨晚睡得可好？”
　　晓熠稍一愣，面不改色的答道：“还好吧。”
　　“哦？那，这把风月剑又为何出现在了云剑阁呢？”贺云渊不知从哪弄出了一把剑，饶有兴趣的把玩着，很陶醉的样子。
　　晓熠心里一凉，知道自己这次又没能骗过这位老人家。风月剑是她随身携带的武器，怕是昨天在救宇文莙时不小心弄丢了。她今天早已发现，本想逮着机会溜到云剑阁偷偷拿回来，不料，还是被宫主抢先了一步。
　　“昨晚云剑阁那么危险，你跑到那里去，万一被他们伤到怎么办？不要以为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保你活命，若是有人真想取你性命，凭你现在的水平眨一下眼就没命了，你明白么？！”贺云渊收起了刚才的笑脸，一脸严肃的训斥道。
　　晓熠急忙跪下身，低头道：“宫主教训的是。晓熠甘愿受罚。”
　　“你说了多少次本宫”教训的是“可是哪一次听话了？贺云渊怒气仿佛更重了。“算了，根生气也是白费力气，你呢，只要在一周内学会舞霞剑法，这事我从此不会再提。但如果你没学好，以后我只好派个人整天跟着你，看你还怎么溜出去！”
　　“舞霞剑法？”晓熠的一双大眼睛散发着异样的光芒，黑水晶般的眼珠滴溜的转了起来， “好啊好啊，我学！”
　　贺云渊心里暗笑，这孩子还是那么喜欢学武功。“那还在这呆着干吗？我可不是你师傅！”
　　晓熠急忙起身道：“是，是，我这就去学！谢了宫主！”说罢风一样跑到贺云渊眼前拿走了那把风月剑，不消一会儿便在议事大厅消失了。
　　空荡荡的大厅里刚刚说话的声音还在回响，贺云渊坐在高高在上的座位中，温暖的笑容也带些寂寥的忧伤。

　　“席颜哥！席颜哥？”慕容效益一溜烟跑到了大明宫四护卫之一的风护卫那里，大声召唤着风护卫的长子，席颜。
　　面容清秀，身材高大修长的男孩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晓熠身后，“干吗找我？”清亮的声音。
　　晓熠转过身去。
　　今日的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金色的光芒打在他身上，耀眼得让她不敢睁大双眼，只看得清他的轮廓。
　　她忽然呆住了，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是他么？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心脏一连串不规则的跳动，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空白的画面，上面“不可能，不可能”的字幕孤单而倔强的闪着。像是被抽空了丝线的布偶，平日活泼可爱得她此时突然失去了所有神采。羸弱的如一张单薄的纸片。
　　“晓熠，你怎么了？”席颜拍拍他的肩膀。
　　她这才如梦初醒地抬起了头，仓皇的抹了一下额上渗出的一层小小的汗珠，“没……没怎么呢。我……”她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空洞的眼睛一眨一眨，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可爱得像是两只小蝴蝶。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让人不由得担心起她单薄的身体。
　　“晓熠，没事吧？”席颜很担心地问道。
　　她甩甩头，终于平息了心底的紧张。“那个，宫主要我一周之内学会舞霞剑法，否则以后就派人盯着我，”她撅起嘴，又恢复了平日的顽皮和活力，“所以席颜哥，你要帮我呀！”
　　少年听到了“舞霞剑法”这几个字后，俊秀的面容有些凝重。这舞霞剑法，原名为风月剑法，因剑诀中那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观风与月”而得名。这套剑法本就平凡，剑诀也短，动作上的要求也不算高，然而，“舞霞剑客”萧翊君正是因为这一剑法而成名，不但自己得了个“舞霞剑客”的雅号，此间法从此也有了一个“舞霞”剑法的别称。时间长了，大家甚至忘了风月剑法这个名字，却依然记得那日的舞霞剑客那精湛而绝美的技艺。他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个令人震撼的画面，只是很深刻的感觉到。萧翊君是个难得女侠客。三年前她被暗杀，他心中也惋惜了一阵。自她去世，武林中至今无人使这舞霞剑法了。而今，宫主为何竟要晓熠学这个剑法？一直以来他更奇怪的是，据说当年萧翊君使起舞霞剑法时，手中执的是把情痴剑。江湖中有人传言，舞霞剑法最初创立时，是二人合击的招式，一人执情痴剑，而另一人，应执风月剑。他起初不相信这样的传言，可是，却无意间发现晓熠的随身武器，便是风月剑。这风月剑，定是公主赐给晓熠的。倘若传言为真，风月剑与情痴剑有关联，那么，宫主与萧女侠，怕是会有些关系吧？可是他又想了很久，却也不觉得这两人会有什么关系，倒是自己的小脑袋，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八卦了。
