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爷有难》绿如蓝

2、第 2 章

　　午时，探子传来消息：昨日有人入宫行刺，皇帝无恙，驸马爷时运差，被刺客当人质掳了去，至今生死未卜。
　　狄暹嗟叹刺客无能，公主命苦！
　　据传大胜国公主本应去西域和亲，偏生个性强烈，照死不愿远嫁。皇帝心软，非但遂了这个妹子的愿，还赐她一个文武兼备的驸马爷。不料新婚半年便徒生变故。这驸马爷落入刺客之手还能有个好？指不定再过三两日就会被大卸八块的送回来了。
　　黄昏时分，狄暹覆好假面具独自前往香满居。
　　香满居位于南城门外二十里地的锦庄，是一家制作文房四宝的老作坊，曾因进贡皇家而闻名于世，近些年由于种种原因没落了，辉煌不再。
　　一路带着疑问，不知不觉，香满居已近在眼前，竟是死一般沉寂。
　　仗着艺高胆大，他叩响朱漆剥落的大门。
　　一个丫鬟开了道门缝，警惕地问他找谁，他也不罗嗦，直接亮出佩玉。
　　丫鬟砰地关了门。再开时，一个彪悍的婆子扯住他腰带将他拖进门内。
　　迎面来了个满身贵气却平民打扮的少女，灵动的一双眼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视线下移，落在他腰间佩玉上，问：“驸马爷可好？
　　“驸——马——爷？”按住内心的震惊，狄暹面无表情地重复这三个字。
　　婆子在他身后猛推一把：“快回公主话。”
　　狄暹又是一惊：“无话可回，我那朋友只让我凭此信物过来。”
　　公主白了脸：“定是他出事了！”
　　来不及细想，狄暹问：“公主在四周布满高手，是替驸马爷的安危考虑呢还是……”
　　话音未落，呼啦一阵响动，光秃秃的墙头冒出一颗颗脑袋，带来腾腾杀气。
　　“是九哥哥的人！”公主脚底一软，差点摔倒，下一秒，一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捞走。几乎同时，有人下令：“放箭！”
　　弓.弩齐响，箭雨纷纷。
　　狄暹瞳仁骤缩，心如死灰！
　　他错了！自作多情的以为她已是他的人，她舍不得杀自己——却是不愿亲自动手罢了！
　　*******
　　夜，好黑；风，好大；浪，好高。
　　朱莉眼睁睁看着继母将醉酒的父亲推下海，转而狰狞的笑着，将纤瘦的自己从轮椅上拖起来。
　　“生日快乐，我的公主！哭什么，该笑，很快就能见着你亲妈啦！你早该去了，省得老娘伺候你个残废还被人指指戳戳十年！”
　　朱莉毫无反抗力，突然，一个巨浪打来，紧接着又是一个……
　　当豪华游艇从剧烈的摇晃中恢复平稳，甲板上空空如也……
　　朱莉又在做同样的梦，那个八岁起便跟随她，跟了整整十年的梦：她化为一只孔雀，飞去一个古老的有着巍峨宫殿的国度。那里有位英俊不凡的少年，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她时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又苦于无法证实，只能浑浑噩噩地活着，直到十八岁生日、灵魂出窍的这一刻，梦陡然清晰了，完整了。
　　哪里是梦？它再真实不过！
　　朱莉，八岁那年便死在车祸中了，却将一副残缺的躯壳留给了她。
　　无忧睁开眼，泪水忽的涌了出来，仿佛十年前已然蓄在那里，蓄了太久太久……
　　四周皆冰壁，寒气逼人，她打了个冷颤，稍稍清理一下羽毛，飞出冰棺。当初舅舅若依照她的临终遗言，一把火将她烧干净，此际她便是孤魂野鬼了吧。
