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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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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停地下,骤冷的天色使得街上人影稀少。
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趴着一个人。雨丝浸透了他的衣物,清晰透印出他背上的累累伤痕。静谧的小巷里只有雨声,让人不难以为他已不在人世。
“挞!”一只穿雨鞋的脚踏在一个小水洼里溅起无数小水花。
从大街上拐进一个人,撑着一把巨伞。那人走到他的身边,蹲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后,又低头端详了一会他的脸,才收起伞一把抱起了他。
她叫商影蓝,今年整二十。表面上是个安分守己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另一层面却是一个自由杀手,代号尸影。
世界上排名前三位的杀手分别是秃鹫、虎咆以及爪手。而这三个人,却是视她如圭臬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强!她是脱离杀手界的人,尸影这个代号,亦被许多人奉若神明。她办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在美国中情局的档案库中,她的档案隶属最高机密。所犯案例里,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也都被扣在了她的头上,无能的美国人找不到凶手,就只有拿她来当替罪羔羊,只因为谁也不可能真正查到她的身上来。她倒也不在乎,虽然稍微有点感觉不舒服。
老弱病残中,她不碰弱者。在她的观念里,女人和小孩代表了弱者,相对的也就成了她的禁忌。作为自由杀手,她的接案率是百分之十,十起案子她通常只接其中一起,且是最难最艰巨的一起。那是因为她喜欢挑战,也因此,她把真实身份透露给了一个现代福尔摩斯知道,并和他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来。因为这,她现在居无定所,但她乐在其中。
“唔……”
床上的人发出了呻吟声,拉回那飘远的思绪。她忙放下脸盆走过去,伸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热度终于退了不少。这个小男孩是她前天在小巷子里发现的。除了身上的瘀青外,他的背上还被人用鞭子抽打出许多伤痕,右腿骨折,加上淋雨,还发着高烧,以至昏迷了两天。不过,看起来,他快醒了。
果然,那双眼睛睁了开来。
哟!蓝色的!好漂亮!
她曲腿半蹲,和侧着脸的他对上眼。
“你醒了。”她笑。
马上,那张漂亮的脸虎了下来。
“臭女人,滚远点!”
她的笑僵住。这小家伙,好象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他叫莱斯利·菲力普·哈勃,中文名是邵寻,生来就是个天之娇子,因为他的背景。他的爷爷是英国公爵,奶奶曾是丹麦公主,他的外祖父是日本一个庞大家族的大家长,而外祖母则是中国满清皇族后裔。这一切都使他邵寻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那天不想竟栽在几个小混混手上。
那日出游他摈退了保镖,却倒霉得碰上无赖。他只记得他们说不喜欢他的态度,然后就开始对他动粗,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该死的!有种也摆脸色给他看呀!以多欺少充什么好汉!孬种!
背部传来一阵疼痛,他忙粗声叫道:
“死女人,轻点,你想害死我呀!”
“呀!对不起。”
这个女人据说是捡,不,带他回来的人,一脸童叟无欺人畜无害的模样,看了就让人不爽。他生平最讨厌没个性的人了!这个女人尤其还喜欢一天到晚摆个笑脸给他看,让人恶心!但现在他行动不便,暂时不去和她计较!
她直起身子,将他推到颈部的衣服拉下来。这一个星期,她都用药膏帮他热敷背上的伤。看到那些伤痕结了痂,她也就放心了。说实话,那些敢在如此漂亮的皮肤上留下伤痕的人,实在是不可饶恕呢!
“好了,你就好好休息吧。”她端着脸盆,对他笑着说。然回应她的,是扑面而来的纸杯。因本身质量轻,纸杯中途就落了地。她叹口气,也没去捡。不知为何,这小家伙脾气不好,还有个坏习惯,向人丢东西。刚开始,他手边的东西,像闹钟、玻璃杯什么的,都被他扔过了。现在她只敢在他身边摆放些没有重量的东西。但他还是乐此不彼的,好在,她并没被真正丢到过。
她走到门边,刚要扭开门,就听他喊:
“死女人,给我回来!”
呜!他的嘴好毒。她不死也不臭!但她还是任命的折回去,递上笑容,问道:“什么事?”
“我肚子饿!”