　　晓熠见他沉思良久，有些担心他会不教自己，心里一阵紧张。“席颜哥，你……不会不教我吧？”
　　席颜这才回过神来，“哈，我刚刚在回忆这套剑法，你什么时候要学，我定会教你的。”
　　晓熠松了口气，笑着说：“真的？那我现在就要学！”
　　“好，我们去练武场吧。”“嗯。”
　　不久后，诺大的练武场上多了两个身影。
　　“我先给你演练一遍，你仔细看着，待会儿我会一步一步细细教你。”席颜执着他的那把逝水剑舞了起来。他身手敏捷，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刚劲的阳刚之气。然而慕容晓熠却隐约觉得，这套剑法，应该是阴柔的。
　　席颜不一会儿就舞完了一遍。他虽然年轻，但在身为风护卫的父亲的教导下，从小就对武学有了很深的造诣。如今的他，较之于父也不会差很多。然而这套舞霞剑法，一直都是他的硬伤。他下的工夫很大，但效果却没有预期的好，虽然和其他人比起来，他这样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其实我对这套剑法的研究也不是很准确的，因此还要你根据自己的理解来练习才好。这件法看似简单，可是若想使其发出它固有的威力，着实是件困难的事呢。”席颜缓缓地说道。然后将剑诀念给晓熠听。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席颜念了第一句后，晓熠已然花容失色。5年前，仍然是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也是个相貌俊秀的少年，他身上有着书生固有的儒雅的气质。他清晰地吟起这首诗，脸上淡淡的忧伤，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点一点融化在空气中，被细小的尘埃传播到世间的各个角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岂关风与月？！
　　那一年他抱着自己伟大的理想离开了她，还没传来消息给她，她已然家破人亡，有家不能回。从此，茫茫天地之间，如何敢奢望再次相遇？可是即使这样，依然抑制不住心底的思念呀。
　　你在哪呀。我依然未曾忘记那些平凡的过往，一如现在摆脱不掉这彻骨的忧伤。
　　还没等席颜的详细讲解，慕容晓熠便站起了身，一边念着剑诀，一边按自己的理解舞起剑来。她殷红的长袍犹如鲜艳的晚霞在天地间轻柔的舞动，在身后如洗的碧空中抹上了一片又一片温暖如血的鲜红。明媚的阳光像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画笔，将这鲜红大肆的渲染开来，并为之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不知怎的，他竟然有些悲壮的感觉。因为在他眼前，是夕阳西下，霞光满天的美丽画面。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震撼”是怎样一种感觉，也终于明白，为何，这套剑法要叫做“舞霞剑法”。
　　然而，晓熠手中的剑刚停止了挥动，她的身影已倒在地上，沐浴在了艳丽的霞光之下。
　　他只来得及伸出手去，连惊叫还来不及，她已倒下了。扶起她时，娇弱的女孩子已奄奄一息，脸色是白纸一般的雪白，嘴边是血迹斑斑。有风轻轻吹来，扬起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却抬不起她厚重的眼帘。
　　“晓熠，晓熠！”少年紧张的几近疯狂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明宫内，却已然唤不醒，沉睡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