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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三章 火棘树下的往事(3) ...

  •   慕念委屈的抱头,“你看嘛,真是乌鸦!”
      烈日瞬间被巨大的阴影覆盖,黑云压城,空气里散出一股血腥的味道,在场三人同时扬头,只见青红两道影子交替回旋,连带光线也忽暗忽明,直搅得人转向晕头。高处风急,红衣之人偏偏黑发拂肩、衣袖飘忽,反倒别有一番凌乱的风姿。阳光实在太过刺眼,看不清他面上表情,是怒是哀。相较言,青衣之人就猥琐的多,身旁将将围着一群乌鸦,明明发色灰白,挽的髻却一丝不苟,垂下的白眉白须更衬得一张尖嘴猴腮的脸。
      我揉揉眼睛,捂起张大的嘴,“原来这根神棍还真有两把刷子!”又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承认了赤子阳就是那民众口中那横行的妖孽?枉自纠结之时,慕念以眼神示意我俯身,他边抚摸我的脑门边拿捏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就知道你这个木鱼脑袋定然想不明白,”继而神神秘秘的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其实,这老道士只是个傀儡,他的魂魄早就被恶鬼吞食了,我就知道!”言罢,一张小脸全是了然于心的自豪。
      我更加讶异的张大嘴,疑惑道:“那赤子阳是干嘛的?和傀儡切磋来锻炼身体?”
      慕念显得格外颓丧,他沉默了好一阵子似重拾信心般拉起凌潇的衣角征询道,“哥哥,你觉得会有这样造个傀儡和自己打架的傻子吗?”
      凌潇一愣,郑重其事的点头道:“你见过的。”
      慕念顺着他的视线往我这边一瞅,一番了然,十分郑重的点头、闭眼、叹息,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顺着慕念上仰的视线正好看见一群聒噪的乌鸦,一拍脑门,竟然忘记了碧虚子这位大角色,于是也跟着一番了然,十分郑重的一点头一闭眼、一声叹息。
      遑论碧虚子和赤子阳孰高孰低,但傀儡就是傀儡,操纵起来自然诸多限制,不多一会儿神棍道长就被击打在地,全身痉挛、口吐白沫。凉风飒飒、残阳胜血,明明是草木葳蕤的盛夏,却偏偏弥散着萧条的死气,葱郁的藤蔓瞬间抽空所有的生机,硬糙而上的枯藤似微抬的手臂,是奄奄一息的老者在病榻上最后的叫嚣。长身孑立在老树上的那个人眼染红霜,深深目视着苍山如海的远方,背影里说不出的寂寥。
      凡事皆有因果,碧虚子这样劳神费力的又是折腾傀儡又是怂恿村民,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这个因究竟是什么,但结果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赤子阳。他打着讨伐妖孽的口号,恰到好处的领了一村的民众登上精心布局的舞台,舞台上,红衣披发的赤子阳,瞪着那双赤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穿过四围汹涌的人群,化目光为利刃,刀刀插在碧虚子的胸口,淹没在人群中的碧虚子挣扎数下,不甘地睁着眼睛倒下,嘴角流出一滩浓稠的、黑色的血。
      人群瞬间爆炸,“杀人啦,妖孽杀人啦!”“打死他,打死这个妖怪!”“乡亲们,咱拼了!”……
      汹涌的人群愈发混乱,却又有律可循的朝着赤子阳为一点的圆周靠拢,雨点般的拳头毫不留情的砸下,他的拳头微微紧握,却又叹息似的轻轻松开,愤怒且无奈的躺倒在舞台中央,任由众人殴打谩骂。
      富有正义感的我虽然很有跑上前制止人群的冲动,但鉴于实施这项行动的危险系数,凛然抬起的前腿又默默朝慕念的身后退了一小步。当然,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不怕死的人,孱弱的女子匆匆跑到人潮的外围,她踮脚扬头四下张望,却怎么也无法在闹哄哄的人墙里探到她在意的那个人,趁火打劫这种事大多无师自通,所谓法不责众,群殴实在是一种再好不过的减压方式,既爽快又不必负责任。女子苍白的脸庞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或许是心有灵犀,又或许是慌不择路,她仅凭瘦弱的身躯,疯了似爬进人潮,在密实的肉墙前,女子并没有多余的力气推开前行的道路,她卑微的匍匐在地上,任由激愤的人群踩踏、再踩踏,女子细长的眉眼微合,紧咬的牙关于红唇上险险划出一排血珠,素白衣衫上盛开的木槿灰败的零落,她细弱的胳膊撑起、又放下,却始终有一种信仰牵引着她,朝着丈夫的方向挪去。