“哦,等一下下哦。”她仍旧笑着回应他的臭脸。
一只枕头亲上她的脸。她弯腰拾起来,放到他的身边。
“别当我三岁小孩,你这个臭女人!”
她尽笑,然后转身出了门。关上门的那刹,脸上的笑垮了下来。叹息叹息,她不觉后悔当初一时迷惑,捡了个麻烦回来。
那天晚上,她端着热水进了他的房间。
“擦身的时间到喽。”她扬笑。
正在看书的他当下把手里的那本书朝她丢过去。她偏头躲过,在心底喂气。
“臭女人,叫你别来烦我的,你耳聋的啊!”
“可是,你身上不痒吗?”她无辜问着。换做她,会痒得很难受的。
被她这么一问,他倒怔住了,须臾还面有赧色。
“我痒不痒,要你管!”他恼羞成怒,别扭地将脸埋在枕头里。如果不是不能动,他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看好!等他好了,不管是那帮无赖还是这个女人,他都要一一把帐讨回来!
“男孩子就要干干净净的。”她动手将他拉起来,并去解他的衣领。
“啪!”他一甩手,打掉了她的手。看她愣愣站在一边,他头一回感到无措。“色、色女人,别动手动脚好不好!我……我自己来!”他低下头,以掩饰自己首度的愧疚。见鬼了!他干吗觉得心虚呀!
她照料了他两个礼拜,他也在这两个礼拜中,由趴着睡改为躺着睡。
满意地看着那片白皙的肌肤,她笑着轻点下头。不错,基本上没留下什么疤痕。但他还是不能下床,因为他的腿。
“我看,你还是去医院做复腱吧。”虽然她有帮他做过基本防护措施,但这样总不是办法。于是她微笑着说。一只枕头飞了过来,她也没躲,只是任枕头盖住自己的脸,然后掉到地上。一如以往,她弯腰拾起,走过去放到床上。
“别以为治好我背上的伤,就可以自作主张了,死女人!”
她已不去哀叹了。要死也罢,要臭也好,该怎么样的,这两个星期里就已经是怎么样的了。
“可是,你的腿……”
“出去!滚出去!”
她依旧维持笑容,直到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传真机正在吐出一张纸。她呼了口气,走过去。接住掉下来的传真后,她低头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接?还是不接?她用腕口抚额,把垂下的发丝拨到耳后。照经验,她猜想这个任务大约会花她半天时间。闭上眼,她决定接下来。金额太诱人了。一条命一千万美金,对方只给了她一个大致期限,并承诺事一达成就把另一半钱汇入她在瑞士银行的公开帐户。
把传真放到碎纸机里处理掉后,她朝他的房间走去。犹豫半天,她垂下打算敲门的手,折回自己房间。
无妨!谁照顾他都一个样。坐在床上,她拨了通电话给在这儿认识的好友,一个专习护理的女孩,艾米。她预计加上来往时间,这个任务的用时是三天,所以,这三天内,她请艾米代为照料他。电话中,她还把他的坏习惯告诉了她。挂断后,她靠在床头上,缓缓阖上眼。
两年了。她在这儿呆了也快两年了吧。
当他看到一个陌生女人进房间时,他捏在手里打算丢出去的枕头掉到了地下。
“你是谁!”他沉下脸来,恶狠狠地盯着她。
“无可奉告。”那个女人仰高下巴,一脸你能耐我何样。
“你这……”他本想骂她“你这死女人”的,但一想到要把平时用来骂她的词语冠在别人身上,就感觉别扭不舒服,于是,他勉强吞下不悦,朝那女人身后看了看,皱起眉。“喂,她人呢?”
“谁呀?……喏,你的早餐。”
“那个臭女人。”
“哪个臭女人?!”艾米的神情开始不善。
“就是她!”他视而不见。
“小鬼,我警告你!别臭女人臭女人地叫得欢,要不是她拜托我,我还懒得来伺候你这种大爷咧!我先声明我不是她,我不怕你的,也不吃你那套!”
这个该死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他拽紧双拳,抑制住自己想揍人的冲动,咬着牙,压抑问道:“我再问一遍,她人呢?”