　　洞外的天色让她心中一紧。自那次毒发后，每每日出她便显出原形，日落后方能恢复人形。此刻夕阳如血，她得在变身前飞进燕山行宫才是正经。那里距此处仅十里地，也便于藏身。
　　奈何又饥又渴，飞着飞着便沉降下来。
　　地面有人大呼小叫“孔雀！”“孔雀！”几股绿衣人春笋般冒出来，骑在马上悠着长绳环追她。
　　是胡人！
　　被他们抓住做成晚餐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化作人形又恰恰被他们的主子认出来……糟糕透顶！
　　无忧振翅疾飞，视线又被泪水模糊……
　　*****
　　那一年的上元节，是一切劫难的开始。
　　一大早无忧随公主拜谒“岳母”德妃。巧的是，与公主一母所生的九王爷也在，并私下约见了她。
　　“本王知道你这个驸马当的忒心虚。婉儿年轻不懂事，本王却不能任由她误了终身。你，就不替自己考虑一下后路？”他皮笑肉不笑地直奔重点。
　　无忧不卑不亢：“承蒙九王爷抬爱，无忧的后路便是照顾好公主，保护好皇上。”
　　九王爷笑话她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并问她昨日的天山雪莲是否吃出了异样。
　　无忧大惊。她染了奇毒、唯有天山雪莲可保命这事，凡人里除了皇上，太上皇，只有公主知道。
　　显然是公主说漏了嘴。
　　她试着运功，体内毒素竟是异常霸道，令她险些现了原形。九王爷趁机点了她的穴。
　　“你究竟想怎样？”这位王爷在她的雪莲上动手脚，绝非只是为了替公主考虑。
　　果不其然，九王爷竟是为了要挟她趁皇上宫中家宴之际替他盗取传国玺，还振振有词地解释这么做是看不惯今上贪图一时安逸，对觊觎大盛朝的胡人一味忍让，他要取而代之，让大盛朝实现前所未有的繁荣富强。
　　无忧反唇相讥他的野心勃勃：“谁赐予你大权在握？是今上，你的亲哥哥！你不寻思着帮他强大国力却只想取代他。外患未除内乱又起，你良心何在？！”
　　“愚昧无知！”九王爷在她鄙夷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若干年后，无忧才深觉九王爷说得极是——她果真愚昧无知！
　　******
　　申时，她被灌下一味不知名的药，又被几个假太监秘密送进皇上的寝宫。其中一个淫.笑道：“待会儿皇上过来换常服，烦请驸马爷伺候周全。”
　　九王爷太阴毒！无忧张口欲骂，奈何绸布封了口。
　　所幸公主带了帮亲信及时赶到，可没等她走多远便被大内高手拦住去路，至此，她方知九王爷势力渗透之深。皇位，他是志在必得了。
　　以毒攻毒，她大喊：“有刺客！
　　宫中登时乱作一团……
　　逃出皇宫，无忧劝公主远离自己，远离京城，避开这趟浑水。可这傻丫头看不清九王爷的真面目，只说九哥哥是好心办了坏事，见无忧毛躁了，泪涟涟的道：“无忧哥哥，我听你的便是，可……要走也一起走嘛。明日戌时我在香满居等你，不见不散。”
　　“婉儿！你权当无忧哥哥死了吧。”她无可奈何地说。既然不是男子，叫她如何假扮得来公主爱慕的哥哥？
　　一炷香后，抵不住双重毒发的侵袭，她显出原形，偷偷飞出城。可是太阳很快落了山，尚在半空里的她又瞬间化作人形，摔在驿馆内的一处屋顶上。
　　淫毒虽然经由狄暹解去，却也散尽无忧修炼多年的功力。眼见黎明到来，她将公主所赠佩玉交与狄暹，诱他前去香满居，遂在化为原形的瞬间踹开他，火急火燎的飞往幕山。