      我沉重的躲在人群的高处,心也跟着婉娘膝下的血迹揪动,是同病相怜,仿佛很久以前,这种爱而不能的伤恸就曾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掩埋,而今时光终于扒开当年的那道伤疤,撕裂的疼痛无可复加的在空气里发酵,我捧着左胸,眼角滚下一枚泪珠。
      她终于挪到民众口中的妖怪、她的丈夫身旁,赤子阳浸在鲜血与尘埃的中央,粗喘着气,却没有丝毫反抗,她细长的眉眼微微舒展,左肘很用力的撑起整个身躯,好让右臂抬起,爱的久了,便会生出一种自然的默契,赤子阳忽然睁眼,同处人群的低处,目睹倾力护佑、捧于手心的妻子伤痕遍体、灰败不堪,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燃起一簇火苗,布满尘泥的拳头再次收紧,却被婉娘强撑的右手温柔挡下,她微不可察的摇头,身体十分艰难的贴地前行,两人缓慢蠕动、视线交缠,连光阴都不忍放慢脚步。赤子阳的嘴角奇异的溢出一丝浅笑,他张开的臂膀让我想到了母鸡护雏,珍而重之的将婉娘护在身下,干裂的唇轻轻缓缓吻下婉娘的额头,如一尊雕像,在战火纷飞的尘嚣里依旧享受那一刻的静谧时光。
      兴奋的人潮终于被这一幕感动,一动不动的表达着他们对这伟大爱情的尊重,依旧相信爱情,果然这个无妄的世道还不那么的令人绝望。我不由自主的那么一唏嘘,连自己都觉得浑身弥漫起一股忧伤的诗人气质,身旁的一老一小不禁也跟着感慨,慕念正拿着一张小手绢抽泣,“这个恶鬼使得定身术真是好啊,这些疯子总算消停了。”
      我:“那些人明明是对这坚贞的感情不忍下手,少年,看你都哭的稀里哗啦了,就不能勇敢点承认爱情这件浪漫的事儿吗!”
      慕念哧溜着一条鼻涕,勇敢的抗议道:“本仙我这是对灰尘过敏!”
      我:“……”
      不得不提一句,碧虚子实在是一个敬业的演员,即使扮个一句话没有的死人戏份,面对众人踩踏时连条件反射性的皱眉都不曾有过,这也是他唯一令我称赞的地方。此时他挺起胸前数把刀,施施然立起,僵硬的面皮上才延迟性的来了一次皱眉,结果就是原先还将腿踩在他躯干上的一个人,直接丢了一双腿。血的事实面前我一声阿弥陀佛:有些怪物真是你一辈子都不该得罪的主儿。
      碧虚子一脚踢开那个丢了腿的倒霉蛋,径直走到赤子阳身旁,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赤子阳不屑的别过头去,“没用的,若非心甘情愿,你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段形同废柴的火棘木。”
      碧虚子粗嘎干哑的嗓音震得人头皮发麻,“哦,你不过是只妖,却贪恋凡人虚伪的情爱,我看你身下的小娘子平凡的很嘛,竟让你宁愿丢掉成仙的念头,这样的因又会生出什么样的果来,也不晓得那个小娘子消不消受的起。”
      我听到牙齿“咯咯”的声响,赤子阳倏忽一下瞬移至碧虚子身前,他愤怒的扯起碧虚子的衣襟,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滑出,“你、敢、动、她,试试!”
      碧虚子单手弹开赤子阳的威胁,轻松把他一下子撂倒地上,又不慌不忙的整理好前襟,冷笑道:“就凭你现在这样吗?”
      赤子阳吐出一口血来,“听说恶鬼的习性,向来喜欢得不到的就毁掉,以前我觉得不以为然,现在想想,却也觉得挺好。”
      碧虚子冷哼一声,背过身走开,仅留下一句,“那就效仿人类的方法,我们打个赌好了。”
      我打个寒战,怯怯然扯了慕念的衣角,“你打的过恶鬼罢?”
      慕念一副鄙夷,“人家说的是打赌不是打架!看你白长了一副男人样,怎还如此胆小!”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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