“哟~~你说哪个她呀?没名没姓的,我哪知道!”艾米丝毫不理他震怒的表情,摆起谱来,然后头一扭,冷哼一声,甩门出去,没看到他瞬间变呆滞的脸。
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开始耿耿于怀。
回神后,他奇迹似的红了眼,咬牙切齿的低声嗫嚅:“臭女人!”然后气疯得把饭菜扫到了地上。她居然敢抛弃他!他会要她好看!
那一天,他第一次对一样东西有了占有欲。那一年,他14岁。
中午,那女人进来送饭时,狠狠刮了他一顿,不停骂他死小鬼,糟践粮食的败家子。照平常他一定会反驳回去。但现在,他专注在其他东西上,反倒无关痛痒了。
睡觉前,那女人又端着脸盆进来说什么要帮他擦身。那时,他几乎是凶神恶煞地将她骂退的。不知为什么,让别人看他的身体,他死也不要!
“她怎么把你这种人渣捡回来的!真是瞎了眼。回来以后我一定要念到她把你撵出去为止!”
这话说到了他的痛处,于是顾不得一切的端着盛满热水的脸盆朝门口抱胸倚墙的女人泼过去。
“呀!你这个死小鬼!”
看她尖叫一声跳了开来,他恶劣地笑起来。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他恨恨瞪着大力甩上的门,缓缓扬起嘴角。
三天来,那个女人送上来的饭菜他通常只吃一口就掀到地上的。好难吃!跟她的手艺根本没得比!他吐掉嘴里的笋,突然开始想她了……她的手艺!那个臭女人不是说出差三天吗?怎么还不回来!她打算让那个丑陋的母夜叉折磨他到死吗?!
哼!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想念她!
她一回家,就看到向来对病患和颜悦色到仿若天使的艾米气急败坏地对她咆哮:“把那个死小鬼赶出去——听到没有!不然我和你绝交!”
她笑眯眯地问为什么。
下一刻,艾米冲上楼,包袱款款丢下一句“没救了,你好自为知”就甩门走了。
她想,她是明白艾迷的心情的。
提着行李上楼,她并不急着整理,只是从包袱中掏出一只大红色的泥娃娃,朝他的房间走去。
没有敲门,她直接扭开门进去。他在看书,头也没抬,但当意识到那奇怪的感觉后,他放下书抬起了头。下一秒,他操起身边的枕头丢了过来。
“死女人,终于知道要回来啦!”他瞪她,瞪得眼眶奇异的泛着红。
她拾起枕头,没提醒他他的语气有点暧昧。走过去把枕头放下后,她道:“你和艾迷处得不好?”
“别提那个母夜叉。”他心情瞬间恶劣下来。该死的她就不能问问他的情况!
她把手里的泥娃娃递过去。“送你的。”
他发呆好久,才接过去。从小到大,什么贵重的礼物没收到过。但这只泥娃娃却让他一阵莫名的感动。原来,这个臭女人出差的时候也没忘记他。一丝甜蜜划过心际,但他没意识到。
她转过身倒水,没看到他张了又阖阖了又张的嘴,径自说道:“艾米她其实人很不错的。”
他倏的黑下脸来,捏着泥娃娃的手发起颤来。
“她对病人都很好。你能让她气成这样,真让我佩服呢。”她含笑转身,一个物体飞了过来。她直觉反应是枕头,所以并不打算闪躲,更忽略了那抹血一样的红。等到刺痛从右额角传来时,她才意识到,那是她送他的泥娃娃。
她缓缓眨巴两下眼睛,世界便立刻变成了殷红一片。抬起手,她抹了下额头,手上一片鲜血。她朝他望去,发现他正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
对他笑笑,她说:“不打紧的,这种擦伤,很快就会好的。”放下手里的水杯,她又道:“现在你就先睡一下吧。什么也别去想。”说完,她转身出了门。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他咦咦呀呀的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个单音节的词。他想告诉她他不是故意的,他想告诉她他其实很高兴她送他泥娃娃,他想告诉她他本来想说谢谢的,他想告诉她他只是妒忌她老是谈那个该死的女人,他更想告诉她,他现在才发现他喜欢上了她!可是,他说不出话来,捂着脑门剧烈扭动上身,他第一次恨死了自己的个性。
那一晚,他压根睡不好。断断续续的眯了几眼,他一早就醒来坐在床上,等待她安然出现。
盯着远处的闹钟,他出神的一分一秒细数时间。他瞄过地毯上的鲜血,但那些东西让他的眼睛生疼,很疼很疼。于是,他只能盯着时钟。早上八点,门把动了。
她进来了。他看到她的额角上贴着纱布。