　　这一去，竟拾获一连串的意外。
　　*****
　　从不近女色的师父搂了一个美人，那美人亲昵地唤他四郎，为他受伤之事唏嘘一番后，竭力劝他回仙界，莫再为无忧操劳，还说此举并未辜负二姐的嘱托。
　　于洞外偷听的无忧万分吃惊：哪个凡人能伤得了师父？还有那个二姐，师父从未提及，何来嘱托之说？
　　师父只跟她说过她的爹娘因触犯了天条双双亡故，她体内的毒素是被蛇妖掳去炼丹所致。难道师父在骗她？
　　却见师父摇了头说道：“她毕竟还小。现下西域各邦与大盛关系忽冷忽热，万一雪莲接济不上，她现出原形来如何了得？难保不会成为凡人餐桌上的珍馐。丢她一人在凡间，我放心不下。”
　　“你丢下我倒是很放心！四郎啊，你这身仙骨迟早因她而毁掉！求你放手吧。”
　　师父坚定地摇头，那美人愈发激动，说道：“大姐几次回府探亲都没见着你，揶揄我道：‘回回来不见四弟人影儿，莫不是外头有了人？弟妹可要好生看紧了。’你叫我如何回话，难不成对她说‘拜王后所赐，你四弟忙着替你消业减罪去了？’"
　　师父的五官骤然扭曲，喝道：“玲珑！此事若走漏半点风声休怪我不顾念夫妻情分！"
　　美人哭诉道：“你只管替自己外甥女担心，就不怕为妻替你担心？每次大姐省亲我都惊惶不安，你怎的不替我想想？”
　　师父怔住，忽然，露出痛苦的神情。“无忧，你来了？”
　　除了同宗血亲，谁能连破数道结界却不惊动他分毫？
　　无忧拖曳着尾羽踉踉跄跄进洞，仆倒在地。“师父，我娘究竟怎么死的？”话音未落晕死过去。
　　悠悠醒转，玲珑红着眼圈喂她汤药，无忧推开碗，她只想知道真相。
　　玲珑回头看了眼四郎哀默沉重的背影，低声道：“你答应舅母听了之后不鲁莽行事，舅母便告诉你实情。”
　　无忧犹豫片刻，重重点头。
　　仙界有个大名鼎鼎的孔雀王叫擎炎，做太子时与母族一个叫珍儿的姑娘相爱。不想珍儿的姐姐宝儿也爱慕太子，并扬言非他不嫁。依照孔雀王朝婚嫁长幼有序的习俗，宝儿未出阁，珍儿便不能嫁人。末了，姐妹俩竟一并嫁了擎炎，由此也打破孔雀王朝一夫一妻的传统。
　　宝儿挣来正室名分却备受夫君冷落，由此嫉恨上了珍儿，得知珍儿怀了身孕越发妒火中烧，天天想着如何令她失宠。恰逢妖族进犯仙界，老君主退位，擎炎继承大统领兵征伐，这给宝儿一个彻底拔除心头刺的机会。她表面上无微不至地照顾珍儿，却在她安胎药内下了无药可解的毒，待珍儿毒发身亡竟说她是因了私通近身侍卫奸.情暴露、羞愧自杀。可她没想到毒液被孕吐反应剧烈的珍儿吐了大半，看着死了却是假死。
　　四郎了解二姐为人，觉得此事蹊跷，第二日拜祭灵堂时发现二姐尚有一口气，便施了障眼法盗走“尸体”。
　　“……可惜你娘最终没能挺过来。"玲珑不敢看无忧与珍儿极为相似的眼睛，那里射出的冷辉好似撕碎夜空的闪电，亮灼得吓人！
　　“说起来两个都是亲姐姐，而且大姐救过四郎的命……四郎放下尊位认凡人做主子都是为了你，身上那些伤也是为你寻解药时遭妖道偷袭所致。你仙力太弱，若为寻仇有个三长两短叫他情何以堪？"玲珑泫然欲泣。
　　“我，懂。”无忧从牙缝内挤出两个字，又昏死过去。
　　再次醒转，已是半月之后。四郎眼窝深陷，杀气冲天地瞪着她的肚子问道：“谁干的？"
　　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无忧痛不欲生。
　　一念之差，她将那个少年引去必然设了埋伏的险地。她害死了他，害死了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