“昨天没睡好吧。”她依旧笑眯眯地走过来,并把早餐放在他床头。“这几天是不是没吃好东西,看看,都瘦了。”似乎看出他的自责,她道:“我只是一时大意。如果是平时,我一定能躲过去的。都怪这几天没休息够。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在交通工具上很不容易睡着的,”她奇异的话多,“所以,你并没错。别摆着这张臭脸。来,吃早餐了。”见他还是怔忡看她,她捧起碗,拿起调羹,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他直到感觉微热的金属碰触到自己的唇,才张开嘴吞下勺内的食物。虽然这样,他还是直勾勾盯着她,瞬也不瞬。
喂他吃好饭,她端着空碗站了起来。那一刹,忍了好久的恍惚重新上来。用尽力气稳住身体,她像平时一样走了出去。一出门,她便跪在了地上。
晕眩!从昨日晚上开始就有了。她知道不妙了。如果拿游戏人物来打比方,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当最终大BOSS,因为她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是超群,但同样的,一旦受了伤,受到的影响力也十分巨大。除了小感小冒,她已有近十年没有身体上的外伤了。她的身体……或许……负荷不了了。
咚一声,她扑倒在了地,片刻之后,她醒了过来。昏迷的间隔会缩短,昏迷的时间会加长。她该搬救兵来。但是,艾米,肯吗?
那一天,她至少有五次昏迷,一次比一次时间长。知道不能再拖,在晚上的时候,她打了通电话给艾米。然后,她去厨房拿准备好的晚餐。现在进他的房间实在是不智之举,但无奈。
她将晚餐送达后,便不理会他巴巴的注视,反常地要出门。可刚走到门口,她就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他心焦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第一次感觉心慌到不能自己。顾不得被碰翻的饭菜,他爬下床。两条腿痛到锥心,他还是象行军打仗一样,用手肘一寸一寸朝门边匍匐爬去。
“咚!”门被推开,“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个死小鬼对她做了什么?啊!”
“救救她。”他第一次求人,“拜托你救救她!”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重度脑震荡,脑颅里还有一个大淤血。
“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在搞些什么。这么严重的伤居然拖了一天!这会有什么后果你们了解不了解。”医生温和但严肃的话刺进他们胸口,难得的,他们都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听训。
“医生,她为什么还不醒?”艾米问,他也竖着耳朵等着回答。
他很担心,她醒来他一定要对她说他喜欢她,并告诉她他以后会好好对她,再也不骂她死女人臭女人了,更不会对她丢东西。他只希望她醒过来,对着他笑。
“看情况了。”
“什么叫看情况,你这庸医!”
“你!”听他这么说,纵是温和也不免岔气,那位医生白了脸色。
艾米抡起拳头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下,赔笑道:“医生,这个人的话你就当放屁好了,别放心里去。”
他冷哼一声,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她,突然下了个决定。“我也要住院。”
于是乎,他邵大少爷也住进了这家庸医开的私人医院。他定了两个目标。一是一定要唤醒她,二是让醒来的她看到能够走路的自己。
他接受了骨骼治疗和复腱,每天的时间也都花在做复腱和陪昏迷的她说话上,艾米有时也会来陪她和他,刚开始,她经常会骂他,不过他从来懒的回嘴,到后来看他那拼命三郎样,就再也不说什么了。
因为双腿在她那儿做过基础治疗,他的腿很快就好了大半。在她昏迷的第十五天,他可以拄着拐杖自己走到她的病房了。
那一天,他在复腱房里复腱,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一个月了,他们是不是急着找他?他知道,他们会运用一切手段的,但他现在,不想离开她。未及细想,门外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他没有在意,低头继续做复腱,直到一个护士推开门,“那位病人醒了。”
那一刻,他的胸臆涨满惊喜和紧张。他该怎么面对她?对!他要告诉她喜欢她的事实。忘了取拐杖,他扶着墙壁,一瘸一拐,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她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